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準備的人
從學校出來,陳楠也是鬆了口氣,蘇曉艷看他虛弱,帶着他去吃飯。
早上他們就喝了碗紅薯粥,說是粥,一大半都是紅薯,米都沒幾粒。
鳳棲坪家家戶戶都一樣,除了操持幾畝水稻,剩下的就在旱地山邊種上紅薯。
這東西在收成不好的時候能填飽肚子,餓不死人,還能拿來餵豬,但也賣不出幾個錢。
蘇曉艷也種了兩分地的紅薯,家裏昨晚吃的憶苦飯,就是紅薯塊加紅薯苗。
連續兩頓的紅薯,又消耗了不少的體力,讓陳楠想吃肉。
蘇曉艷也餓了,一進小飯館,就讓老闆來兩碗面。
“吃什麼面?熱炒,給我來一碗紅燒肉,大份的,再來一盤韭菜炒雞蛋,有排骨湯嗎?”
飯館老闆見來了大客戶,連忙說到,“冬瓜排骨湯,早上燉的。”
“給來一盆。”
蘇曉艷忙說:“這得花多少錢啊?”
“就十來塊錢的事,花不了多少。”
陳楠讓她安心,這不手裏還拿着何壽先和劉淝的賠償金嗎?都快兩萬了。
紅燒肉五塊四,韭菜炒雞蛋八毛,排骨湯就來一盆,那也才四五塊。
蘇曉艷還有擔心的地方:“你說,我們從劉淝那拿了一萬多,他不會報警吧?”
“他敢報警,他那小兒子就別想要了。”
陳楠老神在在的安慰她:“你現在怕了?剛才還張嘴就要五萬?”
“那不是看你伸出五根手指頭嗎?”
“我那是隨便比劃來着。”
蘇曉艷吐了吐舌頭:“那,他不報警,他不說認識縣公安局的人嗎?”
陳楠給她分析:“認識?我還認識縣長呢,你不也見過嗎?他來縣中視察的時候,還跟我握過手呢。認識就有用嗎?劉淝是個沒本事的人。你想吧,你要是教導主任,想讓外甥朱衛平做個老師,是多難的事?還要向我下藥?”
蘇曉艷懂了:“他怕得罪人?”
“不單怕得罪老師,還怕上面給他扣帽子。他要有後台,就是強行弄個編製給朱衛平,那算個什麼事,有人告他他也不怕。要有能力,能擺得平學校的同事,能服眾,也沒人會說什麼。”
劉淝這類人,陳楠見的實在太多了。
純粹的庸人,靠熬資歷上來的,也就是個臨時工,基本就只能幹一任,等找到合適的人,就得把他調到別的地方。
這一解釋,蘇曉艷總算放心,兜里揣着的錢也不燙手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一頓飯吃得很是舒心。
但那份紅燒肉一大半還是陳楠幹掉的。
也不知怎麼搞的,就想吃肉,估計跟停葯後身體的自然反應有關,需要補元氣。
結了賬,陳楠喝着湯,蘇曉艷才問:“那校辦工廠呢?要來幹嘛呢?”
“曉艷,你說劉淝那一萬多哪來的?”
蘇曉艷一愣:“不都是人家托他辦事送的禮金嗎?”
“他能辦什麼事?提拔人?學生入學?那事他都辦不了,或者辦不好,走他的門路不如直接去找校長。”
陳楠啃掉最後一根排骨,擦了把嘴說:“78年的時候,國家號令全國各地學校開源節流,興起學校辦工廠的熱潮,縣中也不甘落後,81年從外面買了幾台機器。但別的學校有技術有人材,縣中呢,只能搞些食品加工、銷售。”
蘇曉艷想起來了:“是了,你那時還想讓我進廠來着?”
陳楠說:“嗯,但學校的心思不在上頭,向縣裏申請了十多萬經費,除了買機器用的錢,生產成本投入不到一萬,剩下的錢全進了校領導的腰包。”
“他們就不怕被人揭發嗎?”
“敢做當然就不怕,問起來就是一筆糊塗賬。當時的財務也早就去了外地,人都找不到了。”
蘇曉艷聽得直搖頭。
縣中的校領導可說整個爛透了。
“那我們拿下校辦工廠做什麼?”
“他們做不來,我們可以做。”
“做什麼?”
“賣紅薯干。”
蘇曉艷張了張嘴,喃喃道:“能賺錢嗎?”
改革開放初期,有人說遍地是黃金,機會多的是。
可後面一句話,往往有人沒說,或是說了也沒人聽,就是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不然個個都是資本家,哪還有什麼平民百姓。
陳楠是準備好了。
但先要解決交公糧的事。
陳楠和蘇曉艷去糧油公司的門市部。
一問才知道,門市部只有精米和雜糧,不賣穀子。
糧站那邊收的卻是穀子。
“要穀子?想回去自己打來吃?”
櫃枱后說話的男人長得一副精明的樣子,穿着藍布制服,戴着袖套。
陳楠沒有明說,只道,“是有這想法,你能收到穀子?”
“你想要我能幫你弄。”
男人上下打量着陳楠,像是在揣測陳楠的想法。
陳楠看出這人有弄到穀子的門道,點點頭,“現在能弄嗎?我要五百斤。”
“能,你等着。”
男人馬上去後面叫了個學徒模樣的人過來,耳語幾句,等那學徒跑出去辦事後才回來告訴陳楠大概需要半個鐘頭。
陳楠沒多說什麼,又讓男人幫忙找了輛三輪車。
豐源縣雖是大縣,近百萬人口,可縣城人口也就三十萬。
但別說豐源縣了,就是上面的寧中市,也沒出租車。
直到2000年後,豐源縣才有出租車這行業。
現在靠的都是人力三輪車,摩托車都沒幾輛,想坐摩的都沒有,自然更沒有拉風的鬼火少年。
“再來一百斤精米,二十斤花生油。”
“帶油壺了嗎?”
來買油的都是自備器皿。
陳楠臨時起意,那男的又幫他找了個油壺,還指着一邊的炒貨說:“剛炒出來的,可香了,不來點?”
“來兩斤吧。”
陳楠乾脆把門市部里的糖果炒貨都要了一些,又買了兩包煙,讓那男的把收據也給開好了。
蘇曉艷擔心買太多吃不完時間長了變質:“少要些吧?”
“吃不完給李嬸。”
那男的說話還真准,半小時后,學徒跑回來,帶來個男的,騎着三輪車,上面放着個幾個米口袋,裏面正好五百斤穀子。
把錢結了,跟那送穀子來的人說連人帶貨一起送去鳳棲坪那邊的糧站。
兩人在三輪車上各坐一邊保持平衡,陳楠就問:“家裏是不是還有幾百斤紅薯嗎?糧站也收紅薯吧?”
“他們賣八分一斤,收也就最多收六分半。”
陳楠微微點頭,在心裏默默核算成本。
想了會兒,抬頭問蹬三輪的:“老哥貴姓?”
“我就一農民,貴什麼姓呢,姓譚,譚保國,行六,認識的都叫我譚六。”
“我叫陳楠。”
蘇曉艷補充道:“我愛人是縣中的老師。”
譚保國頓時肅然起敬,說話更加謙卑了。
一路說著話到糧站,都下午三四點了。
門口那幾個坐在藤椅上抽煙的就是糧站的工作人員,其中一個個頭高大,滿臉絡腮鬍的就是站長蔣海生。
他們跟前還有兩個人,看上去是兩口子,怯生生的拖着兩袋穀子。
“蔣站長,我們又重新曬過了,濕度應該合適了。”
蔣海生斜眼一瞥,朝對面一個瘦乾巴的工作人員一抬下巴。
那人就從椅子底下抽出一根空心鋼管,笑嘻嘻地走到袋子前,朝里一紮。
再抽出來,一些穀子就跟着鋼管一同出來了。
那人把鋼管遞給蔣海生,蔣海生把穀子倒在手裏,抓了幾顆放嘴裏一嚼,呸地一聲,把穀子吐到地上。
“都他媽發霉了,你還敢拿過來?”
那兩口子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蔣,蔣站長,這都來第三趟了……”
“第三趟怎麼了?不合格我還能收?喂,你們看什麼呢?”
蔣海生注意到了陳楠和蘇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