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顧雪晴攔下了梁禹辰。
在醫生跟沈漫冰對話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她知道她該去再看看薛想的臉，再和她說兩句話，然而她怎麼都睜不開眼睛。
眼皮千金之重，就像是被沉溺在夢境之中，一度會令她恍惚聽到的是不是心有所思而引致的噩夢。
當她從“夢”里掙脫出來，才明白“夢”不是夢。
“哥，別為他動氣，不值得。”
憔悴的面容，疲憊的語氣，她的眼睛裏徹底失去了光彩，留下的只是冷漠和無動於衷，彷彿這世上種種再不需要被留戀。
“這三天，我可以和你一起操辦爸媽的後事，我可以暫時忘了你我之間的所有恩怨；三天之後，我希望你主動去自首，我不想讓爸媽看到是我親手送你進去。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別再考驗我的耐心，你已經沒有能夠威脅我的籌碼了。”
她最怕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她生命中最明亮的光就此熄滅，她最重視的情也在逐漸被封鎖。
“Icy，辰哥，你們先回去吧。”
梁禹辰身份敏感，沈漫冰更是和整件事毫不相干，顧雪晴深知當下自己處在風口浪尖，不願意牽連身邊的親近的人趟進這淌渾水。更何況，梁禹辰的病是另一個隱患。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面對這些變故。”梁禹辰無論如何不會在顧雪晴最艱難的時候離開，他害怕她消失在自己視線里的每一分鐘都會出現變數，“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更別指望那個混蛋能替你分擔，至少讓我幫你做點事。”
“是啊，雪晴，讓我們一起幫你。”
顧雪晴瞥了一眼角落裏失神的顧學而：“該幫忙的人是他，沒理由要別人代勞。”
“他？他不給你添麻煩就是奇迹了。”梁禹辰早已將顧學而歸為了危險人物，別說讓他幫忙，就是讓他和顧雪晴獨處都不行。
“哥，如果你想幫我，就幫我回一趟梁家。”
“梁家？要我通知他們？”
“怎麼說我媽和梁董也是同學，他露個面應該不算麻煩吧？而且……”顧雪晴的本意另有他指，“而且我想你回去留意下雨菲，如果有機會能試探她就最好了。”
“你懷疑雨菲？”
“視頻拷貝只有三個人有，我，學而，雨菲。或許你會覺得我偏心，我還在替學而說好話，但是我始終覺得視頻不是他發出去的。”如果只有視頻，顧雪晴還未必能夠將顧學而的嫌疑往後排，可正是今天一系列針對她而來的事件讓她至少還能再信他幾分，“他不會允許我和皓栩有半分的牽扯，所以他要放一定會放完整的內容，不會給自己的臉打馬賽克。”
因為顧學而的目的是宣誓主權，是讓其他人對顧雪晴退而遠之，而這次的幕後黑手更像是要同時向她和鍾皓栩報復。同時對她和鍾皓栩懷有恨意的，三個人中梁雨菲的嫌疑就相對明顯了。
“可是明明……”梁禹辰不由得想到前一天兩個人的相處，可他仔細琢磨了片刻，也很難否認顧雪晴的懷疑，“公司的謠言，狗仔的照片，的確……”
他答應顧雪晴回家留意梁雨菲有沒有問題，但前提是要先忙完醫院的手續，送她回家才行。
顧雪晴沒有拒絕，她忍不住抱住了梁禹辰，用一種近乎絕望的口吻哀求道：“答應我，不要操勞，不要奔波，不要鬱結，保重自己。在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絕對不能有事。”
她實在承受不起更多的失去。
梁禹辰低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聲應和：“我答應你，我會一輩子都陪着你。”
這個擁抱，帶着孤獨，充滿了哀傷，好比寒冬暴雪之中失去溫暖的兩個人給彼此最後的支持，彷彿一鬆手他們就都會被凍死。
沈漫冰看着他們竟感到動容，偷偷地抹着眼淚。
過了很久，他們才願意放開對方。
顧雪晴轉向沈漫冰，懇求道：“Icy，我也想請你幫個忙。”
沈漫冰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要我幫你瞞着皓栩？”
顧雪晴點點頭：“嗯。”
沈漫冰很想拒絕：“我可以不答應嗎？”
她不是不想幫忙，而是不想在顧雪晴最需要人關心照顧的時候身邊少了一個能夠全心信任的人，也不想鍾皓栩缺席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刻。
可顧雪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是公眾人物，要費盡心力應付媒體，阻止事態繼續發酵，還要穩定公司，穩定人心，時刻防備競爭對手的打壓。他的處境同樣艱難，我不能再讓他分心。”
“雪晴。”沈漫冰叫她的這一聲，同樣充滿了哀求的意味，“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想外界坐實了他的罪名。你體恤他，理解他，處處替他着想，可是你也該知道他不會接受。你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現在瞞着他，等他以後知道了會怪自己一輩子。”
顧雪晴當然考慮過，只是她真的累了：“Icy，就當我自私好了，我現在根本不想面對他。”
沈漫冰還想再爭取一次，卻被梁禹辰戳穿了顧雪晴最大的顧慮。
“Icy，你想想，新聞的熱度居高不下，鍾皓栩所到之處必定有記者跟隨，一旦記者發現雪晴，必定會提出各種犀利甚至不懷好意的問題，這對雪晴無異於雪上加霜。他的出現只會讓情況更複雜，沒有一點用處。心意在心，不必走形式。就算要告訴他，至少也等辦完叔叔阿姨的後事再說，好歹讓二老走得安靜。”
“是我疏忽了。你們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謝謝。”
後續的流程對於顧雪晴而言十分陌生，她連該向誰求助都搞不清楚。她在醫院跑上跑下，東問西問，折騰到晚上總算搞清楚了八九成。
梁禹辰聽了她的話沒有強求再送，約定好轉天的時間便走了。
回到顧家的顧雪晴，面對空空蕩蕩再無歡笑的房子，最後一絲能量也消耗殆盡。
她呆坐在沙發上，翻找着手機通訊里素日裏來往還算頻繁的親戚的聯繫方式。
“姐，喝口水吧。”顧學而遞給她一杯乾乾淨凈的水，“你太累了，歇會兒吧。”
同樣的玻璃杯，同樣的那隻手，顧雪晴剛觸碰到杯底，當初的畫面瞬間浮現在腦海中，下意識產生的抗拒和慌張令她的手指變得僵硬。
垂落的手指，撥通了屏幕的號碼。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