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物是人非
深夜的馬路空空蕩蕩,擁堵的路段暢通無阻,就連紅綠燈都顯得格外慵懶,變化的頻率好似慢了許多拍。
出租車停在了距離小區二百米遠的地方,顧雪晴下車后遠遠就看到大門口有個少年一條腿屈膝抵住柵欄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頎長的身型,精緻的側臉,低着頭抽着煙,像極了言情小說里的痞帥的配角。
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出現,可顧雪晴沒想到而今再看到只剩唏噓和哀嘆。曾經,在她大四實習的許多深夜,家門口總會有個穿着校服的少年默默等着她,看到她會開心跑過來,接過她的包包,走在靠近街道的一邊,和她一起回家。
看到她漸漸靠近的身影,顧學而丟掉了嘴裏的煙,向她走去。
看着迎面走來的他,顧雪晴卻只覺得無比陌生,脫了校服的少年,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顧學而很自然地接過顧雪晴肩上的包,還是習慣性地走在她的左手邊擋在她和馬路中間,就是曾經挎在她胳膊上的那隻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等了多久?”
“十來分鐘吧。”顧學而估計她來不及趕地鐵,就計算着出租車的時間,提前了些來等她,“我還記得你不喜歡讓陌生人送你到家門口,總是會提前下車。”
“明天上午沒課?”
“你是不是加班加糊塗了?現在是暑假。”
“你不是在準備競賽嗎?”
“我安排在上午十點到晚上七點,”
“哦……”
回到家,桌上的菜還是溫的。番茄炒蛋、宮保雞丁,最基本的菜式,還是顧雪晴上大一的時候教他做的。姐弟倆趁着父母不在家,在廚房裏一通折騰,不僅沒有炸掉廚房搞個人仰馬翻,還給了他們好大的驚喜。
“怎麼樣?好吃嗎?好久沒做,手都生了。”
“嗯。”味道還跟以前一樣,顧雪晴白天的消耗過大,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少吃點,太晚了,吃多了不好消化。”顧學而提醒着她,“我熱杯牛奶給你。”
“我後面有個比較大的項目,會經常加班,你……”
“你想說什麼?用工作擋我?還是下逐客令?”
“我不是那個意思。”顧雪晴不敢再說什麼,她怕一句話不對這傢伙又要發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不用等你?不用等你什麼?”
“我會回來得比較晚,你困了就先睡。”
“然後呢?”顧學而步步緊逼,丹鳳眼上那對睫毛幾乎要掃過到顧雪晴的眼睛,“然後,我們又該做些什麼?”
顧雪晴放下碗筷往後一仰躲開了他:“做什麼,我有的選嗎?”
“不錯,學乖了。”
“我今天真的很累。”顧雪晴長長地呼了口氣,氣息很重,“學而,就當我求你,讓我多活兩天,行嗎?”
她說得非常認真,認真到眼睛裏似乎都能看得見死神的招手,畢竟她這句話一半是威脅,另一半則是真實的表述。
她瘋不起。
顧學而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冷漠,緩緩才開口:“姐,你以前看我的眼神不是這樣的……”
姐,多麼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以前聽着有多歡喜,現在聽着就有多刺耳。
“我們還回得去以前嗎?”顧雪晴錯開了與他對視的目光,“從你遞給我那杯下了葯的水開始,我們之間就註定沒有退路了。”
“是啊,回不去了……”顧學而很失落,他泄了氣似的坐在椅子上,“可我不後悔那天的決定,因為這輩子我一定要留你在我身邊,不給他們任何的機會。”
他的佔有欲驅使他做出許多看似瘋癲的行為,只因上一世他根本連機會都不曾得到。
“他們?”
“你以後會知道的。”顧學而收拾起餐桌,“去洗個澡吧,今晚能睡個好覺。”
這句話如同一道赦令,令顧雪晴崩了一天的緊張神經得以徹底放鬆。
當溫熱的水從頭頂淋遍全身,她的眼皮沉重得隨時都能閉緊。她像夢遊似的走出來,半睜半閉的眼睛四處尋找着吹風機的下落,一邊吹一邊和困意做鬥爭。
一個恍神,手上略松,吹風機就直接砸進了洗手池,嚇得她徹底醒了盹。
顧學而也嚇了一跳,放下手裏的東西趕緊過去看,在外面瘋狂拍着門:“姐,怎麼了?沒事吧?”
顧雪晴把門鎖打開放他進來:“沒事,太困了,吹風機沒拿住掉下去了。”
顧學而二話沒說,一手撿起吹風機,一手將她扛上肩,直接送回了卧室里的那張單人床上面。
“你幹嘛?”
“你給我坐好!實在太困就躺我腿上先睡,我幫你吹。”
顧雪晴哪裏敢躺,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由他幫自己把頭髮吹乾。熱熱的風從臉上飄過,她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了。嘴上說著不困,腦袋卻成了小雞啄食。
顧學而哭笑不得又拿她沒轍,把吹風機放到一旁,扒拉着她枕着自己的腿側卧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罐藥膏,開始一點點塗在她脖子、手腕還有身體各處擦傷、勒痕還有淤青上。
他本沒有意識,是來了之後看到了那兩支燙傷葯和祛疤膏后才驚覺自己從來沒有給她買過這些。他跑到兩站地之外的藥店買了藥膏,揣在口袋裏,本想親手送給她以示歉意,結果一直沒找到機會。
“買葯都不買全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如果你能一直這樣安安靜靜躺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清漪,我知道你會怨我,會恨我,可是我只能這麼做,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今天看到了新聞,原來他們兩個都出現了。還好,這一次我比他快,你是我的,他搶不走。”
“有時候,我真的很不甘心,憑什麼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表達心意,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我們明明從來都沒有血緣關係,卻總是被所謂的兄妹、所謂的姐弟禁錮着?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他的指尖在她的傷處輕蘸,他喃喃自語着,似乎是想與她傾訴心中藏了一百年的委屈。
恍惚之間,顧雪晴好像在說:“命運沒有給我們虛幻的愛情,卻恩賜了任何感情都難以超越的親情,親人間的愛無法被取代,我一直都愛着你。可惜,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