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是賭氣
小女孩在女民警懷裏拚命掙扎，手直直的往向磊面前伸，小小的身體，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上身瘋狂的扭着，女民警被推倒在地但雙手還是死死抱住小女孩的腰，小女孩四肢着地像條小狗一樣往向磊跟前爬，眼裏有淚水流出，一滴一滴掉在地上，顆顆砸在向磊心上。
“媽？”向磊手指握拳腳下一動不動，下意識喊出聲。
向媽媽也早就被這不敢置信的場面弄的淚流滿面，她不解，只是相處了一晚上怎麼會有這般深厚的感情，強忍着心裏的不舒服輕輕撫摸着向磊的背，安慰道:“走吧，你做的是對的，她會找到爸爸媽媽的。”
男民警上前幫忙拉住小女孩，兩人有些狼狽的蹲在地上朝向磊擺擺手道：“沒事，走吧，孩子交給我們一定能幫她找到爸爸媽媽的。”
向磊最後看了眼那雙滿目淚水，眼珠赤紅如血，嘴巴張大卻喊不出聲音極力掙扎的女孩，推門離開。
坐在車裏，就在關車門的那一瞬間他好像聽見一聲尖銳的喊聲，充滿絕望和害怕。
“媽，你聽見什麼了嗎？”
向媽媽心情難以平復，帶着濃濃的鼻音反問道:“什麼聲音？”
向磊又把車門打開伸出耳朵聽了半天什麼都沒聽到，關上車門道:“沒什麼。”
“磊磊，別懷疑自己，這孩子被你遇到就是緣分，可是她終歸是別人家的孩子，還那麼小，分不清對錯好壞，現在看着是挺殘忍的，可是等她找到爸爸媽媽了，一定會感謝你的。在小孩眼裏，爸爸媽媽才是全世界，對嗎？”
向磊沒說話，向媽媽疼愛的摸摸兒子的頭，千言萬語在心頭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樣分離的場面和當初她為了工作扔下年幼的兒子離開的場面多麼相似，何況，磊磊當年是被自己的爸爸媽媽扔下的。
車裏氣氛有些低沉，向媽媽找了個話題道:“軍校畢業有沒有想過考研？”
等了好久，才聽見向磊的聲音，“不知道。”
“畢業了想去哪個城市？”
“不知道。”過了一會向磊補充道:“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國家統一分配。”
“那能不能留校呢？留校的話離家近，而且比較輕鬆，以後找女朋友的......”
“我不留校，我想去戍邊。”向磊聲音不大不小，卻堅定有力。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車身一晃緩緩停住，向媽媽一臉震驚的扭頭看着面無表情的兒子，眼淚奪眶而出，極力壓制住聲音問道：“為什麼啊？磊磊，你，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向磊道:“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我......我好幾年才能見你一面，意味着我有可能就見不到你了，你知道嗎？”
向磊嘴角上揚輕笑道：“這有什麼？小時候我不也一年見不了你幾面嗎？你可以，我就不行了？”
“不是的，磊磊，這不一樣，媽媽這是工作......”
“我是保家衛國，怎麼就不一樣了？不比你的工作重要？你以為我為什麼選擇上軍校？是故意和你們作對嗎？你們太看得起自己了。”
向媽媽着急的差點從座椅上跳起來，拉住向磊的手懺悔道:“磊磊，是媽媽錯了，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在你那麼小的時候把你扔給爺爺奶奶，不該在你最需要母愛的時候離開，媽媽錯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可媽媽在改啊，你就不能再給媽媽一個機會嗎？嗚嗚嗚，磊磊，太遠了，媽媽看不到你可怎麼辦啊？”
向磊看着窗外，胸悶的難受，眼眶發酸卻沒有一滴淚，“我想了你們十四年，你們有誰問過我這十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只有爺爺奶奶，沒有爸爸媽媽。”說完直接打開車門走了，向媽媽趴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心好像被人割下來一樣，抬頭看着後視鏡中走遠的身影，迷茫無助，難道真的遲了嗎？
回到家，向爸爸看到只有向媽媽一人眼睛紅腫身形疲憊的進來，身後也沒有向磊的身影，問道：“磊磊呢？孩子送到派出所了嗎？”
向媽媽一下子撲進向爸爸的懷裏失聲痛哭道:“怎麼辦啊怎麼辦？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為什麼要聽你的，老天爺呀，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那孩子有問題是嗎？磊磊呢？”向爸爸推開向媽媽搖着她的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說話啊!”
向媽媽瞪着向爸爸道:“磊磊要去戍邊。”
“什麼？”
“戍邊，他要去戍邊，去荒無人煙的戈壁，去高原缺氧的西藏，去環境艱苦的邊境，他要遠遠的離開我們，十四年，或者二十四年，或者一輩子，他不要我們了，不要了。”
向媽媽失魂落魄的倒在沙發上，向爸爸微愣了一會兒，平靜下來道:“他要戍邊就去戍，好男兒志在四方，七尺之軀既已許國，是我向家一門的榮耀，我支持。”
“你好狠的心啊，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不成。我為什麼要和你開這家事務所，我當初為什麼不陪着我的孩子看着他長大？要不然他也不會說出只有爺爺奶奶，沒有爸爸媽媽這樣的話。”
“當初不也是沒辦法嘛，接手一個案子忙起來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再加上我們畢業不久，沒什麼經驗，跟着別人干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最後終於開了自己的事務所，可卻比之前更忙了，一個刑事案件，短則一個月多則長達幾年的都有。磊磊跟着我們也是受苦，在老家有他爺爺奶奶管，最起碼能按時吃上飯。”
“可他在我身邊才幾年，如果畢業就去邊防，我，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
向爸爸沉默不語，他心裏的痛苦更甚，可是他沒辦法像女人那樣哭喊發泄。他只有這一個孩子，他的孩子從來沒有沖他撒過嬌就長大成人了，磊磊的性格多像他，外冷內熱，冷漠卻重情重義。
有一次他去房間叫兒子起床吃早飯，故意輕手輕腳進去，慢慢走到床邊看着那張稚氣的臉，驕傲又愧疚，他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勇敢、堅強，聰明、善良，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他卻不曾陪伴過一天，身為父親，他多麼失敗。看了良久也只是不好意思的附身在兒子額頭落下一吻，那是他第一次吻兒子，他想以後時間還長，他要把虧欠孩子的全部加倍的補償回去。
可是，他現在突然發現時光易老，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何來彌補一說，誰又願意給你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