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回味
這問題問得奇怪,亦可聽了不大舒服,便不作聲,夏棟則打哈哈道:“就一直養唄。”
“那你們還生不生孩子了?”蔡向欣放下筷子,神情嚴肅。
“養貓和生孩子又不衝突。”夏棟勉強笑道,“別講這些有的沒的。”
“生孩子怎麼是有的沒的呢?”蔡向欣道,“你是男人,不着急,但總得為老婆着想。女人啊,這年紀大了,就不好生了。”
看似在說夏棟,實則箭頭朝着亦可。
“亦可,你說是嗎?”這箭虛晃一招,不再羅嗦,直接朝目標而來。
亦可還未來得及接話,婆婆又道:“你瞧你姐,孩子都這麼大了,你也趕緊生一個。”
若是往常,亦可在尷尬之餘,可能還會想辦法應付,以示誠心受教。如今,她還正流着血,沒有力氣和心思討論這個讓人心煩的問題,只能敷衍道:“嗯,好。”
這回答顯然不讓蔡向欣滿意,於是她追問:“還有避嗎?別再避了啊!”
夏棟哈哈大笑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打斷了蔡向欣的聲音。亦可再也受不了了,在夏棟大笑的掩護下,她只留下一句:“唉,我不舒服,先進去躺了。”就離開了飯桌。
進卧室里矇著被子躺了一會,夏棟進來了。他耷拉着眉,眼神里是關切,神情則是抱歉。亦可與他相視,兩人均無奈地笑了。
“體會到了?”亦可問。
“你肚子好些沒?”夏棟道。
亦可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又說:“兩隻貓我會一直養的。”
“當然,”夏棟坐下來,撥開蓋着亦可眼睛的一縷頭髮,說:“你頭髮又長了。”
亦可把臉頰邊的頭髮捋到耳後,露出了左臉鬢角邊上,耳垂下方凸起的兩公分長疤痕。這疤痕是小時候在外婆家與表姐妹們打架,被抓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抹了多少祛疤的藥膏,也沒能撫平它。
“該剪頭髮了,不然上班就要扎頭髮了。”夏棟盯着亦可的疤痕道。
“嗯,”亦可又把耳後的頭髮撥到前邊,遮住疤痕,問,“你飯桌都收拾好了?”
夏棟搖搖頭,亦可把他的手拉開,道:“你出去收拾一下吧,別總讓你媽幹活。我睡一會,你去外頭陪陪她吧。”
夏棟出去后,亦可摸摸熱水袋,熱水袋已不再溫熱。亦可起身,想要出去裝熱水,但趴着門板側耳聽了會外頭的動靜,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她又坐回床上,順手拿起床邊的一面鏡子,扭着脖子,看了看自己臉頰邊上的疤痕,又伸手輕輕撫摸那微微凸起的疤痕表面。手放下來時,頭髮繼續披在臉頰上,那塊小小的疤痕隱藏在髮絲間若隱若現。
亦可把海綿耳塞搓成細條,塞進耳朵中,換取一片寧靜。她躺下來抱着抱枕,閉着眼睛想像一個畫面。若今日,公公夏浩能夠如她所願,出現在芳玥園就好了。多浪漫呀,雨中的園林,上演一幕“千里追妻”的場景……多少有些“情深深雨蒙蒙”的味道了。這部電視劇,是婆婆的最愛,都不知道她重複看過多少遍了。想來,這女人,不管年紀多大,總是或多或少帶着些瓊瑤式的浪漫情懷的。
可惜……
亦可翻了個身子,逐漸睡去。
城御金灣中,亦慧洗了個澡,從浴室中出來,爬上床時,陳嘉民睜開了眼睛,聲音沙啞,問道:“你回來了?”
隨即他坐起身,伸手摸頂燈的開光,打開燈。燈光照得他自個睜不開眼,只眯着一隻眼,找到了床頭櫃中的跌打藥酒。
“你睡吧。”亦慧道。
“我幫你搓搓。”陳嘉民已經旋開了藥酒的小瓶蓋。
亦慧背過身,掀起睡衣,露出了光潔如玉的後背。可惜白玉微瑕,在脊椎骨旁,還帶有微微暗紫色的淤血。那淤血早已化開,從一整塊變成了絲絲縷縷的如同蜘蛛細腿一般的痕迹。
“快好了。”陳嘉民把藥酒倒在掌中,輕輕塗在亦慧那淤血處,再用手指來回地搓動。整個房間充斥着藥酒那特殊的辣味,有些嗆鼻。
“今天再塗一次,明天不用了。”亦慧道。
“好,”陳嘉民道,“都一個星期了,也差不多好了。還好沒摔到骨頭,這脊椎骨可是人的大柱子,要保護好,若傷到了,可不是小事。以後車子陷進泥坑裏,你就找——”
“我知道。”亦慧道,把衣服拉下來。
陳嘉民也不再說話,把藥酒放好,躺下去繼續睡覺。亦慧開了枱燈,把房間的頂燈關掉,湊到陳嘉民臉頰邊,親了一口,問道:“今天和諾諾去哪裏玩?”
“就……在家學習。”陳嘉民閉着眼睛,低聲道。
“別騙人了,”亦慧笑道,“他要是肯在家學習一天,一定找我邀功。”
陳嘉民睜開眼睛,說:“我帶他去了趟圖書館,又去了商場溜冰。”
剛說完,馬上岔開話題,問:“你今天加班也辛苦了吧?”
“嗯。”亦慧不再趴在陳嘉民肩膀上,轉而回到自己位置上,關了枱燈。在黑暗中,只聽亦慧頭枕到枕頭上發出的悉率聲,以及她的聲音,“是挺累的,睡吧。”
亦慧翻了個身子,背對着陳嘉民。她戴上真絲眼罩,側躺了大約了幾分鐘后,左耳邊上便傳來陳嘉民輕微的鼾聲。她曾經提醒過陳嘉民,得空要去耳鼻喉科檢查檢查,但是他似乎沒放在心上。
無妨,亦慧的睡眠一向很好,後腦勺碰到枕頭,閉上眼睛,就能進入夢鄉,陳嘉民的輕微鼾聲並沒能影響分毫。可是今晚,狀況有些意外。她按照自己舒服的姿勢,醞釀了許久,睡意依舊沒有襲來。她改側躺姿勢為平躺,索性睜開眼,又硬又長的睫毛頂着眼罩。
絲綢質地的眼罩,竟也變得沉重起來。她覺得有些熱,把眼罩摘掉,兩條胳膊放到被窩外頭。空調風來來回回地吹,不時打到她的手背上。手終於感覺有些涼了,她又把胳膊塞進被窩中。
當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肚皮上時,她感到一陣顫慄。因為這瞬間的溫差,讓她手指上與肚子上的皮膚,分別感到一種陌生感。這陌生感讓人上癮。她閉上眼睛,用手指摩挲自己的肚皮,一路朝上。當手指爬到了脖子上時,她停了下來,輕輕地,一陣一陣地,用指尖敲打皮膚。指尖微涼,讓她想起了今天中午忽如其來的大雨。雨點落到了她的脖子上,沿着頸子流進衣服里。
手指越過下巴,像爬過一座線條優美的山峰,來到了唇邊。嘴唇摸起來很柔軟,似一塊多汁的生牛肉。越過了這柔軟,她摸到了全身最堅硬的東西——牙齒。亦慧撫摸着門牙,覺得自己正在撬開貝殼,妄想找到一顆珍珠。
朱唇輕啟,呼出的氣息十分清新。她睡前刷了牙。但只要心思稍微一偏,便能回味起今天在寧山市吃的捏壽司的味道。她一向對水裏游的動物的滋味不感興趣,可是今天的午飯真讓人回味無窮。
回味無窮的,怕是不只是一餐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