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亦可跪在地上,弓着腰,歪着頭,望着床底下。
夏力力與夏鹿鹿的眼睛在黑暗中冒着光,像四顆渾圓的玻璃球。
時間已過去了八分鐘,兩隻貓還不肯從床底下鑽出來。無論亦可拿着兩碗貓糧如何賣力吆喝,它們都好像下定了決心,要在床底下過一輩子似的,堅守陣地。
亦可心裏急躁,額頭上冒出細汗。
若是平時,她便不管了,由得貓咪們去,反正它們玩膩了,自然就會出來。但今時不比往日,婆婆等着睡覺呢。
蔡向欣終於不耐煩,說:“這要搞到什麼時候?我來!”
說罷,她到陽台拿來晾衣桿,直接往床底下杵。又握着杆子頂端,左右甩動,大有毆打貓咪之勢。
亦可聽到夏力力對那杆子發出了警告聲——“哈!”
像蛇吐信子一般的聲音。
她心中着急,但嘴上又不好表現。這兩隻傻貓,怎樣都不肯從床底鑽出,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毆打!
“媽,這樣沒用的。”亦可忍不住,急急道,“貓膽子小,這樣它們更不敢出來。你們去客廳坐會,我很快就把它們弄出來。”
蔡向欣滿頭大汗,更不耐煩,把晾衣桿一扔,走出客房。
“你也出去!”亦可壓着怒氣,對夏棟說,“你在這裏,它們也害怕。”
夏棟走出房間。亦可思來想去,記起周六外甥過來時,從家裏帶來了一把新鮮貓薄荷逗貓。那貓薄荷並沒有被吃完,剩下的莖葉就放在廚房的烤箱上。
亦可跑進廚房拿來。貓薄荷已經乾枯,不過不礙事。乾枯的貓薄荷味道更加濃烈。
果然,夏力力和夏露露兩隻臭貓,禁不住誘惑,從床底下鑽出來了。夏鹿鹿很瘋狂,一把咬住干葉子不放。夏力力則小心翼翼的,但終於也上前來吃。
說時遲那時快,貓咪一放鬆警惕,亦可便一把撈起這兩隻毛茸茸的小東西,扔出門外。
夏力力與夏鹿鹿的這場探險宣告結束。
亦可進洗手間洗手,蔡向欣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用洗手盆洗手?”
不在洗手盆洗手,難道要在金盆洗手?亦可應了聲“嗯”。
“剛抱完貓咪,在那裏洗手,不衛生。”蔡向欣說。
亦可沒吭聲,轉身去淋浴房中的水龍頭下洗手。水濺濕了她的腳。
從洗手間出來,亦可聽得夏棟在和蔡向欣講:“客房門上插着鑰匙,你出入記得關門。門要反鎖,不然那隻長毛的貓會開門進去。”
“這貓這麼厲害?”蔡向欣驚訝道,又說:“把那兩隻關進貓籠就行了,關着門睡覺也太悶了。”
亦可一聽,便讓夏棟把他們房中的空氣凈化器抬到客房,給婆婆使用。婆婆這才不說話,回了房休息。
臨睡前,亦可才突然想起,客房開空調,本來就是要關門的呀!就算不開空調,難道婆婆平常睡覺敞開着門?
她下意識拍了一下大腿,手掌與大腿肌肉相擊,發出了如同玻璃球在地板上彈跳的清脆聲音。
翌日清晨,為了避免前一天的遲到狀況再次發生,亦可特地提早半個小時起床。
洗手間旁的客房房門緊閉,門口擺放着一雙拖鞋。看來婆婆還未起床。
亦可心中慶幸着,趕緊進洗手間反鎖,開始洗漱。洗完臉后,上眼皮依舊還腫着。
幸好冰箱裏還凍有冰塊。她拿了一些,用毛巾包裹着敷在上眼皮上。坐着冰敷總歸麻煩,總要仰着頭,於是她直接躺在沙發上。
昨晚上為了給婆婆洗床單被套,她熬夜了。一熬夜,眼皮就腫,跟金魚似的。
寒冰的凍感透過毛巾的每根細線,傳遞到她的眼皮上。毛孔由此緊縮,刺激皮膚,她因為剛起床而混沌着的腦子開始清醒。
但蔡向欣突然冒出的聲音,則讓她跟淋了冰水一般,打了個激靈。
“你還沒去上班呀?”
亦可趕緊起身,拿開毛巾和冰塊,發現蔡向欣頂着個剛睡醒的雞窩頭,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問道。
“嗯,眼睛太腫了,敷一敷。”
蔡向欣沒說什麼,走到陽台上,看一眼亦可昨夜晾曬上去的床單。
亦可丟掉冰塊,進房間裏化妝。今天她可不能再和昨天那樣素麵朝天地去上班,省得曾雁念叨。
曾雁以後可是她的頂頭上司,還是要謹小慎微地做好細節才是。
想到這,又聯想起曾雁昨天和林思容的對話,亦可決定放棄日常的大地色眼影,選用粉紅色眼影,這樣看起來化妝效果明顯許多。
上完眼影后,亦可大喊後悔。本來眼皮子就腫,這樣一塗,跟被人打腫了似的。
最終她頂着藍色的眼皮子走出房門,下眼瞼則是粉底遮蓋不住的黑眼圈。
走到玄關處換鞋時,蔡向欣從廚房探出頭,問:“你不是說以後要提早40分鐘上班嗎?怎麼還慢悠悠的?”
亦可沒料到婆婆的記憶力這麼好,只得解釋:“我說的是調崗后,現在還沒,可能是下個星期。”
蔡向欣聽罷,轉身又進廚房。
亦可心中不安,有種欺騙人被戳破的忐忑。可重點是,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說謊。
沒時間給她多想,趕着上班了。她喊了一聲:“媽,我上班了。”
“等會兒。”蔡向欣嚷着,從廚房出來,手裏提着個透明膠袋,遞到亦可手裏,“剛蒸熟的雞蛋,燙,等涼點在路上剝着吃。”
這下亦可心中更加不安,似乎自己做了天大的壞事。這感覺從何而來,她也不清楚。但這感覺佔據着她的心,以致於她在地鐵上下定決心,接下來要好好孝順婆婆,讓她在家裏住得開心些。
到了公司,曾雁對亦可的妝容表示十分滿意。亦可便頂着這張紅紅藍藍的臉忙了大半天。到了中午,才得空和梁鋒說,自己考慮好了,願意去創日店干行政。
梁鋒便吩咐她這幾天做好交接,下周一就去創日店上班報到。
一切皆成定局。其實早在梁鋒找她談話之前,“局”早已“定”了。只是她扭捏着掙扎着,彷彿還有選擇似的。
與梁鋒講完決定后,亦可便去飯堂吃飯。今天飯堂的飯依舊難吃,甚至小排骨都有點餿了。
所有門店的飯堂均被承包商外包出去,但總部的飯菜總是比其他門店的飯菜來得難吃。也不知道曾雁怎麼管的,近水樓台,居然讓那承包商在自己眼皮底下撈油水。
後來黃潔心才偷偷和亦可說,原來飯堂管事的陳姐,是老闆的親戚,即使撈油水,曾雁也不敢管。更何況,陳姐給老闆做的飯菜,頗上得了檯面,老闆甚感滿意。
亦可隨便扒拉了兩口,吃不下。到了下午四點多,肚子便開始打起鼓。這才記起早上婆婆給的雞蛋。早上忙,根本沒來得及吃,這下好,可以拿來填填肚子。
她剝開蛋殼,涼透了的蛋白光滑似玉。她就着開水吃下整顆雞蛋,記起早上在地鐵上所想的,覺得當時自己一時感動,心意是沒錯,但想法不夠周全。無論如何,婆婆在不在家裏長住,她和公公的所謂“離婚”,總是要問清楚的。
不是,那婆婆想長住,也沒問題。是,那便從中調解。那假若調解不成呢?
唉,到時候再看吧。
亦可洗乾淨手,馬上發信息給夏棟。昨晚她對夏棟下了“最後通牒”。以她對他的了解,這傢伙一定會想辦法拖延逃避的。
“下班後過來接我,我們一起回家。”亦可把信息發過去。
但夏棟一直沒回復。
呵,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有種今晚就不要回來。亦可心中冷笑。
到了五點五十分時,夏棟終於回復——
“今晚我們部門聚餐,你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