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不能死
帛湛感覺眼皮越來越重,呼吸急促,雙手死死抓住輪椅的扶手,冷汗從後背大量冒了出來。他回頭朝帛承貢淡淡一笑,道:“爸爸,你從此以後好好做人罷。”
帛承貢發現了他的異狀,大叫一聲:“湛兒!”
他猛地站起來,還沒走兩步,衰老的身軀顫了顫,拐杖落地,整個人隨之摔倒下去。事出緊急,所有人再次震驚,尖叫聲、呼救聲、斥責聲,一片混亂嘈雜……
白非衿見不得帛湛受苦,但又沒有人來扶她,所以她勉強撐住自己的身體,膝蓋跪在地毯上,一步步朝帛湛爬了過去。亂跑的人踩住了她的手,都說十指連心,尖銳的疼痛猛地竄入心臟,疼到窒息。
白非衿沒有退縮,甚至沒有看手,在眾人的踩踏中伸長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碰到了帛湛的輪椅,她撐着扶手,半跪在帛湛身邊,撫摸着他削瘦的臉頰。
“帛湛,帛湛,不要睡,啊,我送你去醫院,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求求你了,不要睡了……”她的淚水滴在帛湛的手上,冰涼清澈。
也許白非衿的哀求起了效果,帛湛微微睜開眼:“爸爸他……”
白非衿見他有一絲清醒,忙緊緊抓住他的手,給他力量:“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一會兒就能醒。帛湛,你說過會為我做任何事,我只求你,不要放棄。我們才剛剛見面,你不能……不能就這樣對我……”
“非衿……”帛湛咳嗽起來,唇邊突然冒出鮮血,嚇壞了白非衿。白非衿捧着他的臉,拚命給他擦着,擦得滿手都是紅色,觸目驚心:“不不不,帛湛,不要這樣對我……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非衿……我、我有資格……愛你了嗎?”帛湛的聲音很輕,微弱地如同寒夜裏的星辰。
白非衿大哭,猛地抱住他,臉上蹭着他的鮮血:“有,你早就有了……我也愛你,帛湛!不要死,等你長大,我們就去結婚!……”
“那,那可太好了……”帛湛鬆了一口氣,血更多地從嘴裏冒出來:“我還以為,你又要、又要拒絕我……其實一個月後……我就滿十八了……是個大人了……可以保護你,愛你,相守一輩子……”
“嗯,我們會在一起……”白非衿泣不成聲。
他微微低頭,看着抱着他的白非衿,小小的胸腔浮起滿滿的溫暖,是幻覺嗎?是真實嗎?他抬起手,摸着白非衿的臉,擦去她的眼淚,卻染了更多的紅色,炙熱溫暖,動人心魄。
“我本來想幫你擦乾淨的……沒想到更髒了……”帛湛嘆了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我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呀……”
“不要!”
他的手慢慢從白非衿臉上移開。白非衿一愣,忙緊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不要,不要放開。帛湛,你不是喜歡我嗎,你看着我啊!”
好累。
帛湛聽着白非衿的哭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眼前的黑霧越來越重了。好累啊,連呼吸都可以不要了,就讓我睡一會兒吧……
“帛湛少爺不行了……天啊,好多血……”
“老爺還沒醒,怎麼辦呀!”
白非衿痛不欲生,手指伸到帛湛鼻子下面,還有微弱的氣息。她鬆開帛湛的手,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站了起來,滿臉都是血,一雙眼睛紅的嚇人。她走到一個哭哭啼啼驚慌失措的下人身前,抬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啪”!僕人臉上立刻顯露紅腫的五指印。
“哭什麼哭,還不快把這裏收拾好,送人去醫院!”
那一耳光也打醒了所有人他們看着白非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白非衿轉客為主,氣勢逼人,渾身是血,剛剛有明顯很受少爺的重視,震住了所有人。
白非衿心急,大聲道:“帛先生只是暈過去了,派一個人給他搓揉胸口!少爺病情危急,現在先用熱水和毯子保持少爺的體溫,救護車到了,你們把少爺送到車上去,找的喬治醫生,他清楚少爺的一切病史!快!”白非衿慶幸自己還記得這個醫院,當初帛湛一提,她就記住了。或許冥冥之中,果然有許多事是註定的。
大家就都動了起來。
救護車來的時候,白非衿跟着擔架跑,期間一直沒有鬆開帛湛的手。她不停在帛湛身邊說話,喚醒他的意識,不讓他徹底睡過去。幸運的是,帛湛的呼吸雖然微弱,可並沒有斷過。
到了聖瑪利亞醫院,候命多時的喬治醫生帶着一批護士接手,白非衿跟着推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搶救室門口被人攔下。
白非衿眼睜睜看着帛湛被人推了進去,門關上,刺目的紅色搶救燈亮了起來,她才發覺自己渾身是血,一時癱軟在走廊上。
她保住了他!
“帛湛,你必須給我活下去!”直到直面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帛湛,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想要他活下去。
這個總是一臉陽光笑容的少年,乖巧、調皮、鬼馬、爛漫,從始至終陪在她身邊。她認識他,比認識帛寧還早,他對她來說,是很珍視的存在。她要救他,不管他同不同意!
“小姐,你身上都是血,有什麼地方受傷了嗎?”一個護士走近她,滿目驚訝地問。
白非衿舉起胳膊,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血,無意識地擦擦臉:“哦,謝謝,我沒有受傷。”
話音剛落,她的胳膊就被人一把攥住,狠狠拎了起來。
白非衿吃痛,皺眉看向來人,一看之下,驚呆在原地。
那一雙倨傲冷漠的雙眸,閃着憤怒擔憂的目光,額頭上全是汗,臉上有幾處擦傷,血液已經凝固。精緻潔白的襯衫全都濕透了,領帶和西服被撕扯爛了。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身體,熟悉的溫度……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總是讓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那個人……
是夢嗎?是幻覺嗎?是真實還是玩笑?
白非衿怔怔地看着他。
“白非衿!”他咬牙切齒,寬闊結實的胸膛不住起伏:“我找了你很久。該死,你怎麼全身都是血,發生了什麼事?!”
他狠狠盯着她,眼神似乎要吃人。白非衿眼神茫然,伸手摸向他臉上的傷處,沒有觸及:“帛寧,你怎麼受傷了,疼不疼啊?”
帛寧的心一下子被什麼擊中了,又痛又麻又酸又澀。為什麼一見面,明明自己滿身是血,卻什麼都不解釋,只看到了他臉上那些不足掛齒的傷痕?深情的眼神,擔憂的話語,會讓他產生錯覺,以為她還愛着他。白非衿,你究竟,想折磨我這顆心到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