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道其人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最終，小男孩抬起頭來，看着遠處龐然大物一般的鐵籠山主峰，在暮色蒼蒼茫茫的籠罩下，物舊人非，一切都變得陌生。
跪在門外，魏世子面對家鄉的方向，默默地流淚，心裏面默默地說道：“父親母親，你們安心去吧，總有一天，我會踏滅骷髏會，為你們報仇雪恨！”
從多愁善感，繼而又到豪情萬丈，少年情懷總是多變，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小男孩惆悵地想着，即便是江湖依舊，自己卻再也不是那個錦衣玉食、繞膝承歡的世家子弟了。
魏世子拖着疲勞的身子，回到道觀的大殿之中，打量着這古舊的房間。
一看就知道，這裏雖然有些破舊，充滿了歲月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當年的輝煌。
上堂正中所奉的正是太上老君的雕像，略顯殘破的雕像上面，仍然帶着一股神聖的氣息，令人膜拜之心油然而生.
旁邊的配殿裏，豎立着兩排高大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各類書籍，竹簡綿薄，各種材質的都有，甚至還有一些魏世子第一次見到的玉簡。
大體瀏覽一下，內容也是諸子百家，醫卜星象，應有盡有。
看着大殿上堂那座和自家書房差不多的高大書架，小男孩不由起了思鄉之情，被勾起了許多的慘痛往事，家破人亡，自己被人萬里追殺……
魏世子心裏面百般滋味，自己最終僥倖撿了一條小命，而所有的父母親人全部死於非命，家裏的那些書籍財物也被付之一炬。
他也明白，要是那個所謂的骷髏會知道自己沒死，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必須要早有準備才行。
一直在不遠處偷偷觀察的老道士，越看越有趣，不由感到驚訝起來。
小男孩雖然緩慢，但有條不紊的打掃整理和行為舉止，頗有氣度，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未成年兒童。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七八歲光景，他的從容閑定，處變不驚，卻讓人覺得這就是一位久經風浪的老江湖！
在老道士看來，哪怕是換作其他成年人，一遇到家破人亡、劫後餘生這樣的情況，一定會是痛哭流涕、茫然不知所措了。
然而，眼前的小男孩，卻是毫不慌亂，初遭大變，依然雲淡風輕，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這正是修真之人追求的道心，唯有道心堅定，才能在這條修真大道上走的更遠。
而這些難得一見的品質，居然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出現了。
這新的發現讓老道士越看越有意思，不由有些興奮起來，興趣大增。
魏世子就這樣在這裏住了下來，不論老道士如何的詭異，是何來歷，這些都不足讓他退縮，實際上也退無可退。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經歷了滅門之疼和差點喪命絕域，曾陪伴過自己的親人玩伴，統統灰飛煙滅，現在還真沒有什麼能讓他吃驚。
不過，相對於興趣大增的老道士來說，顯然魏世子並不這麼想。
因為在養傷的這段時間裏，隨着雙方的了解加深，魏世子發現，這個邋裏邋遢的老道士，實在太沒溜了。
吹牛打屁，不修邊幅就不說了，平日的所作所為，就很難讓人把修真這個詞跟他聯繫到一起。
從來就沒見過老東西修鍊，每天都是在醉生夢死里渡過，還好吃懶做，就連未成年兒童都欺負。
被欺負的這個小孩子，自然就是魏世子了，因為整個結界裏面，就他們兩個活物，連耗子都沒有。
在這裏就是老道的一言堂，沒有人權，沒有未成年保護法。
若說老道士哪一點還能跟文雅沾邊，那就是喜歡下棋，而且達到了酷愛的程度。
老東西對於黑白子的痴迷，已經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在魏世子到來之前，經常獨自一人研究棋譜，都能沉醉其中，廢寢忘食。
魏世子作為世家出身，從小就對琴棋書畫均有涉獵，且都是系統的學習，而其中造詣最深的，恰恰就是圍棋。
老道士在發現了魏世子的這一特長之後，如獲至寶，除了吃飯睡覺，都一定要拉着這孩子手談一局。
反正在養傷，也不能幹什麼，也就試着跟老道手談了幾局，想不到算是上了賊船，就此一發而不可收。
不過，魏世子很不喜歡跟老東西下棋，因為他的棋風太過奇葩了。
魏世子畢竟太過年幼，棋道造詣自然沒有老東西深厚，且初遭大變，也根本無心與此，下不過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但是，老東西做的就有點不夠厚道了，不讓子也就算了，還偏偏喜歡摧殘對手。
逢下必贏是一定的，贏棋還必須要完虐，就是要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的那種，且樂在其中。
這就有點太欺負孩子了！整的魏世子很無語，要不是打不過老傢伙，早就掀桌子翻臉了。
幸好，這樣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魏世子天賦太高了，本身基礎又不錯，一旦靜下心來之後，又摸清了老道士的套路，老傢伙很快就不是對手了。
以其人之棋，還治其人之身，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且，從魏世子第一次贏了之後，老東西就再沒翻身，屢戰屢敗，再沒贏過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慘。
經常有魏世子在棋盤上放下一子之後，然後撒腿就跑的狀況，無他，只是怕老頭子撒賴悔棋。
老道為了贏棋，什麼手段都用上了，威脅利誘，哀求撒賴，悔棋偷子，全無高手風采。
棋品如人品，老傢伙在輸了棋之後的表現，讓其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人設，瞬間崩塌。
魏世子的應對方法也很簡單，既然要玩，那就守規矩，如果悔棋賴賬，那就不跟老東西玩了，直接推棋走人。
因為確實打不過老道，沒好意思掀桌子。
弄得老道士也是沒轍沒法，下一次棋癮犯了，還要好言好語哄回來，然後再次主動求虐。
幾番打擊之下，老道士的熱情也就衰減了不少，沒有了剛開始的執着，魏世子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一些。
現在，老道士總算是發現了，這孩子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天真無邪。
那雙充滿童真的雙眸，經常閃動着跟年齡完全不符的深沉和睿智，甚至還有一些老道士都看不清的東西在裏面。
於是，再一次被虐的體無完膚之後，老道士下定決心，放下棋子，準備談一點棋局之外的事情了。
畢竟，魏世子的傷勢恢復的很好，速度很快，痊癒程度也是遠超預期。
這一天，老道士難得沒喝酒，盤膝打坐，把魏世子叫到眼前，準備開誠佈公的談一次。
“孩子，這裏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對於修真也有了一定的認識，”老道正兒八經的沉聲說道，“現在對於修行，你有什麼想法嗎？”
老道士自然是知道這孩子經歷了什麼，眼下小命算是保住了，不過，對於一個丹田破碎的修士來說，修行之路也是愈加艱辛，更多的恐怕是就此止步。
但是眼前這孩子修行的天賦之高，卻是貨真價實，有那麼幾分天才兒童的意思。
如果就此放棄，實在是暴殄天物，老道士還想努力搶救一下。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我會努力的。”已經基本恢復過來的魏世子，依然有條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說道，“不過，小子的丹田似乎也被擊碎了，恐怕無緣武道了。”
“你的條件，本來也很適合武修，修至武尊武皇，也是輕而易舉。”老道緩緩說道，一臉的高深莫測狀，“但現在丹田破碎，內力全無，也無葯可醫，基本無緣修鍊武道，在老道看來，恐怕也只能走修真一途了，而且，同樣是希望渺茫，只能姑且一試。”
魏世子的身體情況沒有比老頭子更清楚的了，外傷倒好說，因為結界本身就有一定的彈性，落在上面之後，最多也就是有幾處骨折而已。
最麻煩的乃是內傷，尤其是被笑面狼最後那一掌，毀掉了整個武修的根基——丹田。
“希望渺茫，也好過絕望不是？”聞言，魏世子微微一笑，眼裏射出了希冀的光芒，“如果可以，倒也不妨試試。”
老道士此時卻又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過，即便修真，一切也都要從頭開始，除了看悟性，更要看機緣。”
魏世子獲救之後就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但是老道幾乎是將話挑明之後，絕望之中隱隱看到了一絲曙光，反而有些不適應起來：“師父，您儘管明言便是，小子還能承受得住。”
老道擺出一副傳說中世外高人的架勢，倒是頗有幾分掃地僧的風采：“老道根據你的自身情況，有了一些初步打算。”
魏世子猶豫了一下之後，按捺住自己幾乎就要暴走的情緒，看着老頭子說道：“師父，您準備教弟子一點什麼呢？”
“縱橫捭闔之道，運籌帷幄之術，這是首選。”老道微微一笑，“最後才是修真術法。”
魏世子的第一反應不是激動，而是滿心的半信半疑，看着自己的這個便宜師父，似乎是在說：老頭子，你這是認真的嗎？
但臉上卻是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神色：“師父，你現在就要把本門的不傳之秘傳給我嗎？”
本來自己就已經無處可去，哪怕這個便宜師父真的是個騙子，也只能認命了。
老道鄙夷的說道：“小朋友，本門的絕學博大精深，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所能想像的？”
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子，面對一個小孩，忽悠的滿嘴白沫，要是手上再拿着一本《如來神掌》，那麼就是經典一幕重現了。
對於老道士的道貌岸然，魏世子臉上的表情，就已經適時表達了自己的仰慕——大爺，小心啊，裝逼遭雷劈，從頭劈到底。
“我的理想，就是吃遍世上至苦，成為天下至強！”看見老道士滿臉的不自信，小男孩並不意外，“修真一道，也並非就是死路一條吧？”
“你——”小男孩這樣直白的豪言壯語，頓時讓老道士氣急而笑。
只想說一句：老子說的那個小目標，是為了提振你的士氣，鼓舞鬥志，可千萬別當真，聽聽就好。
這樣的身體狀況，根本就不能把最基本的淬體修鍊成功，哪怕是恢復到原來的條件都很困難，現在卻夢想成為武林第一人，這怎麼不讓老道士無語呢。
幸好攻伐之道，並非一條，一張一弛，皆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