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離開
連嘉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初冬的風,清冷,卻又帶着些微尚未退散的暖意。他的手是冰涼的,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也不走。
安暖微微回頭,愣了片刻,挑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我怎敢在連總監面前生氣?瞧您剛才多威風啊,從天而降英雄救美,我心中很感動,又怎麼會生氣?我又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巴巴上去找揍呢。”
“暖暖!”連嘉俊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不禁皺了皺眉,“不要這樣跟我說話。”這樣疏離而又嘲諷的語氣,不是他想聽到的。
他只是想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從她早上出門開始,就跟着了,一直到她出了法庭。本來想就這樣默默跟着她,看她回家,卻意外見到她被人騷擾。看安暖的樣子,不甚在意,他心中怒火中燒。他這一生幾乎從未遇見過像安暖這樣的女子,時而溫柔似水,時而妖嬈嫵媚,時而冰冷懾人,她挑逗着他,待他上鉤后,有一把將他推得遠遠的……欲擒故縱的把戲,他卻甘願上當。不,他只是想為了讓她稍微高興點,僅此而已。
安暖冷冷看着他,伸手按在那隻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往下壓,慢慢滑下去,直到連嘉俊鬆手。兩人的手一樣的冷,但就在接觸的那一剎那,好像被火焰撩着,燒灼着,無人躲避,就這麼忍着,承受着。
“時候不早了,連總監,恕我不能奉陪。”安暖抬起眼睛看了看時間,繼而笑了笑:“哦對了,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是什麼,告訴帛寧,就算問一萬次,我也還是不知道非衿目前在哪裏。”
她見連嘉俊一臉灰敗,便心滿意足的走了。當她調出自己的車,一路呼嘯着從連嘉俊身邊飛過時,她分明聽到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後視鏡中的那個男人,堅定而又孤單地站在原地,目光遠遠跟着車,一路相隨,直到再也看不見。安暖經過拐角時,笑罵了一句:“傻瓜。”
心中刮著驚濤駭浪的龍捲風,臉上卻平淡冷漠,她不是懲罰嘉俊,而是自己。他們曾經相愛,如今形同陌路,曲曲折折,無盡折磨。
她按下車內的某個按鍵,空曠寂靜的車廂中飄起一陣悠揚的音樂聲,樂聲過後,是主持人柔和婉約的聲音,順着開了條縫的車窗,一路飛出窗外:“有的時候,我們總會在不經意間回憶過去,甜蜜的,酸澀的,美好的,悲哀的,小小的感覺充盈着小小的心臟,好像在那一剎那間物是人非,卻無可奈何。時間是治癒傷痛的最好良藥,為了人生不止步,為了回首不哀嘆,珍惜吧,這短暫的一生……”
安暖眼睛一眨不眨,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晶瑩閃亮的瞳孔倒映着燦爛的風景:“騙人……”
這是短暫而又煩躁的一生,不可重來,所以連選擇都變得卑微。
思緒不由自主回到半年前……
,,,,,,?,,,,,,,,
白非衿決意離開這個傷心地,帶着白媽媽走,可是到處都有帛寧的人,就算一時想走也不容易。就算走了,行蹤會立刻暴露,還是不行。就在這時,她想到了一個人,文辰予。
去求文辰予,是白非衿這輩子也沒想到的事情。
她本以為兩人之間再也不會有交集,然而造化弄人,命運的奇妙之處在於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文辰予是在家中接待的白非衿和安暖,他留了鬍子,剛從機場回家,身上還穿着serim修身西服,身材高大,風塵僕僕,眼神沉穩,不復曾經的年少輕狂,畢竟,他是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時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白非衿初見他,心中大為吃驚,不知道昔日的男友變化居然這麼大。
“你變了很多。”她老老實實地說。
“你也是。”文辰予笑着回答,“坐吧,我先去換身衣服,讓人帶你們去見雙兒。”
過了一會兒,她們就到了後花園,看到抱着思雙的林雙,坐在躺椅上,低聲笑語哄着小思雙。林雙以前嬌俏的瓜子臉顯得雪白豐腴,手臂滾圓,寬鬆的家居服,卸下鉛華,神態祥和。當她低頭逗弄思雙時,連外人都能感受到她渾身都散發著濃濃的母愛之情,溫馨美好。
白非衿和安暖的出現,並沒有讓林雙吃驚,她只是稍微錯愕了一下,便笑道:“坐。”隨後讓下人去準備茶點,一一囑咐過。她的一舉一動都有着為人之母、之妻的風範,沒了以前那粗鄙的小家子氣,看來這半年,她也變了許多。
安暖本來預備有一場惡鬥,沒料到那夫妻兩人都這麼隨性溫和,反而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空蕩蕩的。暗咬銀牙,她還是不放心,決定按兵不動,隨機應變。
比起安暖,白非衿顯得淡定多了。
或許白非衿早就知道,人不是一成不變的,在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因而絲毫也不窘迫,坐在林雙旁邊,去逗弄小思雙。
小思雙的臉蛋紅撲撲肉嘟嘟的,睫毛又黑又長,眼睛水汪汪的,吃着自己的小指頭,望着白非衿咯咯笑,口水流了出來。林雙摸了摸他的雙下巴,拿手帕擦乾淨他的口水,笑道:“小傢伙,見到漂亮阿姨就喜歡流口水,這麼大了,羞不羞,嗯,羞不羞?”
小思雙當然不羞了,不僅不羞,還蠕動着肉嘟嘟的小身體往白非衿懷裏爬。白非衿手足無措,又想抱又不敢,怕弄疼了他:“林雙,你快攔着他,把他抱過去呀,他他他他爬到我腿上來了……呀,我,我應該抱着嗎……那我抱着了……小乖乖,不要鬧哦,阿姨會很溫柔的……雙兒,安暖,你快看,她在笑呢,他不討厭我……”
她抱着思雙,慢慢晃着,滿臉歡喜。小思雙居然沒有哭,還在她臉上留下一個個帶着口水的“香吻”,囧死白非衿了……
文辰予出來時,看到的恰好是白非衿抱着思雙激動且無奈的樣子,而安暖站在一旁既想看又不屑看,強忍好奇。林雙仰着頭,眼睛彎彎,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文辰予也笑了,這一幕,讓他也頗為感慨。
白非衿在他心裏,一直是一粒永不退色的硃砂痣,他不會忘記她。他們之間也有過愛,有過恨,甚至有些不可原諒。
但是她永遠也不會在他夢中出現,因為他現在愛的是林雙,是這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子,為了他機關算盡,為了他拋下一切,為了他生兒育女,為了他充滿母性……唯一讓林雙心中抑鬱的,就是這破碎的閨蜜關係。
或許是孩子喚回了林雙的善良本性,所以她悟了,並決定為自己的過往洗心革面。她知道後悔了,想修復這段關係,因為一直無法實現,所以鬱鬱寡歡。文辰予知道她表面不說,內心還是極其渴望得到來自白非衿的原諒的。
他也是。
盛遠集團被帛寧大創后,一直在努力恢復元氣,現在也盡量避開貢銳所獨步的領域。文辰予壓力雖大,可事態尚在掌控範圍內。人總是要為年輕付出代價,他傷害白非衿,文家傷害帛寧,帛寧再反過來打垮盛遠集團,因果相連,宿命也。
如今白非衿來找他,求他幫她逃過帛寧的控制,這等於盛遠再次與貢銳交惡……白非衿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但是文辰予決定為了林雙,放手一搏。只要林雙覺得這樣做能心中好受一些,覺得不欠非衿了,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雙回過頭:“辰予!”她微笑着站起身,微笑着朝他走來。
文辰予張開雙臂,摟她入懷,兩人在陽光下淺淺接了個吻。
安暖有些尷尬地轉過頭,見白非衿看了一眼,便接着逗弄小思雙,忍不住道:“非衿,我有時猜不透你心中在想什麼。你是真的打算祝福他們了嗎?”
白非衿親了親思雙的小爪子,笑了笑,發自內心:“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天,我就祝福他們了。他們排除萬難走在一起,甚至打算遺忘掉所有的不愉快,成為彼此的家人,多麼好,令人艷羨。安暖,算了吧,你也知道雙兒心裏想要什麼。她從來都是想要的,就要去爭取,何不成全她呢?我如今變成這副鬼樣子,能夠成全別人,心中只覺得很滿足。”
“她還能爭取,那麼你呢,你就打算放棄這一切,永遠不見我們了嗎?”安暖看着朝她們走來的夫妻倆,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真是越活越過去了,死心眼,牛脾氣,撞南牆也不回頭的大笨蛋!”
白非衿苦笑:“那就算我是大笨蛋吧。安暖,你以後要和連秘書好好的,他是個好人,不要辜負他。”
安暖冷笑:“我不是你。他做出這麼卑鄙的事,還想要我原諒他,做夢!”
白非衿嘆了口氣,知道安暖是個內心很有主意的人,不再相勸,抱着思雙站起來,迎了上去。
后來,經過幾人的縝密商討,文辰予順利把白非衿送出去,而安暖裝作白非衿還在自己家住着,每天和白媽媽演着戲,等帛寧察覺時,白非衿已經在國外隱秘的住下了。本來文辰予想要通過其他途徑堵住帛寧,沒想到原來的帛董事長突然又鬧起事來,幫了大忙,讓帛寧焦頭爛額,晚了一步。文辰予再順利將白媽媽送了出去,母女相見,後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