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要離開我啊，我心中的傳說
在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峰上，有一棟和周圍格格不入的森嚴古堡，這是邪聖米特·根的住所。
古堡的最深處放着一口棺材，一個身着白裙，身材豐滿的女子坐在上面。
棺材蓋晃動着，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從裏面出來。
白裙女子站起身，棺材蓋被移開，一雙小手伸出。她抓住那雙小手，裏面的人站了起來，是個十八歲的女孩。
站起身來的女孩看到白裙女子，詫異道：“沒想到啊，多年不見你竟變得那麼有料了。你有老公了嗎？”
聽了這個問題，白裙女子面色不悅：“我此生只鍾情於姐姐大人，不可能改變。至於我的身體變化，當然是因為我不能和姐姐大人一樣睡着，所以長大了而已。只從年齡來看我已經二十五歲，但你永遠是我的姐姐大人。”
女孩笑了笑，感受了一下身體中的力量，說道：“悲劇已經演了那麼久，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顧谷的最後一點意識感覺當初沒做完的那個夢境變得完整。
“我母親的姓是這個嗎，讓我想想。”女孩說，“那就叫伊莎·艾薇娜。”
“作為父親我雖然關心你，但也沒有辦法阻止你。我收養的其他孩子都很願意跟着你走，也帶上她們，向你所選擇的道路勇敢前進吧。”
伊莎邊上的那個孩子比她小兩歲，名叫吉澤琴·米爾達。
“我們的戰鬥，就到此為止了。”他的雙眼一直向上轉動，破月劍帶着瑪格麗特的靈魂越升越高，“瑪格麗特，如果她真是女神的話，那我們的努力都是有意義的，只不過我們看不到那天了。”
瑪格麗特用力向顧谷移動，終於和他靠在一起。
“我以為自己能挽回人類的敗局，現在想想，還是我太年輕了。”
“你說什麼呢。”瑪格麗特一把抱住顧谷，把雙唇靠了上去，“要死了心裏還想着人類的存亡，太不浪漫了。我現在反而開始後悔，當時沒有答應你，現在連那種事都沒有做過，這難道不悲哀嗎。”
顧谷搖頭。
“我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分離，就不悲哀了。我愛你。”
“我也愛你。”
顧谷的意識逐漸模糊。在意識消散之前，他彷彿看見女神在向他招手。他向著女神走去。
“人類已經很努力了，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顧谷，睡一會吧，你會看到黎明。”身着白裙，看不見真容的女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臨死前執念太深，見到了幻象。
弗蘭多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現在的人類都是這樣的嗎，一言不合就自爆。”他抬起衝鋒槍朝天空掃射，將作為魔力載體的破月劍射落，“瑪格麗特，你的最後一搏也失敗了。”
殺死顧谷和瑪格麗特后，他淡定伸了個懶腰，長舒了一口氣：“所有的敵人都已經除掉了，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不，有。”
“是誰？”
一大群骷髏士兵包圍了弗蘭多斯。
“是你！”弗蘭多斯冷聲道，“托蒂絲！我懷疑過任何一個魔將，卻從沒有懷疑過你。”
“你自以為聰慧過人，卻沒有料到這一切都在那位大人的掌控之中。”這次托蒂絲沒有喝酒，“你在攻下人界之後就會開始清算反戰派，我們遲早都會暴露，所以我必須幫助那位大人提前降臨。”
弗蘭多斯憤恨地扣下扳機，把托蒂絲射成篩子。
綠色的光輝籠罩住托蒂絲，
將她的致命傷盡數恢復。
“你就儘管來吧，”她笑着緩緩從骷髏大軍中穿過，”我當然不可能擊敗你，我的目的就是拖住你不讓你回魔界，等到那位大人降臨。”
弗蘭多斯愈加憤怒，不過也只是無能狂怒罷了。
另一邊，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大地都在震顫。滿身傷痕的米諾陶諾斯扛着被斬成兩段的莫尼亞特朝這裏走來。
“米諾陶諾斯，你，你為什麼殺我的龍！”
“為什麼，問得好啊，我才是要問你這個問題，那麼多代魔王為什麼那麼執着於奪回人界？有了連接點穩定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辦法，不會有任何人死亡，可是現在呢？能和我切磋的人都不在了，羅蕾萊，菲尼克斯，波塞頓，布雷隆……我也不用對維恩那樣的人類痛下殺手。你們不過就是想挑起戰爭，製造殺戮！”米諾陶諾斯向四周望了一眼，看到抱在一起的顧谷和瑪格麗特的屍體，“我不可能忘記這個男人的那一劍，他不只是戰勝了我，更是敲醒了我！現在我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了！”
米諾陶諾斯越說越憤怒，將劍向前一指，頓時一股強大的威壓放出，讓骷髏軍團都向後退了幾十米。
“沒有他這一劍，我不可能踏入神級。弗蘭多斯，想做魔王，你還不配！”
米諾陶諾斯還沒有出劍，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地上不能動彈。他驚異地望向天空，空中站着一名年輕的少女，她只穿着遮住三點的黑色內衣，裸露大片雪白的肌膚，卻不會讓人感覺到絲毫色情。
“弗蘭多斯，偷來的技術好用嗎？”少女問道。
“你是誰？”弗蘭多斯感受到舉槍警戒。
“我是誰？”少女輕蔑地笑了起來，“連我都能忘記，看來魔界是真的沒救了。他們都叫我‘新月魔王’，我還挺喜歡這個稱號。”
弗蘭多斯看着眼前的少女，將她和自己記憶中的身影一一比對，忽然失聲驚叫，“你就是那個異數！”
微風吹動少女的黑色長發。她伸出手撥開劉海，讓隱藏在頭髮中的小角顯露出來。
“異數，我想起來了，當初你們就是這樣稱呼我的。”伊莎·艾薇娜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你號稱‘技師’，卻什麼都沒有做過，會的就只有竊取別人的發明成果，你根本不配坐在魔王的位置上。三千年前，我被你們殺死。今日昔人已去，這三千年的因果，就讓你代替他們償還吧。”
說著她張開雙臂，一股撼天動地的威壓席捲整片大陸，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在這威壓下都無法保持站立。她的尾巴在她的身後隨風輕輕搖晃。
米諾陶諾斯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即便是神級的偉力，在伊莎·艾薇娜的面前也顯得那麼渺小，此刻他也唯有臣服。
“你，你怎麼可能復活！當初他們不是連你的靈魂都湮滅了嗎？”弗蘭多斯的聲音一直顫抖。
“我是世間最強的魔法師，沒有點保命手段可不行。你知道願望魔法嗎？人死後，可以用魔力實現自己生前的願望。我在臨死時許下的願望是用殘餘的魔力將自己的靈魂複製一份，你們所毀滅的，不過是其中一半罷了。”伊莎面無表情地說著，“至於復活，當然用的是靈魂秘法了，只要用複數純粹的靈魂填補空缺，不僅可以復原肉身，還能擁有當年的實力。”
“不可能！復活所需要的靈魂量絕對是天文數字，即便用特殊的方式妥善保存，靈魂的存留時間也不可能超過50年。更何況大量遊盪靈魂的出現意味着大量的死亡，這麼大的動靜我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你的廢話真多。現在我站在你面前，你還沒有意識到答案已經出現在你剛才的話裏面了嗎？”
現在，弗蘭多斯才如夢方醒。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不可控制地滲出冷汗。
“想必你已經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復活我需要的靈魂量肯定是驚人的，我也可以告訴你確切數值，一百億。而收集這一百億靈魂，基本相當於直接滅絕人類和精靈。我不能用魔族的靈魂或者是直接讓吉澤琴出手屠殺，因為這樣肯定會被你發現，前功盡棄；所以我下了一盤史無前例的大棋。我讓吉澤琴扮演新月女神伊莎·艾薇娜提前二十年告訴人類魔族將會入侵，讓他們做好準備，這樣做的目的是讓他們多生育後代，多變強，也就意味着能產生更多的靈魂。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設下願望魔法陣，慫恿他們在戰場上主動犧牲或者自我獻祭。死去的強者越多，靈魂數量漲得就越快。多虧你們的福，人類和精靈在十年之內就幾乎死得一乾二淨。你們只記得我是個異數，卻不記得我的名字伊莎·艾薇娜，因此你們覺得新月教只不過是人類臆想出來的精神寄託，這很正常。人類總是幻想有神明會突然降臨幫助他們，但這是不可能的，正如我當時所說的，‘去戰，才有未來’，人類只能靠他們自己。”伊莎第一次露出笑容，“好了，這下你也是死得明白，該結束了。神之寶庫。”
她雙手輕輕揮動，身後的虛空中彷彿有金色的筆畫不斷延伸，最終形成六扇巨大的魔法陣門。
“你不是認為人類是弱者嗎，那我要讓你體會一下人類的力量。”
六扇大門同時緩緩打開，從裏面飛出各種各樣的東西，飛箭，長矛，火球，冰球，說得出名字和說不出名字的武器，魔法全都一股腦飛射出來，朝弗蘭多斯襲去。
每個傳送門的背後都站着數不清的人。這是他們一起發動的攻擊。
“我現在能站在這裏，是因為人類的犧牲。你失敗的原因除了低估了我，還低估了人類。是你們告訴我量變引起質變，現在我只是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如果說幾百次攻擊都能被弗蘭多斯的胸甲擋下，那幾萬次呢？幾百萬次呢？
不知道是誰的箭最終打碎了他的最後一層防禦，也不知道是誰的魔法擊中了他的心臟，成為致命一擊。
不可一世的魔王就那樣普通地倒在地上死去了，誰也不知道他死之前到底在想什麼。
“諸位，現在魔王已被斬殺，你們已經沒有可以擔心的了。”伊莎看到仍然有人做着不太明白的表情，“可能還有人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新月女神，伊莎·艾薇娜，或者，新月魔王。我再說一遍，戰鬥勝利了，你們的噩夢也已經結束了，或許已經有太多人再也回不來了，但人生來便要經歷死亡，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更多的人，早已烙印在你們的記憶里，我也全部記得。前劍聖維恩·拉夫特，前弓聖南騰·比蓋爾，槍聖菲利普·加爾列，前刺聖露西亞·多若嘉，術聖塔利希爾·馬格斯特，盾聖席答遜·羅摩，邪聖米特·根，”伊莎說到這裏轉過了身去，來到她身旁的吉澤琴問她怎麼回事，她只是揉了揉眼睛，“以及劍聖顧谷，弓聖瑪格麗特·蒙科亞徹，准術聖辛達露·辛希爾，刺聖多雷澤麗·加塔夫還有對這場戰爭做出貢獻的所有人類，你們的犧牲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一切終將逝去，唯有英雄永存，願人界的未來變得更好。舊時代已經過去，嶄新的時代即將來臨，所有魔族即刻撤退！”
“瑪格麗特，我們終於贏了。瑪格麗特！”
顧谷睜開眼，瑪格麗特依舊躺在他的懷裏。他身上的傷奇迹般地全都消失，懷裏的女孩卻沒了呼吸。
“吉澤琴，你能實現任何人的願望，救救瑪格麗特啊！”顧谷幾乎是帶着哭腔。
“死者才能許願。”空中，吉澤琴繼承了伊莎的面無表情，“顧谷，我轉述一下伊莎的話，不論是一個生命的存亡，還是一個種族的存續，都是天數，天數不可違逆。瑪格麗特死時許願救活你，你若還要救她，就要用你自己交換，我想你不會這麼做。”
顧谷跪在地上無助地哭泣。他悻悻地抱着瑪格麗特一直走，走到青藍信札的墓碑前，埋葬了她。
“我號稱要保護普通人，結果到頭來，我誰都沒有辦法保護。”
勝利后的索福斯特氣氛一片歡騰，街上是那麼喧鬧，頗有要邀請沒有被超度的亡魂共舞的架勢。-但這喧鬧可和顧谷沒關係，他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裏，打開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猛灌。
房門被打開，“顧谷，怎麼不一起出來玩呀！”
“你們玩吧，我一個人坐坐。”
“你這樣怎麼行呢？你是人類的守護者，人們只會歌頌你拯救半個索福斯特的偉業，不會因為你沒有救下另一半而怨恨你，你有什麼必要自責。”一道纖細的身影進來把一個布包放在桌上。
顧谷沒有回應，大喝了兩口酒。
“顧谷。沒有他們的犧牲，就沒有我，人類就不可能獲勝。人類和精靈之所以遭到欺辱，是因為他們太弱小了，弱小即是原罪。所以，顧谷，成為神級強者吧，這樣即便我不在，也不會有宵小之輩膽敢覬覦人族的資源。你是最適合的。桌上是托蒂絲送給你的東西，現在她已經是個凡人了。我知道你還是沒有辦法原諒她，所以我替她帶了一句話給你。”
伊莎·艾薇娜緩緩說道：“生日快樂。”
顧谷轉過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她。連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七手八腳地把布包拆開，蛋糕的甜香充滿了整個房間。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看到他一邊流着淚一邊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伊莎悄悄地離開了。
“顧谷大概已經跨過心中的那道坎了。”她站在街上，看向天空，喃喃自語，“這世上，會有真正的和平嗎？”
她的身影越來越高，逐漸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