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委屈你了
“我逃去法國才兩年,就聽說文家大少去世了,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帛寧沒有父親母親,唯一有的,就是恨他的阿貢。我那時只希望阿貢能給帛寧一個痛快,卻沒想到,他居然讓帛寧活了下來,以惡毒的方式養着他,殘害他。當我第一次見到帛寧,他那仇恨冰冷的目光幾乎讓我心碎。這是我的兒子,我沒能保護他,反而害了他。我有罪,所以為了贖罪,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想帛寧不需要。如果他活着,哪怕感受到一點點來自於您的溫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時間對於您來說,晚了。對我和他來說,也晚了。”
白非衿說道。
帛寧不需要裴心贖罪,因為他的眼裏沒有母親這個詞。他在仇恨與屈辱中長大,沒有受到一點溫暖,怎麼會原諒一個從來沒有出現在睡夢中、毫無幻想的人呢?
“我……”裴心心更痛了。她是一個母親,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白非衿的話猶如一把匕首,深深插入她心裏。
“帛寧變成現在這樣,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白小姐,我代帛寧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他也不幸福的面子上,原諒他。”
裴心坐的很直,目光柔和地看着白非衿。
白非衿心潮起伏,她不能隨便拒絕,也不能隨便答應:“裴阿姨,您的話言重了,我與帛寧之間變成現在這樣,只能說天意難測。至於原諒與否,我……”她頓了頓:“我也有些不太確定自己的心情。”
她的直白讓裴心笑了笑:“你不是虛偽的孩子,我很喜歡你。但是帛寧確實不對。我知道他對你做了許多讓人難堪的事,而且你還因為他被阿貢抓了起來……”
“不,”白非衿否認地搖搖頭,苦笑:“董事長把我關在這裏,不是因為帛寧的緣故。”
“那是因為什麼?難道還有什麼隱情嗎?”裴心皺起細長的眉,若有所思:“我今天來,也是為了能弄清阿貢的心思。他將你帶回帛家,卻不傷害你,也不威脅帛寧,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當然不肯傷害我,因為傷害我,就等於傷害帛湛。”
“帛湛……阿貢的小兒子……我聽說阿貢很寵他,甚至不止一次在公眾面前表示要將所有的一切留給帛湛。只不過我也聽說,帛湛的身體並不好,從小到大都是個藥罐子,莫非你就是治他的葯?”
白非衿再一次感受到裴心的聰明。這件事她想了許久才想明白,裴心居然一下就猜了出來,果然是玻璃心透明人。
“是,我就是治帛湛的葯。他兩個月後就需要做一場換腎手術,幸運而又不幸的我,恰好有一顆他需要的腎。而且,帛寧也知道這件事。”
“帛寧也知道?!”裴心有些驚訝。帛寧知道這件事,卻不告訴白非衿,那麼就是陷白非衿於危險之中。帛寧是無心,還是有意,現在還不好說。裴心隱隱有些擔憂,有些事情就是因為誤會越滾越大,才會產生嫌隙,造成悲劇。正如裴心當年犯下了錯,不是想到如何彌補,而是掩蓋真相,所以才會鬧到無法收拾的局面。難道帛寧和白非衿也要走上他們的老路嗎?
“但我不怪他不告訴我。”
大約看到怕裴心心神不安的樣子,白非衿輕輕吐出這句話。
她不是討好裴心,而是真的這樣想。她不怪他,也不恨他了。
“我現在已經想明白帛寧當年為什麼找上我了。他是個變態,恐怕我辭職跳槽的事情也在他的掌控內,我按着他早已計劃好的路線,一步一步走着,終於走到無法回頭。”白非衿聲音冷靜,心平氣和:“我以前一直想要找到原因,但是只有一點蛛絲馬跡。比如那個裝着照片和協議的文件袋,那時我猜出帛寧的仇恨來源於文家和帛家,但還有些事不太懂。今天您一說,我全都明白了。
“帛寧被董事長灌輸着私生子的觀念,所以他恨文家大少,但文家大少死了,他就恨文家所有人。等他長大后,文家只有一個獨子,叫文辰予。而我恰好就是文辰予的女朋友,所以他從我下手,我是最薄弱的那一環,很輕易地被他攻下。讓文辰予痛苦,就是他最願意看到的。緊接着他開始進攻文家,明的暗的,什麼都來過。雖然我被囚禁在別墅,但也聽安暖說過盛遠和貢銳對抗,盛遠總是敗局居多。
“對他來說,抓住一線機會反攻,這就是命。
“他等待了那麼多年,即便董事長這般嫌棄鄙夷他,也還是頂着帛姓,去貢銳做設計總監,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今天嗎?
“我呢?我就是他用來時刻提醒自己的東西,當仇家兒子享受着溫柔鄉時,他在痛苦的活着。所以他恨我,卻又不得不留住我。我也恨他,從他將我囚禁在別墅時,我就恨他。我們彼此仇恨,又不得不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這恨也變質了。”
白非衿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面容消瘦了不少,但是仍然美麗。裴心看着她,既不安慰,也不離開。等白非衿笑聲漸漸低下去時,裴心才說:“非衿,委屈你了。”
裴心是以母親的身份說的,她這句話一說出來,白非衿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她伏在沙發上,幾乎是嚎啕大哭,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受的種種委屈,終於得到發泄。
“我的恨變質了……”她哭着,掐着自己的手心,再痛,也痛不過心裏橫亘的傷:“因為我愛他……我愛上了這個給了我無數折磨和痛苦的人……”
她愛他啊。
不管之前那個可惡的總監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可是都沒關係,因為她,早已愛上了他。
裴心摸着白非衿的頭髮,嘆了一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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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承貢聽到下人傳來的彙報后,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站在窗前,看着帛湛在碧綠的草地上與安暖玩得正歡,想着那個讓他半生備受羞辱的女人正坐在側宅,心中一陣陣發癢。
“裴心……”帛承貢低低喊出女人的名字,花白的頭髮下,一雙陰鷙的眼睛透着仇恨的目光:“這一次,我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