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卧底進行時
“我覺得我們不妨步子大一點,思維再縝密點,採取一個雙管齊下的措施。專案組繼續調查走訪,也派精幹力量去會一會這個夏天海,案件只有接觸才會變得清晰可辨,我們得看看他到底是幾頭鳥。”得到了郭一綱的點頭示意,夏軍趕忙補充提議道。
“真他么的會見風使舵,可這個偵查方向找的,我真是謝謝你八輩祖宗。”
這個夏天海是很重要,但是他真的是我們要找的嫌疑人么?我只不過藉機把這兩個案件串聯起來,老夏啊,你還真是一頭老狐狸。聞言,唐天實心裏有些抵觸情緒,在他心目中一直對這個湖大的推理社還是有着不錯印象的。
在他心目中,這是一群很有見地的年輕人,在當今這個浮躁的世界,肯沉下心來鑽研一件事情很不容易,而研究案件入木三分,那就更讓人肅然起敬。湖大推理社的夏天海、周蓬蒿等骨幹成員更是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研究案件側寫,在國內的刑偵雜誌上都發表有很有深度的文章。甚至,他們對二十四年前顏單那場滅門案件的側寫讓唐天實都很有啟發。
升入湖跺大學之後,興趣相投的他們組成了一個以破案為興趣點的社團,人員不多,但是都是湖大的精英。以湖大推理偵探社名義寄出的幾期側寫報告也為刑偵支隊的破案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更有甚者,千度網上那個破案塔就是湖大推理社的傑作,有着命案必破情結的唐天實也是那個吧的忠實擁躉。
那些別具一格的破案思路、靈活的切入點和精準的預測分析對於他一路升遷,從縣級刑偵大隊的大隊長成為市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也是有正面輔助作用的。
這些孩子可不是壞孩子。
喜歡推理破案的哪裏會是壞事!胸懷正義的哪個不是好人?
就在唐天實要出言反駁的時候,郭一綱很是“適時”地發話了。他肯定了夏軍的意見,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唐天實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又要玩卧底那一套,搖搖頭默然許久才道:“案發現場發現的這個蓮花狀的圖案有誰能給我一個解釋?這個圖案不止一次出現了,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是兇手的惡意挑釁或者是一次有意的模仿作案?”
模仿作案?那一團白霧又是怎麼回事?心理波動極大,處在戴罪立功狀態的孟波結結巴巴地道:“局…局長,這個圖案我倒是有些印象,要是沒記錯的話它在湖跺歷史上出現過三次,每一次都掀起了腥風血雨。坊間被稱作是湖跺血蓮詛咒。
血蓮詛咒?!
有這個說法么?
“有!”夏軍點點頭,孟波說的沒錯。血色蓮花是湖跺人提及色變的一種圖案,它的出現往往就是不詳的預兆。第一次發生在二十四年前,當年湖跺顏單區最大的富商顏小龍家門前的白牆上被人吐沫了紅色的蓮花圖案,先以為是惡作劇,一周后,其一家七口在酣夢中被人殺死。當時的現場也是極其恐怖血腥,一家人的血被放光,人為噴濺組合而成了牆外同款的蓮花圖案。聽說那一晚周圍鄰居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除了顏小龍的未足周歲的小兒子幸免於難,幾乎是被滅了門。
“這起惡性案件在湖跺引起了軒然大波,至今一些老人談起來還有些談之色變。”孟波吞咽了一口吐沫繼續說道:“當年我師父就是顏單派出所的副所長,第一起蓮花血案就是他出的現場,據他說,現場實在是太詭異了。所有受害者的面色一切如常,甚至還有享受的表情。
就是現場血量比較多,就像是遇見了吸血鬼一般。”想起了師父那如同在訴說鬼片一般的介紹,孟波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想到剛才的那團詭異的白霧,打了個寒噤繼續說道:“後來顏小龍的小兒子被當地的福利機構給帶走了,張副鎮長,哦,就是後來的湖跺市高官張馬祥親自給批的條。聽說張鎮長當時也在現場,他是當時顏單鎮的值班領導。”
“孟波你這個聽說畫蛇添足,像是在暗示些什麼,純粹的臆測。”夏軍眉頭一皺,出言打斷道:“能不能直說重點,東扯西拉的,一點邏輯都沒有,我都不知道你在表達些什麼?”
東扯西拉?這不說的蠻好么?
夏軍這是在攪局?還是為張馬祥掩飾些什麼?唐天實並不意外地斜了他一眼,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作了些着重的記錄,臉色十分凝重,然後和顏悅色地道:“小孟,你別緊張,繼續說。案情分析嘛,說全面一點是對的,我們專案組有的是時間,一切都圍繞破案這個中心來。”
其他的專案組成員也紛紛點頭。他們的肯定給了孟波力量,他長吁了一口氣繼續道:“是!局長!”孟波很不淡定地看了夏軍一眼,吞咽了一口吐沫,然後道:“這個案件當年是成立了221的專案組,當年是以我師父李先政為主,他也是刑偵出身,和你們都是同門師兄弟。據說他前期是查到了一些線索,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草草結案了。”
“穿越小說?”夏軍搖搖頭不滿地道:“又是瞎扯淡,孟波,我發現你待派出所幾年,都快成神棍了么?”
局長都說了直言不諱,你老打岔,打個雞毛啊!
孟波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師父說現場留下了一個並不是很清晰的印記,這不是手印足印,倒像是某個道具的印記,是有人刻意留下的一般。其實他們剛到現場的時候還很清晰,說像是羅布泊探案里的雙魚玉佩的造型,後來慢慢地自動淡化了,不一會兒,就沒有了痕迹,因為現場沒有提取到,所以就沒有作為案件的證據留存。”孟波訕訕一笑吐了吐舌頭道:“不是有人說彭佳木穿越回去做了王莽么,這個穿越也不是那麼離譜吧。”
“嗯,雖然案件證據里沒有,但是案情分析會的時候,老李還是提到了這麼一嘴,你不說我倒忘了。原來是這麼一個穿越小說,小孟啊,這一段八卦的可以省卻了,我們當時就把這個玄幻的玩意給排除了。”唐天實若有所思地回憶了一下,然後還是搖搖頭,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他是由衷地感慨現在的小孩子腦洞真大。不過他這麼一說,整個現場的氣氛也輕鬆了一些。
“呃,好的,局長,我師父當年說這案件像是密室殺人案件,仔細一思忖又不然。最詭異的是顏小龍一家死亡時候的表情,像是很享受那飆血的過程,我師父說他們的死亡就像是一個宗教的獻祭儀式似的。他曾一度懷疑這一家人是自殺。”
“自殺?”
“可惜李所早幾年去世了,不然繼續查下去應該是有思路的。”
“現場受害者倒地的方位的確有些玄乎。”若有所思的夏軍點點頭有些贊同道:“當年確實有為宗教獻祭這方面的思考方向。”他接着補充道:“這個案件,驚動了上頭,後來部里和省廳都來了專家,這顏家背景驚人,還驚動了華裔的神探李昌鈺博士,特地從漂亮國趕赴過來。李博士最後回過之前也是有些語焉不詳。”這不像是一個刑偵隊長說的話,簡直像是一個政客的言辭。
“什麼漂亮國專家,我們要解除這種依賴症,凡事要相信自己,相信科學,相信技術。”他對國外同行,尤其是那些被神話了的頗有微詞,此刻表達的情緒也有些憤怒。
錢大莽笑笑道:“李博士和顏小龍是多年故交,這個回來給出的一些線索,還是頗有參考價值的。”然後他看了一眼憤憤不平的唐天實道:“僅僅是參考,破案還得我們自己來。”
“當時省廳有個離譜的思路是這顏小龍和漂亮國軍工產業有合作,被FBI給滅了口,可是這個怎麼查?”夏軍撓了撓頭道,“畢竟驚動了李博士,請佛容易送佛難嘛!後來也就雲裏霧裏的那麼一說,大家都當是笑談。還有啊,我當時就是一個小兵,專案組裏只能端茶倒水的那一類,人微言輕,左右不了任何人任何事。”夏軍攤攤手,示意自己閉嘴了。
對於這個老油條,唐天實也是無可奈何。他只能無奈地瞪了夏軍一眼,不滿的情緒已經快滿溢了出來。
孟波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緊張若斯的他吞咽了一口吐沫繼續道:“第二起就是四年前,方才所說的夏天海家,他的父親也是在凌晨被人謀殺,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沒有預警。血色蓮花圖案直接出現在外面的牆壁上,也不是血噴濺而成,經過我們比對,確認那牆上的紅色液體是油漆。”
“油漆!”
“對,確定是油漆,當時我們刑偵支隊的物證專家都確認了,還有通案活頁的記錄。”夏軍點點頭道。
“那時夏天海剛上高三,有人說,他父親的死和他的愛好有關,他某起案件的側寫得罪了兇手,這個是有人故意模仿20年前的殺人案。”
夏軍若有所思地道:“後來抓獲了一個嫌疑人,他的口供與案件現場的情況都能一一對應,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傢伙被鑒定成了一個精神病患者,被強制醫療了。”
孟波長嘆了一口氣道:“出來之後便遭遇了一起車禍,徹底地撞成了植物人,這起案件也就無法查下去了。”
聞言,唐天實也是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現在有三起相似案件,第一起和第三起都是血自然噴濺形成的圖案,這個第二起不排除有人為引起恐慌,故意的模仿作案,是這樣么?”許久沒有發言的郭一綱不失時機地插了句嘴,這話並不怎麼專業,但是見縫插針恰到好處,卻也無從指責。
“我師父當年也這麼說,但是就在他追蹤這兩起案件后不久他就突然腦梗去世了。”孟波煞是遺憾地道:“我這些有些是他口述,有的是從他的工作日誌里看到的。”。
原來孟波老李的徒弟,怪不得娓娓道來一點不虛,對這個案件有着天然的熟悉。唐天實眼前一亮,問道:“孟波,你保存了老李的工作日誌么?”
“是的,畢竟是我剛工作遇見的第一個離奇案件,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所以師父的日誌我一直收藏着!”
“小孟,你工作幾年了?”
“剛五年,今年才報的競爭上崗!”夏軍嘿嘿一笑道:“對吧,李大所長的嫡傳弟子,在破案這一塊還是有些門道的。當年你師父可沒少為你的事情操心,還拜託我好幾次照顧你呢!”
“多謝夏叔!”孟波臉上露出了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心中卻滿是MMP。
照顧?你還好意思說!從市區照顧到縣城,然後又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慶豐鎮,你覺得這個照顧很到位么?
“小孟,你看,你和這個案件很有緣分,你師父是蓮花系列案件的主辦,這次案件的出警片警又是你,三起案件的經過你也是如數家珍,唯一的嫌疑人夏天海又是你的發小。我建議郭局長的卧底計劃就由你來執行,你看如何?”
“什麼,卧底?我么?”孟波一臉黑人問號,你們刑偵七八十號人,每一個都拽得要死,號稱專家中的專家,破案局裏的VIP中P。
最後卧底這差事竟歸我一個鄉鎮的小片警,我去,這玩笑開的絕對國際級。
“滴滴。”這個時候孟波的手機響了,是一個宿舍的薛申發過來的微信,內容很是簡單:“王冕已經從醫院蘇醒了,據說是個醫學奇迹,半天不到竟然從ICU轉入了普通病房。”
“王哥沒事了,那就好。”孟波心不在焉地答了句哦。
“好你妹!”薛申那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個笨蛋,換位思考一下:人家受傷地多麼及時,你看涉及蓮花案件的當事人,你師父從所長降級成了指導員;夏軍從副支隊長的第一人選變成了副大隊長,五年了還紋絲不動。王冕這個傷我問過了,就看上去唬人,實際上鳥事沒有。人家是借力打力,乘機發揮,破案了,他是功臣,沒有破,也可以全身而退,畢竟這個‘重傷’發生在查案的過程中,立功受獎的時候肯定少不了。”
“所以呢…”
李先政在世的時候常說:許多的案件本身並不複雜,複雜的是人心,慢慢地讓人陷進去的。對於孟波而言,他終於體會到了所謂的人心險惡。
來的路上,他翻看了周邊的視頻,表面是自己把一截電線塞到了王冕的咯吱窩,屬於工作失誤,現在看來也許是自己愣神的那一剎那,王冕自己搶過去的,至於目的,現在昭然了。
看透了這一點的夏軍笑笑:“孟波,別說我沒照顧了你哈,畢業了之後還能去一趟校園,是某音上多少人的夢想,我這個師叔,幫你們圓了這個夢,還不錯吧!也算是不負老李所託,你啊,也不必感謝。”
我謝你八輩祖宗。
孟波無奈地笑笑,他無意中說了一嘴,“那競爭上崗的報名表,我讓薛申幫我去撤下來吧。”
“瞎說什麼?一碼歸一碼,卧底就沒在工作么?為什麼撤下來?特殊崗位,敏感節點,可以突擊提拔的。”唐天實眼神一凜,很是不滿地回應道。
孟波捎帶一眼看了一旁古井不波的郭一綱,心道這還用說么?我身後又沒有一個醫藥公司或是皮鞋廠。他的眼神變得戲謔起來,不卑不亢地道:“領導,我是這麼想的:心無旁騖,才能更好地服務案件。”
“少插科打諢,也無須妄自菲薄,只要對案件有積極作用,我保證你的名字出現在黨委會的討論名單之中。”唐天實皺了皺眉頭,孟波的眼神被他看在眼裏,那裏面有一種淡淡的悲憤和失望,他需要給他的脊樑拍一巴掌,讓他直立行走。他唐天實是刑偵新生力量的忠實捍衛者。
這個使命他不會丟。
從定下調子的這個凌晨開始,專案組的力量減少了三分之一。
連續一線“工作”三天三夜,郭一綱完成了作秀回到市局,夏軍等人則在唐天實的領導下繼續着案件調查。
“老夏,你是老李的師兄弟,24年前那起案件的側寫師也是你吧?對於當初的觀點還有沒有印象?是否堅持?”唐天實突然把目標轉向了夏軍,這夏軍原本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得力幹將,是一名出色的側寫師,對湖跺刑偵的破案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由於多年未及升遷,心浮氣躁的他投奔了另外一名副局長孫峰的麾下,半年不到已經是一個中隊的指導員,然後便走上了提拔的快車道。此刻,早已經是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兼重案大隊的大隊長。要不是年紀比錢大莽大一點,這個支隊長的接班人就是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個年齡的杠子就把他的希望給划走了。
現在的夏軍是個兵油子!想聽他真正的心聲那是相當困難。唐天實自然是知道在公安系統里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典故,他無法對夏軍的舉止行為嗤之以鼻,但是也不能做到高看一眼,此刻的他面對夏軍的時候就是一個同事與同事之間的普通感情。
夏軍猶豫了片刻,然後點點頭,時間線再回24年前。
湖跺顏單區,湖跺西南部重鎮,是改革開放第一批富起來的鎮區。村裏的首富顏小龍全家遭遇滅門一度引起蘇省的轟動。當時的夏軍就是這起案件的首席側寫師,因為當時現場沒有盜搶痕迹,門窗也完好無損,他的結論很是簡單:本地人,團伙作案,該團伙中至少有一個人熟悉顏小龍家庭,能夠自由進入其家中內院,然後裏應外合,進入現場且都一擊致命。
他的這一側寫把顏小龍家周邊有犯罪前科的人都包括進去了。
後來湖跺刑偵和蘇省的刑偵總局組成了聯合調查組,當然是以總局的專家為首,但是圍繞這一側寫蘇省、警方調查了周邊所有符合側寫的嫌疑人,卻一無所獲。後來,公安部、刑偵總隊的專家和夏軍反覆交流,對這起案件反覆地修改着側寫,甚至把側寫的範圍一度縮小到了幾個人的範圍,後來隨着孫峰的一次緊急叫停之後,夏軍無奈之下也放棄了追查。
這就是他所謂的外力作用,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認識了孫峰,當然他們的初相識因為觀點相左而並不那麼友好。
在李先政腦溢血死亡之後,專案組也慢慢地撤了下來。案件擱置了,也成了湖跺刑偵史上的一起懸案。
對於推崇命案必破的湖跺市局來說,這起案件成了一個標誌性的恥辱性的歷史事件。-
“當初剩下的那最後的幾個人都有誰?我說的是沒有排除了合理嫌疑的。”唐天實突然問及,這讓夏軍有些猝不及防。
他笑了笑,這笑容里飽含了蒼涼:“老首長,我反問一個問題,你覺得李所真的是死於腦溢血么?”
唐天實驀然一驚,他目光炯炯地看往夏軍。夏軍原本堅毅的眼神突然之間變得閃躲,然後歸於渾濁。
“後來的DNA技術也發達了不少,我懷疑的幾個對象都被一一排除,倒是有幾個不在側寫範圍的人,但是這個...”夏軍欲言又止,然後終於下定決心道:“這幾個人當初也到達過案發的現場,出現的情由都合理合據。應該和案件無關的吧。一個是當時的副鎮長張馬祥,一個是技嘉生物的副總經理顧清。張馬祥應該是去慰問優秀企業家的,但是奇怪的是沒有帶秘書和司機,是只身前往;而顧清和顏小龍是長年的合作夥伴,他們的交情甚篤,應該也不具備犯罪動機,當時這兩個人都被第一時間排除了嫌疑,所以沒有出現在側寫名單之中。”
“還有,當時的區高官孟祥龍後來也出現在了案發的現場。”
“孟祥龍,現在海上市那位么?”
“是的,人常說遇到這樣的案件算是霉運的起點,但是對於這位孟書記卻不然,這是他事業的起點,這個組織部的調干生幾番調動之下,已經成了炙手可熱的政治人物。”
孟祥龍,顧清,張馬祥?
這三個人據說關係很密切,唐天實眼前倏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