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人間的背影
林青折將那間病房的東西運走了，其實本身……也就沒什麼東西，在運走後，他看着這座房間，不禁，留了好久。
走出來后，他用那張卡買了兩座碑，放在那個墓園，在結清一切后。
林青折將那張還剩下四萬多的卡丟進了一個火堆，噼里啪啦的聲響過後，一張單子和一塊手錶，以及……半盒煙。
在這個沒有人跡的山間，林青折抽了人生第一根煙。
窒息的煙嗆到喉嚨，一縷白色散於眼前人間，也朦朧了他的眼。
孤獨如海潮襲來，淹沒這個單薄的靈魂。
林青折坐在一個石椅上，複雜的情感難以言明。
碑上刻着的兩個名字，這也倉促的記錄這兩個人顛簸的一生……
這幾個字，多，冰涼啊。
林青折摸了摸那塊碑，看着，沉默不語。
他坐在那裏，靜靜的流着淚。
安靜的，不言語。
“林青折！”一道聲音打亂這種寧靜。
林青折沒有回頭，這個聲音只有一個人，叫楊群囈。
她走來撐着林青折的肩膀，說道：“林青折！我老遠就看到你在這哭了，還喝酒……你居然抽煙，這是，怎麼了？”她的話語忽然軟了下來。
“沒怎麼，就是有兩個朋友走了，有點難受。”林青折沒想到楊群囈會來。
楊群囈坐在他旁邊，將手中剩下了的白花放在眼前石碑上，看了眼林青折，看到了他的眼神，而後拿起一旁林青折放的啤酒猛飲一口。
林青折終於看向她：“你怎麼來了？”
“看看他，也清理下灰塵。”楊群囈指着她弟弟的碑。
林青折正轉頭，卻被她伸手捂住眼睛。
“別看。”
“為什麼？”
楊群囈輕聲說道：“不要想起那段不好的回憶，那樣你會更難受的。”
林青折被她的溫柔給觸動些，但心中又有遺憾，他……多想此刻捂住他眼的是蘇知簡。
林青折想到此處不禁又低下頭，口中說到：“沒事的，我早就看開了。”
楊群囈這才放下手，問：“所以，他們這是……”
林青折沒說什麼，只是又喝了口酒。
楊群囈便也沒說什麼了，默默在他身旁等待。
這一定，便是一中午，今日沒見到太陽，大概在雲后。
“坐一上午了，走吧，去吃飯。”林青折忽然說道。
楊群囈點頭，說道：“吃外面不遠的那家麵館？”
林青折搖搖頭：“可是我想去吃齊蘭大學旁邊的麵館，畢竟，我們在那相識，雖然有些可惜沒在那分開。”
楊群囈點頭，隨後喊了輛車。
中午間吃面的人沒有多少，來往的幾個人也不多，有些人要了瓶酒什麼的，配着面吃喝，也是一種常態。
林青折要的是碗雜醬面，與他本身不同的是，這次雜醬面，放了很多辣酒，還加個兩個煎蛋，和兩碗麵湯。
以前林青折並不清楚為什麼，只是如今卻明白了，面是雜醬因為便宜，兩個煎蛋是因為江餘音才十六歲，身體營養要跟得上，麵湯其實很大程度上就完美開胃和結束這段面旅。
“小青，在想什麼呢？”楊群囈拿了三瓶冰鎮啤酒。
林青折思考下說道：“在想……沒想什麼。”
他想說他在想蘇知簡，但看到楊群囈在這裏，便欲言卻止。
不過，她此刻在哪？
在和那個認不到的男人旅遊？或者共同吃着奢靡的午餐？亦或者在某處風景上談笑。
忽然他轉念一想，也不禁自嘲，似乎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和她閨蜜吃着廉價的午餐，還和她閨蜜逛了逛墓園呢。
面很快上來了，很不錯，畢竟比平常的面貴了幾塊，就連上面的牛肉塊都多了好多。
這時楊群囈給自己猛灌一口酒，而後一瓶直接喝完。
“你……”林青折有些驚訝。
楊群囈說道：“林青折，老娘從上午開始就守着你，一上午啊，我對着一塊碑，看了一上午！你呢，一句話沒說，就擱那喝，現在來了家麵館，你倒好，發獃？！”
林青折苦笑：“抱歉哈，剛開始沒想你在，只是想着東西。”
楊群囈似乎有些微醺便直接靠在林青折身前，在他面前吐氣如蘭。
但她卻停住，笑容很牽強，但語氣任然無所謂一樣：“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你肯定會想，如果是蘇知簡在就好了。”
林青折明白她的意思並沒有否認或確認她的話。
他做不到對她撒謊，因為這個人，林青折說到底是對她有愧疚的，儘管，在那一躍中那種感覺消失了很多。
但他還是忘不了她弟弟那一幕，那道眼神。
這是一生的心結。
林青折喝了口酒：“你不用多想的，無論是蘇知簡或是你，都是我的朋友，我很感謝你的，願意來吃這個面。”
楊群囈撐着頭，眼神有些頹廢：“一定要我說我喜歡你才可以嗎？我就是看不得你難受，那樣我會比你還難受，無論你是否在意我，我無所謂。”
林青折苦笑連篇，這種情感他當真沒有發現嗎？當然並不是，只是一直僅限心知肚明，既不傷害她，也不愧疚自己。
“你說的我能理解，但你也很清楚，我已經愛上蘇知簡了……實話說，一直沒挑明這種事，是因為……我擔心有天看見你的背影。”
背影，是指離去嗎？
“我的一個個朋友，為數不多的，他們很多都走了，離開了這座城市，走入他們的人生，但也預示着分離，留下的真的很少了。”
林青折停了下：“我不想讓這座城市變得陌生，更不想……在一片遊離中浮散。
林青折記得很清楚，蘇知簡的離去，有一朵落櫻恰逢，周景沉離去的飛機，李婷燕他們的夜半航班，還有好多人。
他們似乎都在竭力逃離這裏，但總是回頭，這時才發現，其實這座城市，從來都不是什麼困障。
人們在此相遇，在此相識，留下回憶和笑容，帶着難以割捨的感情。
城市像是某種緣分遇見且延續的地方，而人們在此沉淪。
旅遊者瀏覽世界，最終還是會到某一地歇腳，在某一地駐足終生，停下他的腳步。
遇見他命運中的人，而後自願套上這份枷鎖。
但偶爾，會有路過的人，路過的影。
可能惋惜，可能悲嘆，有可能沉默無言，但淚先浸濕衣衫。
而後，注視着他們的背影，這便是自己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