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溫熱的液體從肩膀滑落，順着撕裂的傷口汩汩流進溝壑中。
血淚交織，原來還可以是這樣一番模樣。
顧學而的淚，顧雪晴的血。
“好端端的哭什麼？該哭的人應該是我，你這是在替我哭？”
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眼淚，顧雪晴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想再懂。
“雪晴，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顧學而伏在她的背上，充滿了迷茫。愛恨褪去，悲憤消散，他連自己都看不透了。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因為顧雪晴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關係出現了偏差，讓一切朝着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退無可退。
“或許我的話你一個字都不相信，可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對你做了什麼，對你的傷害並非出自我的本意，真的。”
顧學而似乎是在懺悔，也可能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怎樣都好，對顧雪晴來講，都是一樣的。
“本意也好，無意也罷，都不重要，你高興就好。”
顧雪晴承受不起顧學而的重量，艱難地側移出一點位置，撐着床邊從他的壓迫中抽身，差一點踩在破碎的水晶上。
她蹲在地上，撿起其中印着養父母音容笑貌的一塊，略感欣慰：“還好，爸媽仍在一起。”
水晶碎成了大大小小許多塊，照片里的顧雪晴碎得面目全非，顧學而也變得支離破碎，唯獨薛想和顧澤良還是完完整整緊靠在一起，永不分離。
顧學而湊到她的身邊，將剩下的碎塊一一撿起，小心翼翼收在鐵盒裏。他在工具箱裏翻出了鑷子和膠水，又不斷取出碎塊兩兩拼湊，試圖像還原拼圖一樣還原這張照片。
顧雪晴冷眼旁觀，更覺可笑：“你這是做什麼？有必要嗎？”
顧學而頭也不抬，還在拼着，彷彿修復了照片就能修復他們的感情：“太陽與海平面的交匯，按下的快門留住了人間最後的光明，站在夕陽下卻彷彿看到了日出。這是你說的，你還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全家福，所以才印在了水晶里，讓太陽重新擁有光芒。你喜歡的，我幫你復原。”
那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因為照片真的洋溢出滿滿的幸福。他記得當初顧雪晴說過的話，記得當時她燦爛的笑，記得她在海邊漫步的一舉一動，記得那時的他們嬉鬧得無拘無束。
“何必呢？碎了就是碎了，你拼湊得再完整也抹不掉裂縫，就算重新定製一個一模一樣的，也無法保證水晶是同一種。破鏡難重圓，覆水難收回。收起你的惺惺作態，你讓我覺得滑稽可笑。”
顯而易見的結果，偏偏視而不見，顧學而的固執倔強用錯了地方，這不是天真不是貼心，而是徹頭徹尾的虛偽，好比一場沒有觀眾的單人苦情戲，感動的只有自己。
可顧學而仍在繼續。
“如果你是要用這種方式熬過今晚剩下的時間，那我勉強當你在守靈盡孝。”
顧雪晴給他找了個不怎麼樣的託詞，也給自己找了個不與他糾纏的借口。
獨自走出卧室，她的眼前一片氤氳，若不是突然的敲門聲吊住了她的精神，她恐怕又要倒下去。
午夜已過，會是誰？
走到門口，腦袋沉重下垂，顧雪晴剛要按下把手，才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她趔趔趄趄回到房間找了個衣服披上，下意識關上了卧室的門，將沉浸在拼圖中的顧學而隔絕在了裏面，又趕忙回來開門。
恍恍惚惚，她看到了司凱。
“阿凱？我是不是眼花了？”
顧雪晴不敢相信，她一手按着太陽穴一手在揉眼睛，眨了幾下，眼前還是司凱的模樣。
“你怎麼來了？”
司凱見她昏昏沉沉，站都站不太穩，趕緊扶她進屋靠在沙發上。看着顧雪晴一半蒼白一半紅腫的臉，他憂心忡忡。
“臉色怎麼這麼差？你的嘴角……在流血。”
顧雪晴用指節蹭了蹭，果然是破了。
“有點累，沒大礙。”
“不對。”司凱仔細盯着她的唇瓣，紅得就像是塗了一層血色的唇膏，他注意到關了門的屋子，想起來房間裏缺了誰，“有沒有搞錯！他竟然還敢……”
他及時收住了差一點撒在顧雪晴傷口上的大把鹽，但是忍不住要去找屋子裏的人算賬。
顧雪晴拉着他的胳膊沒有拽住，被他往前帶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摔出去。萬幸司凱反應快，及時停下腳步拖住了她。
司凱又氣又憐：“你還護着他？”
顧雪晴疲憊地蜷到沙發一角，有氣無力說著：“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認錯的機會，改過的機會，自首的機會，還有傷害她的機會，無論哪個她都不會再給顧學而。
“律師早就找好了，就等你一句話，隨時可以去報案。”
“謝謝。”顧雪晴暫時還不想深入提這個事情，開了頭結了尾，話鋒一轉，轉到了鍾皓栩，“皓栩怎麼樣了？是我不好，給他帶來了無妄之災。”
司凱據實以告：“我覺得你多少能估計得到，也就不打算瞞你。這次的事對公司的確有不小的影響，股價跌了不少，我處理了一下午，後續的皓栩還在補救。不過，在這件事上清漪和盛煌同坐一條船，梁盛煌不會坐視不管，所以皓栩不算孤軍奮戰。再者說，有你給的錄音，就算輿論的風向不想改變皓栩也會想辦法讓他們改變。”
“那就好。”聽到自己防患於未然的錄音幫到了鍾皓栩，顧雪晴的愧疚總算降低了些。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鍾皓栩在圍堵他的記者面前公開了錄音，公開宣佈了和梁雨菲分手的事實。
“你就不怕我把視頻發到網上？到時候，在強大的輿論面前，皓栩會離你遠遠的。哪怕你是受害人，也沒人在意，因為你只會讓他顏面無存，讓他被人指指點點。”
錄音的內容他減掉了一小部分，隱去了顧雪晴身世的部分，並沒有讓錄音失真。
“非常感謝各位媒體朋友的關心，首先我要跟大家說明一件事，我和梁雨菲小姐分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