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 名為找人的麻煩事(127)
“啊!怎,怎麼了——”
“別動,很快就好。”
沐陽操動着一根落染,輕觸梧桐的肌膚,如觸電一般的疼痛點醒了梧桐那迷糊的危機感,嘗試縮回小小的腦袋,怎奈何沐陽的力量怎麼都不輸自己的一條細細的脖子,兩眼淚汪汪地渴求着沐陽放過自己,或者說別弄疼了自己,別弄花了自己今晚要披露的可愛臉蛋。
緊繃眉頭,集中精神,摸清楚與身體十分契合的落染魔力的走向,也多虧周圍非常安靜,安靜到就連梧桐心臟的躁動,都能傾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卻十分艱難的舉動,純正的特樂依爾人梧桐的臉上並沒有附着來自外頭的魔力,故沐陽不能用魔力來與之對接共鳴,只能靠着肉眼指揮着如針尖一般細的絲線,刺穿皮膚的層層阻撓,哪怕絲線的前進漫無目的,或者說就算被不知何物所阻擋住了去路,沐陽都只能繼續深入,直到能碰上被囚禁在梧桐體內的魔力渣滓。
那漂亮的符石來自外頭魔法世界,如果是便宜的次貨,那蘊含的魔力將會無時無刻慈善地奉獻給大自然,反向地饋贈,久而久之,如果買家再不使用,那符石也就會變成普通的漂亮石頭。
這種在外頭,也不過會作為酒後埋怨的一小節插曲,若在特樂依爾人身上,那就不是口水話那麼輕描淡寫能一帶而過的了,將可能發生十分駭人的怪事。
風雪之壁阻斷了大自然的憐愛,像一座超級釘子戶般坐落在豐滿着魔素的世界之中,就連唯一的天敵也不過是貼附在雪壁上,稀薄得不行的魔素壓強,就算放置年單位的十倍的百倍以上,這股壓力也不可能壓垮無敵的障壁。
但裏頭保護的人民呢?
他們或許有這個世界上最堅韌的肉體,擁有着最具潛力的肌肉群,就算被無比堅硬的長矛刺穿胸膛,他們說不定也能一邊吐着血,一邊將長矛一寸一尺地,撕扯着血肉地拔出,還能硬撐着上演華麗的最後一舞。
但最堅韌,最強大,最無敵,這些誇大其詞的永遠都只是過分的修飾,這些粉飾之下的真實面目,永遠都是破綻百出,千瘡百孔,只需要小小的窟窿,就能讓這偉岸的虛像走向滅亡。
而特樂依爾人就是這麼一群外強中乾,卻只需要一小點的技巧,就能瞬間隕落,那就是來自大陸深處的魔素。
這是除了雪城人之外所有生命都會需求的另一種氧氣,雖然淺淺的低濃度也只會導致特樂依爾人先天性的不適,頂多頭痛個一整天,或者在馬桶上上躥下跳,嘴邊不停說著粗口罷了。
而一旦濃度變高,卻能成為最致命的毒氣,殺人於無形,講究一個你死我也死,無人生還的地獄。
符石上那低濃度的毒氣一旦不小心流入到特樂依爾人那純潔無瑕的體內,那自然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石頭碰上岩壁。
魔力勢單力薄,既不能立刻毒死宿主,也會因為與細胞的完全互不相容,導致四面碰壁,形成最有溫度的囚籠。
到最後誰也不饒過誰,魔力無法流出體外,也無法消耗,無法共存。
而這些被囚禁的魔力,如受害者一般憋屈地積蓄的無助的怒火,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地開始腐蝕起皮膚乃至器官,對宿主造成難以磨滅的損傷。
沐陽並不清楚梧桐是什麼時候接觸到了那塊符石,也並不清楚裏頭暗藏的魔咒是什麼,但他只需要用落染吸出這些不合時宜的東西,就能避免最壞的後果,這不是什麼正義的援助,只不過沐陽並不想任由眼前的可愛之人向深淵墮去。
顫抖的身體,反射着強烈而又軟弱的不安。
在哪裏...在哪裏!
梧桐額頭上的汗珠在顫抖的麵皮之上畏首畏尾的滑落,滴落在沐陽的手指尖上,透徹的清涼帶着溫熱。
這傢伙...
多虧了這滴汗珠,沐陽才意識到,顫抖着的並不是眼前這位嬌小的人類,而是自己。梧桐的臉頰以及梧桐那溫熱的汗珠,反過來包裹着沐陽的手指,害怕微乎其微的一點操控差錯,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傷害到梧桐的身體。
然而被摸不清頭腦的現狀折磨的梧桐,反而沒有對沐陽進行害怕或者責怪,安撫起了沐陽的心,使沐陽得以停下顫抖。
...謝謝。
大概經過了一分鐘左右的接觸,沐陽游遍了梧桐全身,儘管身型嬌小,但沐陽精神力就好像經歷過長達一天一夜的馬拉松賽跑后,在瀑布的肆虐下懸吊在石牆邊,再屏着呼吸游過大洋,最後在溺死的邊緣不爭氣地活了下來時的狀態。
被囚禁在梧桐體內的魔力,怎麼找都找不到,而從梧桐健康的外貌來看,又似乎確實沒有被影響到,但沐陽怎麼樣都無法容忍模稜兩可的解答。
如果符石確實發出了光,那便說明蘊含在裏頭哪怕只有一根手指頭,一滴水相當的魔力還苟延殘喘着,就有十足的機會從梧桐欣喜而張開的口中滑入。
這會是例外中的例外嗎??
沐陽神情恍惚地鬆開梧桐軟軟的面頰,癱軟着一般向後倒去,幸好凹凸不平的石壁恰到好處地抵在了背部,沐陽才不至於丟人地摔倒在地上。
“蘇恩?”
梧桐還沒來得起擦乾淨額頭上的汗水,就迫不及待地迎上來關照沐陽,關懷起這個讓自己緊張得直冒汗的罪魁禍首。
不可能,無理取鬧!魔力可不會隨着時間被消耗掉,它們永遠存在於使用與被使用之間,是這個世界的基石,永不消亡,若沒有特殊的器官進行轉化,那便只可能一輩子存在於特樂依爾人的體內!
“難道...有人先一步,調走了梧桐身上的——”除了我之外?
“怎麼了?”
面對沐陽令人毛骨悚然的竊竊私語,以及從蠕動的濕唇之中爬出來的鬼言屍語,就像是瘋掉的神棍一般,一般人哪會敢靠近——除了梧桐。
“...不好意思,剛才看你有點神情恍惚,怕你摔倒了,不小心用了點力,弄疼你了,對不起。”
“我?有嗎...可能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沐陽的不安,梧桐高情商地沒有繼續講話題追究下去,而是全力以赴地將沐陽還算有點笨重的身體扶上椅子。
與其說這對沐陽而言是驚天動地的情報,倒不如說是因為離沐陽如此之近,以至於能與自己接觸到同一個人物,而且能做到除掉那抹魔力噪音都不帶手抖的狠角色。
“哈,哈...呼...”
面對喘着氣的模樣,梧桐已經將自己拿可愛花色的手帕撫摸在了沐陽的額頭上,自己明明也同樣出了不少的汗珠,卻依舊先把沐陽放在了首位,這份親切實在讓沐陽搞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小傢伙會有如此毫無警惕的博愛之心,甚至開始小小地懷疑,手帕上是不是抹上了淡淡的硫酸。
“我——”
“可以聽我一句話嗎?”
梧桐那精緻小巧的臉迅速貼近沐陽的視野,將沐陽的眼珠子裏的小天地幾乎全數佔據,溫熱的吐息混雜着檸檬味的清香,以及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的輕微的汗水味,與臭字不沾邊,特別像自然界淡淡的小河純潔的氣味。
“請求你,能否無視掉那裏頭的...東西?”
無視?
沐陽感覺到自己粗糙的臉頰,在精神上,正被眼前站着才比坐着的沐陽高上半個頭的梧桐,以同樣的手型包裹着,他第一時間沐陽沒有反應過來梧桐所言之事,但眼前梧桐擔憂的眼珠子裏有點不爭氣的表情,沐陽立刻偷偷為自己打了口氣,頑強地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展露出鎮定的一面。
本想把這事曖昧地流放過去,可沒想到梧桐對這個處置並不太滿意,還是鼓起勇氣,選擇相信沐陽的為人,將此事清晰地釘在告示牌上。
“蘇恩你不是普通人,我隱約能察覺到,身上一定鋪滿了各種的標籤與稱號,但如果你是來處理掉那...東西的話,還請你能高抬貴手,放其一馬。”
看來梧桐是真的不想講廁所裏頭的‘東西’公示給沐陽看,那究竟會有多污穢不堪,就連梧桐這般冰清玉潔的人也不願意與之同窗。
好奇心與職業的素養,沐陽內心深處其實恨不得將梧桐輕輕推開,一個箭步閃瞬到廁所面前,一腳將門把手踹爛,推門而入,如探尋古老海盜留下的黃金秘寶密室一般的姿態與心境,一探究竟。
但沐陽最終還是選擇抿了抿嘴,儒雅地問道:
“那我也有一個要求,不然這個人情做的就有點大了,你覺得如何?”
“嗯,請講,都可以的。”
沐陽嘴角微揚,藏匿在薄唇后的潔白牙齒反射着頭頂的冷酷白光。
“告訴我裏頭的究竟是人類,還是別的什麼。”
困惑的眉間在梧桐臉上蔓開,是在糾結着要不要接下這筆‘平等’的交易,還是在想該如何回答。
無言的沉默也並沒有凝結多久,梧桐便更將臉貼近沐陽的耳邊,如貓咪一般舔舐着沐陽的感官,不太自信地說道:
“可以肯定的是,那或許並不是個...生物吧?”梧桐歪歪頭,無奈地聳起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