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這半年我感覺過得真是奇累無比，好似馬不停蹄不分晝夜跑了半年似的。還好有個暑假，再往學校待下去，整個人都要窒息了。離開學校回到家裏，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我這才有心情有精力在腦海中整理這半年紛擾的記憶，一邊整理一遍驚嘆：這短短的半年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多得都快要從腦子裏溢出來了。這半年從憂傷開始，以驚險結束，還好，最後有驚無險。

那天晚上在我眼看着莫靜雅拿起刀子朝她自己的手腕割去，整個人卻如同石頭般定在那裏動彈不得。周圍的人估計被嚇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甚至都忘記了驚叫。眼看刀子就要割到莫靜雅的手腕了，說到遲那時快，藍靈以閃電般的速度用左手撥開我和張小小，身體前傾，右手精準有力地奪下了莫靜雅手中地刀子，“當”一聲將其扔到了地上，大家這才異口同聲地尖叫起來。

那件事情之後，大家心裏都結下了心結，互相之間都變得冷淡疏遠起來。有些秘密，一旦公開，便如同炸彈突爆一樣，不僅禍害了當事人，還會毫不留情地波及無辜，甚至讓周邊的土地都淪為焦土。我就在這如同戰後廢墟般人際關係的土地上度過了高一的最後一段時光。本沒奢求在這最後的時間裏能發生啥高興的事，沒想到在離校的前一天，我收到了肖勍的來信。隨信寄來的，還有一盒磁帶，磁帶上面寫着四個字：“蔚藍星空”。

我靠着枕頭半坐在家中卧室的床上，將肖勍寄來的磁帶塞進隨身聽，一邊聽着肖勍憂傷動聽的歌聲，一邊再次讀起了他寫給我的信：

飛羽，

最近可好？現在你應該放暑假了吧？既然是假期，便要好好休息，好好放鬆，人生是需要適時享受一下的。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去旅旅遊，見識下外面的大好河山，感受下別處的風土人情。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旅行不僅能增長見識，還能擴大內心的格局。去外面走一遭之後再回頭想想自己所經歷的事，便會發現那些憂傷煩惱都微不足道，不足掛齒。

說到旅行，我當然希望你能來我們這裏一趟，來看看南域的大好風光。這裏山水秀美，氣候宜人，一年到頭四季如春，人也善良友好。到處都是花，各種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不間斷地怒放，長開不謝。在這個地方待一段，任誰都會流連忘返，不忍離去。

告訴你個好消息，搬來這裏后不久，我媽就醒了過來。雖然她僅僅是有了點意識而已，還不能活動，但我已經謝天謝地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這麼驚喜過。我千百遍感謝上天，雖然上天對我很殘酷，但總不至於扼殺光我所有的希望。我在瑤都郊區租了一個大房子，和我媽一起住，雇了個阿姨照顧我媽，自己則出去工作。我做的還是本行，收入比在赤城還要高。我依然會充滿信心地努力工作，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由於路途遙遠，估計短期內你也來不了。但若有天你來了，我必會盡心竭力招待。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朋友。

先寫到這裏吧。隨信寄上一盒磁帶，這是我用新公司的錄音設備錄的，效果很不錯。記得你說你很喜歡我的這首歌，並問我這首歌是寫給誰的。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雖然我本打算將此事埋在心底永不對人說出來的。這首歌是寫給白姐的。這是我心中最難以說出口的秘密，也是我最終選擇離開赤城，毅然南下的原因之一。

祝健康，幸福。

肖勍

雖然我已經讀過這封信多遍，

但再次讀完后我內心依然久久無法平靜。我對南域那片神奇的土地充滿了嚮往，恨不得生個翅膀立刻飛去那裏，同時又對肖勍在信末揭示地那個秘密震動不已。震動之餘，我心中又浮起一陣莫名的憂傷，知道了這個秘密后再聽這首歌，真有種哀傷縈懷，淚酸眼眶之感。

為了排解這憂傷，我試着去我轉移注意力，於是在房間裏亂翻，這一翻便翻到了寫字枱下面的柜子裏書本中的那個藍色鐵盒子，打開盒子，裏面除了夏可冰那十幾封淡綠色的信，還有一個印着兔子頭的空信封。“黃花樹下，不見不散”八個字開始如回聲般不停在我腦子裏繚繞。我鬼使神差地出了門，踏上初中時常走的那條路去了學校，又繞過學校一步步登上了前山山頂。我這是在赴約嗎？赴一場遲到了一年的約會？

山頂金燦燦的黃花樹開得甚是猛烈，如同禮花般在我面前群放。這堪稱壯美的景象讓我頓時心花怒放。身處這些花樹的樹蔭下，我竟感覺如泡在山泉中那般清涼舒爽。我從一棵花傘下走到另一棵花傘下，如同一個小帆船從一個島嶼漂泊到另一個島嶼。我心想，去年喬小菲真來這裏等我了嗎？等了多久？

“飛羽？”背後忽有人叫了我一聲。

我扭頭一看，發現是趙宇和喬小菲手拉着手站在那裏。

多日不見，趙宇和喬小菲無論在穿着打扮還是在精神氣質上都比我成熟很多。跟他倆肩並肩而行，我本就感覺有些不自在，特別是趙宇說了最後的那番話后，我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其實那天我偷看了小菲寫給你的信。我知道你不會赴約，便在去年今日的傍晚來到了這裏，那時小菲仍在痴等。”他說完停下腳步，摟着喬小菲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之後趙宇鄭重地笑着對我說，“我和喬小菲訂婚了。訂婚宴你一定要來。”

喬小菲也看着我，笑得是那樣甜蜜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