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怪
身上的迷彩短袖已經濕透,向磊手指媽媽對小女孩道:“這是我媽媽,讓她帶你去洗澡換身乾淨的衣服,然後處理你身上的傷口,別怕,你今晚先在我家住下,好嗎?”
向媽媽上前摸摸小女孩的頭髮哄道:“好漂亮的女孩,頭髮這麼多又長又亮,等會阿姨給你洗完澡再梳一個好看的辮子好嗎?”說著從向磊身上試探着抱住小女孩,小女孩的手慢慢鬆開向磊的脖子,但是眼睛卻一直看着他。
向磊朝她笑笑安慰道:“別怕,我不會扔下你的。”
小女孩被向媽媽抱到樓上洗手間去洗澡,向磊如釋重負感覺脖子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深深喘了口氣靠在沙發上閉目休息。
向爸爸坐下問道:“磊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向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也是一頭霧水,可是這件事好像又能解釋清楚,道:“她是我在長樂路南那條巷子口的垃圾桶旁邊看到的,我以為是個迷路的小孩,結果看到她身上很多傷,問什麼都不說話,本來想送她去派出所的,但小孩好像不願意去,我就只好抱回來了。”
“這小孩挺奇怪的,戒備心很重,一直不開口但感覺不像是不會說話,倒像是不願意說話。”
向磊卻不這麼覺得,目光清冽帶着一絲長輩才有的責備語氣道:“我看她不是戒備心重,是一點戒備心都沒有,我只是看她穿的太單薄,想給她穿件衣服,結果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抱着我不放,送她去派出所反而害怕的渾身發抖,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麼教育的,相信陌生人卻不相信警察。”
“除非你臉上寫了‘我是好人’這四個字,要不然不會出現這種反常理的事情。”
向磊不太理解爸爸此話的意思,但也沒精力去想,他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奇怪,說不清楚的奇怪,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覺得沉重,好像有張網朝他撲了過來,密不透風。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向爸爸是名律師,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配得上著名二字,說話做事不像同樣身為律師的向媽媽那樣熱情、開朗,總是一板一眼就事論事,任何事都以律法為準繩,嚴謹又倔強。
“怎麼處理?什麼意思?”向磊明知故問,他反感他爸身上自帶的那種說教語氣,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什麼明知不可為而可以為之的界線不一定全部在那本厚重的法條書上,他向來重德不重道,可他爸說他叛逆。
向爸爸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兒子又開始叛逆了,指指樓上語重心長提醒道:“你抱回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被遺棄的小貓小狗。拐賣婦女、兒童,刑法第二百四十條規定,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作為一名即將升大二的軍校生,父母又都是律師,怎麼還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不管當時的情況是怎麼樣的,你第一反應都是抱小孩去派出所,而不是回家。”
向磊再次閉上眼睛,語乏心累突然思念如泉涌,腦子裏滿是爺爺奶奶的笑容。他出生三個月的時候父母就以工作繁忙為由把他扔給了鄉下的爺爺奶奶照顧,直到四年前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他才被接回城裏上學。
高中三年他堅持選擇住校,大學又私自更改了志願報考軍校,每年的寒暑假他不顧父母的意願獨自在鄉下老家度過,這些年雖然和父母住一起,可感情上並沒有多少交流。
當然這期間他不是沒有看到父母想要修復這段充滿隔閡的親情所付出的努力,可他心裏始終邁不出那一步。他不能理解在他父母心中陪伴自己的孩子成長遠遠比不上工作重要,不能理解他們憑什麼認為養育之恩不敵生育之恩。
十四年,他最快樂也最失望的十四年,從懵懂孩童到青蔥少年,唯一慶幸的是,他有全世界最好的爺爺奶奶,給了他溫暖一生的愛。
向磊眼角已有濕意,故作疲憊的用手搓搓臉,對說教情緒高漲,言猶未盡的爸爸道:“我明天送她去派出所。”
向爸爸還想說什麼,突然樓上向媽媽輕手輕腳的跑下來手裏攥着一個東西遞給向磊道:“磊磊,我越發覺得這個小女孩奇怪了,她身上好多傷不說,胳膊上還有很多針眼,你再看看這個玻璃試管是什麼?”
一個小號的圓底玻璃試管上面有幾個英文字母,“CN+1?”向磊盯着這幾個字母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又問道:“媽,你在哪兒發現的?”
“在她裙子口袋裏裝着,就這一個試管,我問半天那孩子連嘴都不動,給她處理傷口也是一聲不吭,她是不是不會說話啊?”
這下連向爸爸都不敢給出肯定的答案,眉頭緊皺有些煩躁道:“不管什麼情況,明天一早就趕緊送派出所,今晚把這個孩子抱回來就已經草率了。”
向磊點點頭沒說話拿着試管上樓。
向媽媽有些惱怒的拍了一下向爸爸小聲道:“孩子都抱回來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再說磊磊從來都不是胡來的孩子,他能這麼做肯定有不得已之處,你總是念經一樣的嘮叨,磊磊能高興嗎?他今天剛從老家回來,心情肯定不太好,現在又遇到這樣的事情,你不幫忙想辦法就算了,就會念叨。”
“他今年十八了,不是八歲,難道分不清對錯嗎?遇到來路不明的孩子就敢往家裏抱,法律常識都沒有,我還不能提醒一下嗎?”
“法律,常識,你就知道這些。他現在要的是常識嗎?高考填報志願,你為了讓他報考法律系差點在家吵起來,可是結果呢?他還不是選了誰也沒有想到的軍校?我們當年因為工作把他扔給爺爺奶奶,你覺得他心裏沒有委屈嗎?他怎麼可能還會選擇法律?你想的好,讓你兒子繼承你的衣缽,卻忘了撫慰孩子心裏的傷。”
向爸爸扶額坐着一聲不吭,向媽媽凝視樓上滿目哀傷,抹了把眼淚道:“慢慢來,我們想拉近和孩子的感情,就要先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雖然磊磊選了軍校,但好處是他離我們近啊,周末可以回家,這就是機會,等我們把手上這個案子結了,就歇一段時間,我準備報個烹飪班,學着做幾道磊磊喜歡吃的菜,你呢,也不要總是板着個臉,研究研究飛機、坦克或者讀一讀《孫子兵法》,拓展下知識儲備,以後不就有話題了嗎?”
向爸爸不置可否,再次拿起桌上的書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