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第十四回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呼嗚!

這一夜風很大,異常的寒冷。

久違的大雪賽過鵝毛,肆意妄為的紛飛,使得深邃的夜空愈發深沉。

夜已入深。

一座別緻的府邸,崎嶇的走廊間,羸弱燈火搖搖欲墜。

而此時,“咯吱,咯吱”的踏雪聲,悄然從門外飄進來,只見一道身影從黑夜走來,低落的飛雪,沾染不得藍袍,便紛紛避讓開。

那人負手,拾階而上,面目掩蓋在帽檐下,只能看到更深的幽暗,沉重的大門無人自開,發出低沉的“吱扭”聲。

忽地北風凜冽,風雪倒灌。

門兩頭燈籠突然一暗,直接吹滅一邊,守夜的下人,正奇怪門怎麼開了,就被冷風堵住嘴,雪夜挑燈,欲上前詢問,“來者何人”。

然而,那人視而不見,選擇不予理會,仍是踏雪而行,就見這下人眼中一抹餘光掠影。

他便保持右腳微抬,身子前傾杵那一動不動,猶如冰雕一般無異,立於風雪中,藍袍老者看都不看他一眼,從旁邊路過。

“哐當”一聲重門緊閉,身後一起守夜的下人,見得這情形,嚇得尖叫聲驟起,當場摔倒在地。

驚慌失措間,腳下打滑一個屁墩在地,一骨碌沒站起來,在雪地里連滾帶爬,轉頭往老爺的院子跌撞逃去。

“啊,救命啊……

殺人了,殺人了……

呼呼……”

鬼叫似的一嗓子,讓這本就不昏暗的府邸,驀然燈火越發通明,紛飛的白雪從蒼穹落下,飄搖的軌跡,也見得分明。

是夜。

披紅挂彩的偌大府邸,護院自然不在少數,又是除夕夜,睡下的人有,可沒睡的居多,一聽到有人喊救命、殺人,有人心慌不敢出門。

有人紛紛穿戴好衣帽,抄起趁手的傢伙,很快就從後院、兩側衝出,將夜闖府邸的陌生人給圍了起來。

明晃晃的刀光劍影寒如飛雪,帶頭的大哥眼睛好使,擱老遠往門口一打量,那人以奇怪的姿勢不動,立馬抽出腰間的大刀。

“你是什麼人?膽敢夜闖府邸所為何事?”

“呵……”

那人淡淡的輕呵一聲,呼出來的氣明明是熱乎的,可一落地就變得奇冷無比,腳下忽地冰花凝結,向著周遭蔓延,漫不經心地向庭院深處走去。

眾多護院見此,經不住“啊”的一聲大吃一驚,緊握趁手的傢伙,卻是連連退卻。

那人每踱出一步,便會有一股無形的氣流涌動,庭院光影忽明忽暗,周身低落的夜雪飛揚而去,“噗噗噗”一個接一個,就見一道道血光飛濺。

“呃呃……”

“啊啊啊……”

沉悶的呻吟聲迭起,冰冷的雪割破血肉,細長的傷口雖不致命,但在凜冽的寒冬,卻委實刺痛。

那些執劍、掌刀的護院手抖腳顫,心生膽寒不輸這場陰冷風雪,面面相覷,再度退避鋒芒,於他們而言,這一手堪稱神乎其神,豈是他們可敵的,這哪還敢造次。

後院。

那守夜人慌慌張張,站在門外滿頭冷汗,弓着腰,含糊其辭道:“老爺不……不好了……有人夜……闖府邸殺人了。”

羅帳細垂,暗香浮動。

老爺猛然聽見屋外,這莽撞人驚魂般的鬼叫,算是驚着他了,愣是沒能收住,身子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旋即憤懣的翻過身,不滿地癱在床上。

紅帳中的小怨婦,此時真是嚇得不輕,本該是紅撲撲的小臉蛋,“唰”的一下,臉色變得有些發白,下意識拽緊被褥不敢吱聲。

這老爺心裏一團怒火驀然升起,登時從屋內傳來罵聲,“瞎了眼的狗東西,老爺的大喜日子,全讓你給攪和了,一群飯桶哪去了,將人拖走亂棍打死。”

下人跪地求饒,額頭緊貼積雪,惶恐道:“請老爺恕罪,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可事發突然,急需老爺主持大局。”

沉默片刻,屋內傳來老爺不耐煩的情緒,低沉道:“行了,行了,來多少人,又是什麼人?”

下人跪在雪地里,顫聲道:“啟稟老爺,只一人看不清相貌……”

那下人還未回完話,就聽見遠處傳來呻吟聲,老爺眉頭忽地一皺,擱心裏生出不好的念頭。

“速將賈大師請來,敢在我的府邸鬧事行兇,真是好大的狗膽。”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就見房門開合間,已經嚴絲合縫的緊閉,一道人影已是倚靠在隔斷外側的搖椅上,不咸不淡的來了一句。

“不必請了,我在這。”

小婦人聞言心底一驚,趕忙扯過被褥,再度蓋住豐腴的雪白身子,那老爺臉色轉變之快,遲疑片刻披了一件毛絨外衣,下榻相迎,諂媚道。

“有賈大師在,老朽就放心了,等會護院不敵,還需仰仗大師,日後定然效犬馬之勞。”

那人打着哈欠,懶散的笑道:“好說,好說,你我不必見外。”

此人一襲單薄綠衫,面瘦肌黃,眼小混濁,眼眶微陷,留着八字鬍子,掃上一眼,就瞅得眉宇間透露着一股陰氣。

年紀估摸着不過四十來歲,可這副尊容看上去老成了些,興許是往日太過放縱吧。

就這,兩人還有閑心拉扯,真是夠荒唐的。

老爺搖晃着大肚腩,似乎走的急了,沒準能撐破衣裳似的,眼下氣定神閑的走在前邊,賈大師緊隨其後,身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前院這邊趕來。

到地,老爺看看護院都是輕傷,心裏有了幾分考量,人老成精,見人下菜碟的眼力勁是有的,望着對面的那人,在摸不清這人來歷、意圖前,選擇先禮後兵,和和氣氣地拱手問道。

“敢問譚家哪裏招惹了高人,不妨進屋細說。”

一聲細微滄桑之音,隨着寒風而去,一字不落落入眾人耳中。

“不必客氣,深夜親臨只為殺人。”

此言一落,偌大的府邸登時鴉雀無聲,“嗚嗚”的風雪聲,變得尤為刺耳,冰雪落身,眾多護院腿肚子直哆嗦,就差丟棄兵刃逃走。

而老爺的目光如炬,臉色一暗。

倏然。

突兀的一聲大笑,霍然打破眼前僵局,只見綠衫賈大師踏步上前,不忘給老爺放心的眼神,站在人潮前,一手指着他傲然說道。

“你要清楚的明白,在我的地盤上狂言的人,連墳頭都找不到。

老頭年紀不小,一張嘴口氣真沖,識相的趁賈爺發飆之前,麻溜的滾蛋,擾了大爺的雅興,讓你生不如死……”

“聒噪的跳騷。”

那人冷言一聲,賈大師的話戛然而止。

稍許,在眾人驚愕的眼裏,就聽得“嘭”的一聲,嚇的一個個跳腳退卻,甚至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再也起不來了,。

“叮鈴哐當”手上一軟,丟刀棄劍已然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了。

滿眼珠子爬滿血絲的賈大師,筆直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早已沒了氣息,無人知道死前那一刻,他到底經歷了什麼,連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整個府邸被沉寂掩埋,眾人靜若寒蟬,目光中的無盡恐慌,支配着遊離的靈魂。

唯有那眸中的燈火,在風雪下肆無忌憚的搖曳,變幻的光影中,那道身影更加詭異可怕。

眾人還未從方才詭異的一幕晃過神,就聽得後方,砸來熙熙攘攘的噪聲,那人便是這府邸的敗家玩意。

先前見到倒地的賈大師,腦海一片空白,這時眾人才驚恐的往兩側散開。

此刻,唯有他一人站在最前面,一副仰人鼻息,目空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卻見老者微微一抬眸,眸光平淡如水,沒得感情地說道:“來的挺是時候。”

少年抬眸凝視此人,煞是迷茫不解,“等我?你識得我?”

那人的眸光彷彿有一層薄霧籠罩,深邃而迷幻,他後知後覺,眼神一怔,莫名的恐懼,陡然蔓延心頭。

“奉天,快退回來。”

譚奉天聞言欲轉身逃離,卻發現雙腳粘在地上般,已然無法挪步,眾人眼中少爺衣袍化作漫天碎末,唯獨留下一件單薄的睡衣,

旁觀者心頭猛顫,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少爺今夜怕是不得善終。

“你要做什麼?”

他滿眼驚恐,只因四下可見的飛雪,朝着他飄然而去,雪花如鋒芒畢露的利刃,“刺啦”一朵朵溫熱的血花綻放,染紅了白衣。

譚奉天杵在雪地里呻吟,大口喘着粗氣,被冷風吹的渾身抽搐。

藍袍老者卻負手而立,隨意地笑着,淡淡的聊着,“你在害怕?你不該害怕的,小傷死不了人,用手捂住傷口別讓血流出來,對,就是這樣,你似乎做的很好。

取你性命,不過一個念頭,可我偏偏不願,我並非變態,所以你莫要害怕,只是你的死相會很難看。

一個人的絕望,就像一個人有多種死法,譬如現在慌亂的你,眼睜睜看着自己慢慢死去,那是一種奇妙的孤獨。”

噔!

譚奉天不知他想要怎麼做,但他好像明白自己為何要死,相比莫名其妙的死去,他是否應該慶幸呢。

“父親,父親……快救救孩兒吧,我還不想死,給他錢,對,我譚家有很多,很多的錢,都給你,求你別殺我。”

那人字字如刺骨的冰錐般,刺進的不是身體,而是嵌入他的腦子裏,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少年苦苦哀求,換來一句冰冷的疼愛。

老爺看透此人的恐怖,“撲通”雙膝跪地,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顫顫巍巍的祈求,“仙人,既是孽障犯下彌天大錯,但與譚家上下無關,只求殺他一人,勿必徒增殺戮。”

眾人怔愣住,顫抖地跪在雪地里求饒,“是啊,仙人放過我等凡人吧。”

“呵……”

他嘴角上揚,滿滿的冷笑,“嗖嗖”飛雪再次落去,柔弱如青煙劃破白衫,穿透血肉,滾燙的鮮血流淌。

老者大手一揮,天、地、人三魂中的地魂,被輕易地抽離出來。

少爺則是仰頭倒在雪地,隨後鮮血蔓延,由遠到近緩緩地冷卻凝固。

他在庭院漫不經心地踱步,一點也不着急。

地魂雖是離體,但五感俱在,與尋常人無異,魂體面目猙獰,看向堪比惡鬼的老者,止不住瑟瑟發抖,又看着自己肉身無可奈何。

雪地的譚奉天吱吱嗚嗚,自是說不清楚,額頭青筋暴起,搖晃腦袋,沾染血跡的兩腿不停抽搐。

很快,一層薄薄地冰雪,扑打他蒼白的臉上,眼角至兩邊耳垂,有着淺顯的痕迹,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淚水。

披着貂皮大衣,衣衫不整的臃腫婦人,夾帶着哭腔撞開人群,見兒子倒在血泊之中。

眼前忽地天昏地暗,癱軟在地,像瘋子般當眾怒指自家老爺,一頓數落,繼而又指老者破口大罵。

老者厭惡地低沉一聲,“煩人。”

“嗖嗖嗖”片片冰花碰撞連成線,冰寒細劍逐漸凝聚,“噗”的一下,赫然洞穿婦人喉嚨,就見血光飛濺。

婦人眸光陡然一凝,斗大的腦袋瞬間耷拉下來,“砰”的一個悶聲,穩穩地砸在地上。

跪倒在地的眾人,即使沒人敢抬頭看一眼,但猜也猜得到,只是一個勁的哆嗦,可謂肝膽俱裂。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那人站在斜對面的屋頂上俯視下空,大聲喝道:“哪來的邪魔外道,竟敢在此禍亂人間。”

“滾!”

那人冷冷地抬頭,只一眼斜視過去,麻衣老道雙目陡然一呆,身子直愣愣的倒下。

旋即骨碌碌的滾下屋頂,老遠聽到屋那頭“砰”的一聲,就再沒聽到老道吱聲。

地上那人喘息聲,變得微不可聞。

深夜中,滿天鵝絨般的飛雪,紛紛落在庭院,譚奉天雙眼無神,冰冷的躺在雪地里。

疼痛感已然褪去,唯有蝕骨的寒氣還在滲透、啃噬,尚存餘溫的軀殼。

眼前的一幕幕,從始至終,老者未曾有過半點波瀾,時間差不多了,猛然抬起一腳,下一瞬那腦袋不似西瓜甚似西瓜,三魂盡滅不得超生。

此間事了,他轉身邁步離去,風起衣袂蕩漾,漫天飛雪作伴。

“咯吱”的踏雪聲,在深夜中輕唱,殘存的燈火隨風搖曳。

路過冰雕,穿過重門,只見得重門緩緩打開,卻“哐當”一聲狠狠地關上。

驀然。

只見府邸上空的萬千冰雪驟然肆虐,北風中吟唱,“嗖嗖嗖”的爆射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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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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