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逢，驀然回首

趕出來的文發過去的時候終於吐了口氣，這兩天被責編追得聽到電話響就神經線發麻，竟然兩個小時一通電話地追進度，再不給她個交待我真快要神經了。

“你OK了？”揭亞湊過來問。

“嗯，我要好好睡一覺。”我爬上床回她。

她衝過來掀掉我的被子，“先別睡，去論壇看看。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知道她說的是關於這次講座的事，我指指筆記本讓她拿過來放在床上看。最近身邊關於這位神秘海歸的話題逐漸多了起來，校內網上論壇灌水區評論更新更是神速，我不用看只聽揭亞說就了解到帖子有多火。

“期待啊，說人很帥的。”這是佔據了一樓SF的某女。

“帥能當飯吃啊？不過家世真是好啊，我表姐就在他們公司工作，她的形容詞總結過來就是，perfect，不過就是太冷感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冷漠攻？”噗，我想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腐女。

“我聽說他的導師很欣賞他，堅持要留下攻博士后的，結果他拒絕回國來了，求真相~（求助地可憐表情）”佔據第三樓的這位叫“最愛豆芽菜”，好吧，就是旁邊這位不可以貌取人的丫丫大小姐。

我翻到最後看，已經快到刷到80了，點開末頁看到最新的是紫諾的ID發的：“大家討論的好激情啊，其實呢，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總受呢還是總受呢？歡迎大家到時蒞臨參觀。謝謝支持。”我不必直接噴了，直接點右上角的叉。再次肯定得罪夏紫諾同學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

“丫丫，通常惹到紫諾的人下場都會很慘的。”我一臉同情地看着正在做保養的揭亞。

她回頭朝我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就她？不去惹別人就已經不錯了。”

…

我跟揭亞被紫諾拖着到達階梯教室時那裏已經人滿為患了，我看着嘈雜的教室深覺得如今的論壇功能使得宣傳工作事半功倍，真是不承認都不行。幸好徐嘉有提前給我們安排好座位，不然連站的位置都難找到了。

教室突然安靜下來然後掌聲雷動時，我正在翻一本雜誌。我聽到紫諾和揭亞同時發出的抽氣聲，“完美情人啊。”周圍低聲交談的聲音傳來：“太帥了，太考驗抵抗力了。”“對啊，想馬上抓回家去。”聽到的人都低聲笑了起來。抬眼看下去時一個淡淡微笑着有着分明的臉部輪廓穿着清淡的藍色的襯衣的人在說：“大家好，我是柯連喬，很榮幸能來到貴校一起交流，”同時看了一眼除了坐滿了人四處還站着很多學生的教室，笑道，“我沒想到大家竟然歡迎我，很感激。”說到這裏時下面的學生哄堂大笑。

我在周圍的笑聲中看着他微側着的稜角分明的臉頰，眼睛突然覺得刺痛起來。紫諾在耳邊說著什麼，揭亞激動地抱着我的手臂搖晃着，我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變得遙遠起來，只聽到自己的心在狂亂地跳動着，一片混亂…

“小如，你怎麼了？”紫諾皺眉看着我，“哪兒不舒服？”

“嗯，”我清清乾澀的喉嚨，搖搖頭，“沒有，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大概沒有睡好吧。”

“是么？”紫諾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等下結束你回去睡覺。”

我點點頭。

揭亞湊過來說，“聲音也這麼好聽，這麼有磁性，小如啊，我淪陷了。”

“就你？沒機會了。”紫諾回道。

揭亞怒視向她，“那你豈不是早已出局了？”

我無奈道，“你們倆什麼時候能不這樣鬥嘴了啊？”

看向講台，他的目光偶爾會掃過來，然後又淡淡看向別處，每段話結束都會迎來響亮的掌聲。

“您好，有人說您在國外的導師希望您繼續攻讀博士后，您卻拒絕回國了，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您回來后是直接進入家裏的公司做管理工作嗎？還是說要從基層做起？”講座結束前的問答時間，一些同學爭着提問。

“這些年來，我可以堅持下來讀書只是為了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足夠成熟起來，如今我足夠成熟並且也算學業有成了，所以有件事一定要回來做的。至於工作方面，那要看我能夠應聘到哪個崗位了。”他輕輕說著，目光看過來時有笑容綻開來，最後一句話還略帶着無奈的表情，引來掌聲笑聲一片。

這時一個女生站起來，聲音清脆而響亮：“在論壇上有人在討論柯老師你究竟是攻是受，我想很多人對這個問題都是非常好奇的，大家說是不是？”說時還扭身笑着看了一圈周圍，笑容裏帶着古靈精怪地俏皮。

下邊起鬨聲浪潮一般湧起。

他尷尬地摸摸鼻子，“關於這個問題嘛，我不是同性戀，而且這輩子大概也很難成為同性戀，因為我有喜歡的女生了，是攻是受應該都不必計較了吧？”

話完下邊掌聲笑聲又一大片，久久不散。

“今天謝謝大家浪費時間來聽我說廢話，希望沒有比上高數課還要無聊枯燥。”他淡笑着說。

下邊亂成一團，掌聲，呼喊聲，吵鬧聲沸反盈天。

我一直靜靜地坐着，看着他站在那兒從容又不失風趣地回答着那些有些無聊的問題，淺淡的威嚴，清淡的儒雅，恬淡的微笑，淡然而睿智的語言，慢慢地刻畫出一個脫離於我的記憶的柯連喬，成就成一個新生的有血有肉的整體出來。

柯連喬，熟悉而又陌生的柯連喬，正一步一步走下講台，一步一步邁着台階上來，他走到我的身前，手揉上我的頭，輕輕地說，“丫頭，你好嗎？”我仰着頭看着他，這個我從不願去想起的如今站在面前卻又那樣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有着陌生氣息的男人，揉着我的頭髮對我說，“丫頭，你好嗎？我，來找你了。”將落的陽光慘淡地灑在他的頭上，臉上，肩上如同塗上一層光環般。我鼻子突然酸痛起來，起身撲到他的懷裏，淚水，漸漸浸濕了臉下的襯衣。

等終於將淚流盡，心情緩緩平復下來抬起頭看到柯連喬一臉地無奈，他揉揉我的頭髮輕聲說，“跟我出去吧，大家都還在呢。”我這才發現教室里人都還沒散去，都驚在了那裏般看着，也有人三兩成圈地在低聲說著什麼。我臉滕地燒起來，拉起他的手便向外衝去。

剛走進火鍋城的包間裏，我便被連喬擁入懷裏，我艱難地把臉從他懷裏掙出來時看到服務生笑着體貼地為我們關上房門。

“小燁…小燁…”他只是不停地呢喃着我的名字，到最後竟有些哽咽起來。我的淚無知覺地流出來，終歸，我還是要感謝上蒼，讓我們還可以有重逢的機會。

兩個人安靜地坐下時，“你變很多，我都要認不出你了，”他又探過身體撫撫我的臉，我的額頭，“這塊疤始終沒有長好。”我看着他只是靜靜地笑，已經覺得很滿足，很圓滿了。

“小燁，那個時候我很恨，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足夠強大，讓你可以有所依靠。”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然後垂着眼撫弄一隻茶杯，“你失蹤以後，我對自己的憎恨…”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抬頭看向我，“那種無處發泄的黑暗潮湧，它徹底打垮不了我，卻讓我有着想要摧毀掉一切的慾望。”

我流着淚撫上他的手：“對不起，我總這樣自私任性，從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你很好，很堅強。”他擦着我的臉說，“我回來後去找過你爸爸，是他告訴我你在這兒的。”

我驚詫地看向他，他笑笑說：“我知道你驚訝，現在想想，那時候我恨自己不夠強大，從不知道，卻原來也足夠蠢。你爸爸突然放棄尋找你時我就應該想到，想到原因的。你現在的養父當初聯繫過他，他們商量好讓你生活在夏家的，收養手續也辦得很齊全。我現在只慶幸你活得很好，其他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想到那時候夏父說讓我在他們家裏生活，那時候不只沒有考慮過合法的領養手續的問題，甚至連需要辦手續這回事都不清楚。我爸爸他竟差不多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狀況，可他，從未來看過我。這些年，我一直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他。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憎恨我到這種地步。

或許是看到我的痛苦，看出我的想法，連喬握上我的手，“小燁！你父親如同你一樣只是缺乏面對你的勇氣而已，我看得出來他的悔恨。他告訴我他經常偷偷地過來看你，只是從不敢被你發覺而已，他始終是你的爸爸，是愛你的。”

“乖，等回頭我們一起去看他，你們總歸是這個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了。”

我笑着點點頭，淚卻流下來。

回到宿舍時已經很晚了，我進去就被撲上來的丫丫掐住了脖子：“死丫頭，口風竟然這麼緊啊，瞞得本宮好苦，拿命來。”

“娘娘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對娘娘的心意天地可表，娘娘明鑒啊。”

“算了，本宮先饒了你這條小命。”某人風情萬種地一撩頭髮放過我，一臉八卦地湊近我，“老實交待，這麼絕世地男人你是怎麼勾搭上的啊？”我伸指挑起她的下巴，“親愛的，這輩子除了你我還真沒勾搭過別人呢，你這麼說，可真是傷透我的心。”惹來某人的嘔吐聲。

那時，他是跨區轉來這所學校的，轉來兩天便成為話題人物，如同今天這場講座一樣，走到哪兒都有關於談論他的話題。後來我好奇問他怎麼突然轉來時，他笑着揉揉我那頭短髮，什麼也不說。

他轉校過來前的那個暑期異常地熱，我小二畢業享受暑假。那天跟媽媽到百貨公司購物，戶外熱辣的太陽讓人吃不消，進入大樓的那一瞬冷氣四面八方襲來，通體舒暢，我享受地嘆了口氣。我看了看媽媽，她拎着手包步伐緊湊卻仍舊無比優雅地向前走去，無論是炎熱得戶外還是灌滿冷氣的戶內，似乎對她毫無分別，身體挺得筆直，雖然周身籠着層冷感卻更增添了種高雅的氣質。

那個時候只覺得她漂亮，現在想想，媽媽她又何止只是漂亮。爸爸儒雅溫和，他們相處時那種安靜平和的氛圍，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是滿足與幸福。他們，從來都是身旁的人艷羨的典範的。

遇到柯連喬時，我與媽媽走散。想大喊好讓她知道我在這裏卻又怕看到她因為我大呼小叫而皺着的眉，正不知所措間他撞上了我。本來正惶恐緊張的情緒因這一撞而發泄了出來，淚瞬時傾瀉而出。他慌張地問撞傷了哪裏，我不管不顧只是流淚，本來要強的性格在這時卻突然覺得委屈得厲害。以至於以後他總說被假像欺騙了，很困惑為什麼就會以為我是那種嬌弱楚楚的女生呢，每每這時我總鄙夷他太膚淺，以觀取人。

看我只是淚流個不停他無奈地看向身旁的人，那個男人一直看熱鬧般帶着清淡地笑站在旁邊，連喬向他求助了才蹲在我身邊邊拿手絹幫我擦着邊問：“有沒有撞到哪兒？”

我看着眼前這個丰采高雅，氣宇軒昂，品貌俊逸的男人，淚也不流了獃獃地搖搖頭。旁邊傳來不屑的哼聲，我轉頭看去，柯連喬瞪我一眼轉頭再不看我。

身前的男人發出一聲低沉笑，拉我站起來：“那你為什麼哭啊？”

“我跟媽媽走散了。”我乖乖地回答，貌似那個時候已經發揮出花痴本性了…—

旁邊又傳來嗤笑聲：“真夠笨的，這有什麼好哭的？”我瞪他一眼，心想這人真討厭，明明跟我一般年紀卻表現出一副桀驁不遜很傲慢的大人模樣。現在想來，人大概都是會被第一印象所欺騙的吧。

轉角專櫃那裏，我似乎看到媽媽的身影一閃而過，仔細再看時，卻又不見。想想覺得大概看錯，她從不會允許自己這般慌亂不顧形象的。

那個叔叔帶我到服務總台請廣播台工作人員廣播一下我的位置，好讓媽媽過來找我。可等了很久，都不見她的身影。

最後，是連喬和他父親一起送我回家的，一路上我通過車窗看着穿行而過的一個個街燈，一臉的淡漠。

回到家沒多久媽媽就回來了，她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就往卧室去了。我不肯承認心又突然尖銳地疼痛了起來，這樣一直被漠視我不是早就已經因為適應而淡然了嗎…

暑期后升到小三開學沒多久，突然有天他來找我，我才知道他轉到這所學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