第一章 我們的樂寧
沛國東南臨海之地，永安郡。
因為是仿古旅遊城市，永安人更喜歡用郡這種古老的稱謂來命名這座城市。
全市下轄一山二湖三城四灣，仿古歷史遺迹有三十六處，更有一百零八處人文景觀，除此之外，還有讓永安人引以自傲的地方——永安自治。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類文明已經延續了上萬年，科技技術突飛猛進，而靠旅遊業自給自足的永安則成了唯一個沒有人工智能化的城市。
當然，永安自治還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永安三城之一的樂安城。
山中有溪，林間有鹿，酒店餐飲行業國內首屈一指，這是很多人對永安市的第一印象。
但是，最讓人朝思暮想的地方，還是樂安城的“採蓮八絕”。
採蓮是一條河，因為河裏遍佈紅蓮而出名，每年七八月，採蓮河上紅蓮如晚霞般映照天際。
而八絕，一種說法是指八種風雅之事，比如焚香撫琴聽曲尋幽之類。
更多的人認為，採蓮八絕說的就是採蓮河兩旁的八個女人。
“採蓮橋頭渡，蓮花過人頭，南風知我意，望郎上青樓。”
這句流傳了上百年的詩說的就是採蓮河兩旁的青樓，傳言有人進了採蓮河三個月未出，耗盡家產，其出來時一句～採蓮一夢至死不悔，至今仍被人津津樂道。
畢竟溫柔鄉才是男人們最嚮往的故鄉。
這八個女人，有的賣藝，有的賣身，有的兩者兼備，都是貨真價實技藝超群的主。
比如聞香樓，家主賣藝不賣身。
作為採蓮八絕之一，聞香樓家主是千年前燕山琴派的傳人，更有千古名琴——繞樑。
時值盛夏日暮，聞香樓前人頭攢動，五百塊錢就可以目睹千古名琴且能與之合影，對沛國乃至整個大江洲的百姓而言，不算貴。
“別擠別擠，想要賞琴留影的哥哥側門左轉，聞香聽曲的哥哥右拐……”。
聞香樓門口，一個一襲白裙胸口一朵蓮花的少女拿着喇叭喊着：“注意啦！想要醉卧美人膝的哥哥順着大門直走啦！”
聽到這裏，人群中的男人都是會心一笑——放眼整個沛國，也只有這裏的男人逛青樓而不會被懲戒。
以至於時常有人發出感嘆……到底是旅遊業帶動了永安的青樓產業，還是青樓產業拉動了永安的旅遊經濟……其因果只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嬋兒姐嬋兒姐……。”
人群外圍，一個少年對着手拿喇叭的少女招手。
他對這裏並不陌生，只是每次來依舊會有些局促。
就像年少不知姐姐好～男人嘛，剛開始都是純情少年，心裏養着一朵花，花落了，心碎了，夢醒了，也就長大了。
在此刻的少年看來，聞香樓的女人比老虎還要可怕，老虎只是吃人而已，而這裏的女人卻如狼似虎。
站在台階上的蟬兒看到少年，笑着點了點頭，把手裏的喇叭交給同行的夥伴之後，快步走了過來。
少年身穿粗布麻衣，頭戴一頂印有醉花樓字樣的短帽，腰間繫着一圈抹布，一副店小二模樣的打扮。
“楚歡，醉花樓這時正是上客的時候，你怎麼來在了？”
被喚作嬋兒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戲虐：“又長高了一些啊，晚上別走了唄，讓姐姐看看你到底能長多……大？”
“嬋兒姐你再這樣……我就把你的手機號發佈在同性交友網站了啊。”楚歡知道少女的性情，也就見怪不怪了。
“你敢！”嬋兒怒目一睜，捶了楚歡胸口一拳。
楚歡裝作受傷的樣子，順勢彎腰把手裏的銀行卡遞了過去：“姐姐息怒，這是我欠眉姐的錢，你先幫我還給眉姐。”
說著楚歡把銀行卡塞到嬋兒手裏：“至於姐姐你…改天我請你吃清歡羊肉鋪的涮羊肉好了。”
清歡羊肉鋪，安樂城數一數二的銅鍋涮店，價格貴到離譜。
“哎呦，這可是你說的啊，看你今天這麼乖的份上，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過幾天就是眉姐的生日，你可別忘了。”
“不然……哼，這次你要是能跑掉才怪。”
怎麼敢忘？上次眉姐過生日楚歡忘了，結果眉姐讓他給一個叫喜兒的丫頭洗腳按摩……
眉姐說要是再忘了她的生日，就給他安排一場口無遮攔的盲人摸象遊戲……
想到這裏楚歡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太了解這些姑娘們的手段了……但是給眉姐準備什麼禮物呢？楚歡有些頭大……
“你說我要是忘了，眉姐會不會罰我給你洗澡啊，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小就勁大……到時候你可別喊疼啊……”楚歡故作嬌羞的說著，說完上下瞄了嬋兒胸口兩眼，目露精光的他反倒把嬋兒嚇得捂住衣領後退了半步。
見目的達到，楚歡深情嚴肅了起來：“嬋兒姐，最近樂安城可不太平，你要小心一些。”
嬋兒點頭：“我都聽說了，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抓到他們一定要把他們大卸八塊！”
兩人說的是最近樂安城發生了幾起兒童丟失案件，事情過去幾天，官方卻沒有通報案情進展，民間傳言是人販子所為，家裏有孩童的父母最近都是憂心忡忡人心惶惶。
又閑聊了幾句，楚歡告別了嬋兒，離開了採蓮河。
他準備去月牙灣一趟，為此還特意給醉仙樓的掌柜請了兩天假。
醉仙樓是一家川菜館，楚歡在裏面跑堂加打雜，吃住管飽，閑時在城裏遊山玩水，倒也自在。
之所以要去月牙灣，是因為他的頭疼病又犯了，那裏有樂安城最好的大夫，
以及楚歡最好的異性朋友。
最近楚歡頭內的轟鳴聲越來越頻繁……頭疼欲裂的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自己的身體內破體而出。
元神出竅？
呸！
一定是自己玄幻小說看多了，想到這裏楚歡不知覺的笑了起來。
再想到一會能見到永春堂李家二小姐，楚歡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
從三歲被人撿來帶到永安市，十幾年過去，楚歡見慣了人情冷暖，但總有人像春風拂面一樣，令人心生歡喜。
李家二小姐就是其一。
李家在永安屬於望族，妙手回春之術堪稱一絕，最重要的是其家族生產的一種名叫“金石”的藍色藥丸，能使半百的男人某個部位化腐朽為神奇。
永春堂只是李家眾多產業之一。
此刻，永春堂的院長辦公室內，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壯漢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遠處的夜色。
另外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正手捧着保溫杯盯着牆上的電視。
老人正是李家家主李千帆，另外一個中年人則是他的兒子李春風。
電視裏正播放着沛國的新聞。
“黃天智能科技上市百年的今天，人工智能晶片技術再次迎來重大突破。”
“智能心臟已成功救活上萬人次……”
“智能機械人已經成了每個家庭必不可少的生活成員。”
聽到這裏，李春風撇了撇嘴，轉身，雙手抱胸，看着電視畫面里的黃天科技董事長黃天佑。
李千帆則低頭朝保溫杯吹了吹氣，輕輕的抿了一小口茶。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手機新聞頁面的一條簡訊播報里。
“夢幻基因集團透漏，他們在動物類的基因實驗中取得重大勝利。”
簡訊只有這一行字，卻讓老人有些出神，片刻后眉頭一皺。
“爸，南黃北趙這兩家公司市值最近都漲了不少。特別是那個黃天佑，最近囂張的很，聽說他下一步要搞出更大的動作。”
李春風把電視關掉，看向老人。
黃天智能和夢幻基因兩家公司經過上百年發展，早已壟斷了國內的人工智能和基因工程，因為對人體的研究方向不同，且一南一北，故有南黃北趙之稱，同時也明爭暗鬥勢同水火。
李千帆沒有說話。
“爸，有消息說他們現在公佈的技術其實都是三十年前研究的產物，至於現在，核心科技發展成什麼樣，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
“我總感覺這場科技變革會帶來劇烈的社會動蕩。”李春風說著握了握拳頭：“永安這片沒有科技的凈土恐怕很快會被打破。”
聽他這樣說，李千帆讚許的點了點頭：“永安他們志在必得，但是有我們這些老傢伙在，他們現在說了不算。”
“那以後呢？”
“以後？永安是咱們的祖宗用血和淚打造的，只要永安自治不變，他們……呵，他們嚷嚷着科技改變人類？”
“人類延續萬年，靠的可不是機器和基因突變。”
“而是……”
老人說著望向窗外，打住了話語。
李春風則站在了他的身旁，往茶杯里續了點開水。
窗外，沉默了萬年的寂寥星光閃耀着。
夜。
更深了。
也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