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魂穿異世險遭蛇吻,幸遇神仙收入門下
幽暗的夜空堆滿烏雲,皓月繁星隱逸無蹤。雲隙里打下道道光柱,將人間渲染的水墨一般。天地一片死寂,就像萬物未生的遠古蒼茫,又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夢。世間萬物都模糊了界限,唯有密林深處間或露出的螢火和遠方偶爾傳來的鴞鳴,才讓這世界擁有一絲質感。
萬籟俱靜,但在密草深處,卻有一團細小的身影無聲地走走停停,穿過枯枝亂石,躍過土墩坑窪,有時會停住腳步,立起半身四下張望。但它卻沒有發現身後不遠,正有一個黑色陰影悄無聲息的銜尾緊追,一刻不停。
忽的一陣狂風襲來,青草尖上晶瑩的夜露隨即被打落凡塵消失不見。幽暗密林晃了幾晃,驟然發出巨獸般的吼聲。跑在前面的細小身影被這聲音嚇得一愣,隨即人立起來四處觀望。天上的烏雲彷彿都被疾風驟然吹散,這才露出萬點星光和一輪皓月。地面如同撒上一層白霜,處處變得清晰起來。天邊又有一顆赤色彗星橫貫東南,為眼前一切都染上一點妖異的微紅,亂石草木頓時都張牙舞爪起來。目光所及之處並無危險,那小小身影這才貼着地面繼續前行。而它身後那條長長的陰影,在短暫停留之後也加快速度緊追上來。
風聲漸息。前方隱隱傳來山澗潺潺的水聲,流淌在青石間的弱水溪流在林木頑石間幾經轉折,逐漸凝成一汪清池。黑影在山石上幾個縱躍,終於跳到水塘之畔,先環顧一周,見四下無礙這才探身取水解渴。蒼穹之下,一道閃電劃過,那黑影藉著池水終於看清自己的倒影,原來是只紫貂。
在看清自己的一剎那,紫貂停住動作忘記喝水,小小的身軀人立起來,一雙耳朵支棱着,獃獃地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腦海里殘存的一點意識如星火般的開始閃耀。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等等,讓我好好捋捋……”紫貂小小的腦袋裏將片刻之間所有閃回的記憶碎片都重新拼湊起來。“我姓葉……”“我是江城首富容華堂總裁葉一南的孫女……”紫貂的小小頭腦中正經歷着一場風暴,它呆立在水邊靜靜回憶着,卻總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隆隆地雷聲滾過,記憶也彷彿逐漸清晰起來。
紫貂依稀想起,似乎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是那個姓葉的富家女,開着祖父送她的紅色跑車快速穿行在天府大道上,前往和男友約定的地點。本以為男友陸鳴會在傍晚的月牙橋上浪漫地向自己求婚,然而到了左岸花都的臨江觀景台,當她親眼看到自己的男友挽着新歡的手時,她才知道陸鳴早已劈腿他人——而約她見面不過只是為了向她攤牌,然後正式提出分手。
一絲恨意從心底再次縈繞起來,又一道閃電劃過,紫貂獃獃地站在水邊,全然沒有發現危險正從背後急速靠近。
“然後呢?”隆隆的雷聲滾過,冰冷的雨點開始大顆大顆地落下,就像星空流下的眼淚。紫貂再次陷入混亂的記憶:對啊,這世上又哪有人是因為失戀就穿越了的?
又一段記憶慢慢浮出水面,逐漸清晰起來。在將餐廳桌上不知裝着水還是酒的高腳杯潑向那對狗男女之後,她帶着滿腔憤懣和不甘驅車回到祖父在城郊的別墅里,路上可能還闖了幾個紅燈。而祖父家此刻也雞飛狗跳,剛一進門管家邵平就跑過來告訴她:下午時分,她的祖父因和姑媽大吵一架,情緒過於激動突發腦梗陷入深度昏迷。而當她匆匆上樓,看到卧室裏帶着呼吸機,正由專職醫生和護士在旁照料的祖父時,滿腹委屈頓時都化成刺骨的悲傷,使她趴倒在祖父身邊痛哭起來。
呃……似乎這也不是穿越的理由。紫貂圓瞪着一雙烏黑的眼睛,深陷在混亂的記憶里,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傳來那令人驚懼的、鱗片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微弱雜音。
紫貂再次回憶起來,因為自幼父母雙亡的緣故,她一直被祖父親手帶大。而即便是集團工作再忙,祖父也總會在每個夜晚回家哄她入睡。後來漸漸長大,考上大學,畢業後去了一家商務公司任職,又在那裏認識了陸鳴。從那以後雖然不能天天和祖父見面,但每個周末她還會在祖父家一起吃頓團圓飯、說說心裏話。祖孫倆的感情也一直很好,但和姑媽一家卻極少來往。祖父曾不止一次當眾說過,她的姑父雷中嶽只是看中了葉家的財產,所以平時祖父很少允許他們登門。而今天她還在病床前痛哭時,姑父姑媽就以老人需要安靜為由,將她趕出了卧室。
似乎快要找到原因了,紫貂只覺得心臟不由自主的猛跳起來,卻全然不知那是小型動物對未知危險的一種本能反應。
紫貂霍然記起,姑父雷中嶽手裏好像拿着一疊厚厚的授權書,以姑媽家所生的是兒子為名,要她簽名放棄祖父過世后的財產繼承權。這一舉動深深激怒了她,她情緒激動地大罵起來:“祖父還躺在裏面昏迷不醒,你們就來爭家產,是不是也太早了些!”姑媽卻幫着姑父和她推攮起來。在最後的記憶里,她在廝打中不知被誰推了一把,然後從二樓樓梯上翻滾了下去……
“不會這麼慘吧?”紫貂無力地四腳着地,踩在冰冷的亂石邊緣,任由雨水鋪天蓋地的沖刷着它小小的身體,同時獃獃地望着水面上泛起的漣漪。“原來我已經死了么……”那個聲音從腦海深處不斷冒出來。“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別人穿越要麼穿在公主格格身上,要麼穿在文人將軍身上,再不濟也能穿越到一個小乞丐身上。怎麼輪到我就穿在一隻動物身上了?”
然而就在紫貂自怨自艾、心下凄惶時,四周卻雨點漸稀,又一道長長的閃電劃過天際,藉著那一閃而過的光亮,紫貂從水中倒影里赫然看到身後頭頂上方,一個猙獰的蛇頭正在張開巨口,金黃色的眼眸彷彿獰笑着、貪婪地看着她。
噝噝噝噝……紫貂驚恐地尖叫起來,依靠本能一縮身子飛速閃向一旁,令身後那條長蛇撲了個空。紫貂回過身來,這才看清身後大蛇的樣子:那黑色長蛇足有兩米多長,和不到一肘長度的紫貂相比,簡直是龐然大物。而且黑色長蛇的鱗片在黑暗中居然閃現出電藍、寶石綠、血紅、紫紅及黃銅色的五色光澤。此時那長蛇不緊不慢的轉過身子,似乎對剛才的一擊不中混不在意,蛇頭再次高高昂起,蛇頸邊緣的黑色鱗片向外張開並不停顫動,發出令人膽寒的沙沙聲,彷彿正在戲耍它的獵物。紫貂體內附身的女孩也同時驚恐的尖叫着,難道剛剛穿越過來就要命喪蛇口,重入輪迴了么?這到底是什麼命運?如果這麼悲慘的命運真是哪位神仙編寫出來的,那麼就請他出來,本寶寶保證一定不會打死他!
而五彩長蛇卻也不急着吃掉紫貂,似乎玩弄獵物也是一種樂趣。長蛇慢慢盤起尾巴豎著上身,居高臨下的對着紫貂吐着信子,不時還張嘴亮出一對雪白的長牙來示威,那慢條斯理的樣子就像是開席前先要整理衣冠,做足儀式感,彷彿眼前的紫貂已經是盤中美餐,等一會就可以優雅的大快朵頤了。
紫貂不是吃蛇的么?可憐的女孩靈光一閃,依稀記得似乎、彷彿、也許有過這樣一種說法。或許這殘酷的命運還有一點轉機,紫貂重新振作起來,亮出利爪,要和這黑色長蛇決一死戰。
然而命運很快就在她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個耳光。只不過一撲、一甩的工夫,轉眼之間,主動進攻、拼盡全力的紫貂就被長蛇用尾巴甩到一旁,還未及爬起,又被蛇尾從身後纏繞起來。黑蛇有些得意地將紫貂越纏越緊,然後舉過半空,這才慢慢轉過蛇頭,對着紫貂張開口涎四流的血盆大口,並不斷尋找合適位置,好將她一口吞下。
絕望的女孩和紫貂同時放棄了掙扎,任由長蛇越纏越緊,胸口傳來越發強烈的擠壓感,就連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似乎都感受到長蛇冰冷光滑的鱗片和一點點如受電擊的酸麻感。正在渾渾噩噩閉目待死之間,女孩只覺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孽障!還不速速放開!”
纏在一起的一貂一蛇都大吃一驚,兩個同時扭頭望去,只見一位鬚髮如銀、身材魁偉的皂衣老者正浮空立在一旁,腳下離地面約有半尺,淅淅瀝瀝的雨水從他周身數寸之外落下,彷彿老者被一團蛋殼般的白色氣場保護一般。這滴雨不沾身的功夫更顯老者一派仙風道骨的威嚴,而若細看還會發現其腳下有棉絮般的祥雲正在盤旋不休。
黑色長蛇見那白須老者發怒,全身打一個激靈趕忙放開紫貂,同時往旁邊一滾,再起來時已化作一個十一二歲的紅衣童子。赤着一雙紅潤白嫩的小腳,穿一件黑色對襟短衫,頭頂還有兩個抓髻用紅綢綁着。只見他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眼神間卻暗藏三分桀驁、兩分張狂,如今那小童戰戰兢兢跪在一旁,只等老者出言發落。
那老者卻沒理會,眼睛在紫貂身上轉了幾轉,見她剛得性命還在顫抖不已,此刻四肢無力委頓於地,一時心下不忍,這才轉過臉來厲聲對那童子罵道:“孽障,先前見你有幾分仙緣,又憐你前世修行不易,這才勉強饒你性命。留你在此做個山神,為我看家護院,也好積累功德求個正果。卻不料你死性難改,今日又在這裏殘害生靈。”
那紅衣童子倒也伶俐,聽那老者所言語氣雖是嚴厲,但話語裏卻並沒有進一步追究的意思,慌忙伏地叩首道:“師尊饒命,弟子自上山以來,十幾年裏不敢造次。只是今日見那紫貂伶俐可愛,這才上前戲弄一番,卻不敢真傷它性命,壞了自己修為。還望師父垂憐,饒過弟子此番。”
白須老者聽了倒也沒再深究,只是上前和顏說道:“今夜有赤妖星犯天凌月,世間必有妖王現世。此時你可不能受其蠱惑迷亂心性,以致前功盡棄毀了道行,也犯了天地法度。”紅衣童子見師父給自己台階下,自然忙不迭地磕頭認錯,然後立起身來靜候一旁。
這時,老者才轉向紫貂開口問道:“你這貂兒也是奇怪,怎生毫無修為就已煉成凡人的三魂七魄?莫非是有凡人魂魄附在你這紫貂身上?”紫貂聞言馬上立起身來吱吱亂叫,想向仙人開口求助,但所說卻毫無章法。附在紫貂身上的女孩心道:這大蛇和老者是一夥的,不知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不過能逃過性命總是好的。
那老者似乎看透紫貂心事,慈祥和善的擺手說道:“你莫怕,我不會傷你害你。只不過這樣說話總有些不便。我是此間主人,此處名為玉虛山,旁人都稱我一聲天璣老人。你若通靈性,便隨我回洞府細說如何。”
紫貂剛逃得性命,現下自然不敢拒絕,否則留在這荒郊野嶺只怕仙人走後不消片刻,又會有飛來橫禍、性命之危。因此雖口不能言,身體卻很誠實地答應下來。只見天璣老人一抖皂衣大氅,一招袖裏乾坤已將紫貂籠在手中,又一手握了紅衣童子的小手,兩人駕起祥雲逕自往東去了。
被天璣老人攏在袖中的紫貂只覺無邊黑暗籠罩全身,雖感溫暖但卻動彈不得、無處借力。耳邊只聽風聲大作,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忽然眼前一亮,手腳已伏在地上,抬眼看看四周,竟已來到一座仙山洞府之外。但見那洞府石門半開、光滑如鏡,一旁亂石嶙峋,青苔濕滑,中間有一石碑隱在枯藤之間,隱約能看到三星洞幾個大字。另一邊則是一汪碧水,微波蕩漾;旁種古松,盤曲如龍。當真是一方清幽僻靜之所、洞天福地之處。
天璣老人見紫貂逐漸清醒,這才微微一笑,領着紅衣童子先進洞府,那童子犯錯不敢再多看紫貂一眼,只遙遙向後招了招手,讓紫貂跟着進去。那紫貂還不及看清這仙山模樣,便覺一股輕柔掌力,將它輕輕推進門去。
但見石門之內又有洞天,初看只覺亂石開徑,蜿蜒難進,四壁又有嶙峋疊嶂,怪石如林。但多瞧一會,才覺得似乎亂中有序,暗合章法。耳邊又聽到洞中深處傳來潺潺水聲和陣陣風聲,頗有些書中所說“乾坤毓秀,陰陽交匯”的意思。那紫貂也是暗藏慧根,只是來不及細看,就已被輕推着進了洞府深處。只見正中是一處寬敞石室,高約三丈,約有十米之數;東南西北各五六丈,也就是二十米左右。天頂不知鑲嵌何物,許是偌大一顆東海明珠,竟如吊燈般散出柔和白光,將整個石室照的洞明通透。四周岩壁光滑,不見一條裂紋,卻又天然嵌滿綠藍螢石,被頂部射來的光線一映,竟折射出多彩熒光作為點綴。
真是一個仙山福地,世外桃源。
紫貂一路環顧,許久才見正北一座石台香案,一旁天璣老人在蒲團上坐定,儼然一副得道長者模樣。其身後石門似乎被什麼東西撫照,籠在一團神光之下,竟有點點星火從門裏泄出,在空中運轉閃耀,做斗轉星移之狀。
這時天璣老人從袖中取出一粒金丸,隨手喚紫貂走得近些。紫貂又一次覺得一股熱氣在背後輕輕推着自己,不由自主便走到天璣老人身前。只聽老者說道:“此物乃是九轉回還丹,吃一粒便有百年道行,可保你元神不散、肉身不壞。我且問你,你可願變回人身?”紫貂哪裏想到還有如此好處,立時學着紅衣童子模樣伏地叩首不已。
天璣老人微微一笑,便將丹藥放進紫貂口中,那金丸入口即化,甜甜地清涼入喉。還不等品出滋味,便已然化入腹中。紫貂先是覺得一線清涼入腹,接着又是一股熱氣自腹中上涌。紫貂舒服地就地打了個滾,再起身時已化作一個十三四歲的清麗少女,粉黛煙眉,一雙鳳眼烏溜溜的,裏面儘是乖巧伶俐之色。那少女起身轉了一圈,看着自己紫衣羅裳,玉指素臂,心下頓時歡喜不已。
見那紫貂恢復人身,又如此乖巧伶俐,天璣老人看着心下歡喜。只覺相由心生,那紫貂雖來歷不凡,但如今卻是這般良善模樣,猶如一張乾淨白紙,豈非難得。不由連聲說道:“好,好,現下既然溝通無礙,你便可與我說說你的來歷。”天璣老人慈眉善目的柔聲問道,女孩隨即盈盈拜倒,不敢隱瞞,只得和盤說出自己身世,這便又引出另一段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