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醉草(下)
“果然如此。*www.kanshuge.com^看書^閣*”吳不賒暗暗點頭,先前方輕舟一說情形不對,他就隱約猜到,曹三省十九並沒有真箇向官府舉報,只是虛言嚇唬方輕舟,以達到嚇走方輕舟鵲巢鳩佔的目地,此時得知真相,果真如此,卻也感嘆:“那曹三省雖然無行,到還算個聰明人,隨便動動嘴巴,別人的老婆家產就盡歸他所有了。”
明了真相,吳不賒也懶得和這婦人糾纏,當即便出了方宅,來尋方輕舟,見面,把從吳氏口中套來的話說了,方輕舟驚怒交集:“姦夫淫婦,設下的好計,那方成,他爹就是我家老僕人,我待他也不薄,竟與他們合謀來騙我,我絕不輕饒。”
吳不賒看他激動得全身顫抖,彷彿立馬就要衝進家去找曹三省幾個算帳似的,道:“你要怎麼對付他們,是直接沖回家去呢還是報官?玉羅漢是賊臟肯定是沒錯的,你要就這麼衝出去,只怕要吃苦頭。”
方輕舟一聽,便如兜頭澆了盆冷水,一時面色慘白,猛地跪在吳不賒面前:“請大王援手,替小人報仇,小人銜草牽環,世世為奴,以報大王。”
吳不賒微微一笑:“要收拾這麼幾隻小麻雀,那太容易了,你附耳過來。”當下教了方輕舟一條計策。
方家世居雙余城,在城裏自然有親朋故舊,吳不賒教給方輕舟的計策,便是叫他偷偷的去聚攏親朋,以為人證,吳不賒則在方家門前守着,待曹三省方成回來,吳不賒再入方家,拿了姦夫淫婦,連方成在內,把三個人都剝光了,齊扔到吳氏床上,又藏了玉羅漢,再出來會合方輕舟。
方輕舟這時也請齊了親朋故舊,遠遠看到吳不賒,吳不賒不想露面,做個手勢,方輕舟明白了,一馬當先,沖回家去。
家中下人見久不歸家的主人突地歸來,有的驚,有的喜,也來不及通報,方輕舟帶人直衝進內宅,吳氏三個給吳不賒制住了,光溜溜躺在床上,眾親朋平日也聽到點風聲,這時親眼所見,更是憤慨,一片聲喊打,棍棒齊下,剎時送了三人性命,有親朋作證,官府也不來問。
方輕舟隨將下人盡數趕走,到是有個叫方信的老僕人,因為方輕舟久不歸家,曹三省又和吳氏勾勾搭搭不乾不淨,憤而指責,給吳氏趕了出去,一家老小便在後街租房而住,給人打短工為生,方輕舟知道了,便把方信一家人招了回來,好歹有了打理家務的人手。
吳不賒化身為貓,在一邊看方輕舟領着親朋打死了吳氏三個,知道再無變故,便懶得再看,出來,在街頭逛了一回,看到一家酒樓,順腳拐了進去,叫了兩個小菜一壺酒,慢慢喝着,無意中發現那店東愁眉苦臉的,一則實在無聊,二則管了方輕舟這碼事,好象還來癮了,便請店東過來,一問,原來這酒樓經營不善,顧客稀少,不但不賺錢,亂七八糟的負擔稅費下來,還要虧本,想要把酒樓賣了,卻又無人問津,所以發愁。
吳不賒聽了心中一動,四下看了看,這酒樓離方輕舟有兩條街,離正街雖然還有點遠,但位置其實還不錯,經營得當,大有希望賺錢,吳不賒心中盤算:“真箇在山上當妖怪也沒什麼味道,如果在這雙余城裏開家酒樓,讓方輕舟做掌柜,出頭露面的事,盡量讓他去做,我只在背後指點,應當不會引起判妖司的注意。”
再一問價格,便宜啊,前面一間酒樓,後面一個兩進的院子,統共只要一千五百兩銀子,便是在東鎮,這樣的酒樓少於兩千兩銀子也是絕買不下來的,何況是在雙余城裏,看來這店東還真是急於脫手了。\\www.kanshuge.com^看書閣*
吳不賒又到後院看了一下,兩進的院子,正房廂房加起來有十一二間,院子也相當寬敞,吳不賒越看越滿意,心下嘀咕:“這樣的便宜不佔,我可真是大傻瓜了。”
但面上卻還裝出不豫之色,奸商嘛,骨頭裏榨出油來,那才叫奸商,東指一個缺點,西挑一個毛病,弄得那店東心火上升兩眼通紅差點直接去跳井,最後才以一千二百八十兩銀子的價格成交。
寫了文書,那店東請了鄉鄰里正做見證,交割了屋契,便匆匆搬走了,更不肯多看吳不賒一眼。
吳不賒到方家,方輕舟請他上座,自己在下面跪倒,口稱主人,願永世為奴,吳不賒哈哈一笑,扶他起來,道:“什麼為奴為仆的就不必了,你說你做過生意,這樣好了,我剛買了間酒樓,你來酒樓給我做個掌柜吧。”
吳不賒這妖王竟然在城裏買了酒樓,方輕舟又驚又喜,當即應命,吳不賒帶他到酒樓,方輕舟一看,卻變了臉色,吳不賒看他神色不對,一問,可就傻了眼。
原來這酒樓生意不好,乃是有原因的,最初的主人是個外地人,受本地人欺負,折了本錢,不得不低價賣了酒樓走人,走時卻咬破指頭,把血塗在酒樓門柱上,發下惡誓:所有來這酒樓喝酒的客人,都要倒霉三年。
這樣的牙疼咒,本來無非是出口氣,沒什麼效驗的,但這世上的人,哪有個個順的?總有那倒霉的,偏偏就在酒樓里喝了酒,偏偏又倒了霉,沒地方出氣,便全怪在這酒樓的惡誓上,一傳十十傳百,得,這酒樓成了倒霉樓了,只要知道的,誰還來啊,就算不是真的相信,也沒必要硬來觸這霉頭啊,雙余城裏的酒樓多了,去哪裏喝酒不是喝?偏要來這裏?萬一真的應咒倒霉呢?
有了倒霉樓的名聲,接手這酒樓的,來一個虧一個,當然接手的都是不明真相的外地人,包括賣酒樓給吳不賒的那店東,現在輪到吳不賒了。
“我說那店東怎麼跑得那麼快,什麼都不要,包袱一卷就走人,顛倒是怕我聽到風聲反悔啊。”吳不賒明白了,卻是做聲不得,心下暗自嘀咕:“從千里送遺孤開始,我算計來算計去,最終把自己算計成了妖怪,現在妖怪想買家酒樓,還成了倒霉樓,我這一向,是不是有點走背時運啊?”
方輕舟見他不吱聲,知道他有些想不開,便來安慰他:“主人也不必為難,酒樓不好開,我們改成其它輔面好了,待小人另尋一樁生意,必定能紅紅火火開起來。”
即是倒霉樓,做什麼生意還不一樣,知道的都不會來買,吳不賒知道方輕舟是安慰自己,也不吱聲,里裡外外轉了一圈,忽地道:“山裡喝的那果酒,是你釀的是不?”
“是啊。”方輕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點頭:“小人家裏以前都是喝自釀的酒,打小看慣了,摸索着也能上手,狽軍師當時問誰會釀酒,我說我會,因此而留得性命,不過手藝其實不到家,但我家老僕人方信手藝不錯,主人是想把酒樓改成酒坊嗎?”
“你覺得怎麼樣?”
“主意是不錯,不過。”方輕舟偷看着吳不賒的臉色:“不過雙余城裏酒坊有好幾個,竟爭會比較激烈。”
“哦。”吳不賒應了一聲,沒再往下說,方輕舟不知他心裏怎麼想的,也不敢再說,他雖然感激吳不賒,但無論如何說,吳不賒是妖怪啊,妖怪是吃人的啊,他可不敢觸怒吳不賒。
吳不賒確實是想釀酒賣,因為他在木長生的記憶里,翻出來一個獨門秘方。
釀酒,要有酒藥,米才能發酵,才能出酒,酒藥越好,米發酵得越徹底,釀出的酒才越好,越多,但一般的酒藥,藥力都不怎麼樣,蒸完酒後,會剩下大量的酒槽,就是藥力不夠米化不幹凈的緣故。
木長生為古樹之精,熟知草木之性,他知道一種草,藥力奇強,因為性子特別烈,牛羊誤食后,會象人喝醉了酒一樣的發酒瘋,因此被稱做醉草,農家見了這種草,會順手撥出來扔到一邊,不讓它生長,以免牛羊誤食,農家只知道它的害處,卻惟有木長生才知道它的好處,用醉草做藥引釀酒,米幾乎可以化得乾乾淨淨,不會有什麼酒糟剩下,平時家飲的米酒,因為化不幹凈,出酒不多,斤米斤酒已是好酒,但若用醉草釀酒,斤米至少能出五斤酒,酒還要好得多。
雙余城這麼大一個城市,酒坊多是肯定的,若是一般的酒坊,竟爭肯定激烈,但以醉草釀酒,人家斤米斤酒,他斤米五斤,成本只有五分之一,打價格戰,誰爭得過?
不過吳不賒暫時沒有說出來,奸商做生意的宗旨,任何一樁生意,都要榨取它最大的價值,雖然醉草釀酒,一斤可賣別人五斤的錢,可他還是覺得不夠,還想多榨點利潤出來。
後院有一口井,好象水量不大,井很深,大白天看進去也黑咕隆咚的,吳不賒無意中走到井邊看了一眼,眼睛突地一亮,拍手道:“有了。”
方輕舟看着他,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主意,卻不敢問,吳不賒卻又皺起了眉頭,似乎又碰到了難題,這時一陣涼風括過,吳不賒眉頭忽地就鬆開了:“借東風,哈,就是這樣。”轉頭看向方輕舟:“明天開張營業,你做掌柜,沒生意不要緊,樣子做出來就行。”
做樣子?妖怪做生意就是這麼做?方輕舟有些發暈,但不敢多說,應一聲:“是。”
而吳不賒隨後的吩咐更讓他如墮雲中,吳不賒讓他找人在內院挖地道,一直挖到外院的井底下,再在井底放一口大水缸,堵住泉眼,然後填死地道,這件事要求要做得很秘密,方輕舟便把方信和方信的兩個兒子方大方二叫了來,花了幾天時間才把一切弄好,無論是方輕舟還是方信父子,對吳不賒的要求都莫名其妙,吳不賒也不解釋,只要他們嚴守秘密。
這邊忙,吳不賒自己也沒閑着,他到城外采了一批醉草,做成酒藥,就在方家釀酒,釀酒的同時,又找了一家瓷器店,訂做了一批陶瓷管,管子粗如雞蛋,頭大尾小,訂的管子來了,井的改造也完工了,吳不賒化身樹根,把陶瓷小管在地底下一根套一根的接起來,從方輕舟家的內院一直接到酒樓後院的井底下。
管子接好,酒也差不多了,蒸酒,醉草藥力果然強悍,以斤米四斤的比例,得到的酒,度數還是極高,方輕舟喝了一杯,連聲稱讚:“好酒,好酒,想不到東家還能釀出這樣的好酒,佩服。”
東家的稱呼,是吳不賒讓改的,方輕舟也覺得這樣的稱呼好,他也沒把吳不賒是妖怪的事告訴方信父子,方信父子便只把吳不賒當成是幫了方輕舟的好心人,對他即尊敬又感激。
“還不算好酒。”吳不賒卻不滿意:“再蒸一遍。”
又蒸了一遍,釀得的酒,純度又高了一大截,香醇滿院,方輕舟只抿了一口,已是熏然欲醉,激動得滿臉通紅:“我走的地方不少,也喝過不少名酒,但與這酒一比,那些所謂的名酒只能說是水,東家,有這樣的酒,酒樓的生意一定會紅火起來。”
“你是說就這麼把酒拿去酒樓里賣?”
“是啊。”方輕舟一臉興奮:“有這樣的酒做招牌,酒樓的生意一定會紅火的,我保證。”
吳不賒微眯着眼睛:“這酒你準備怎麼賣?什麼價?”
“一般的酒,一斤也就是五六文的樣子,好酒也有賣得一壺十文的,這酒嘛。”方輕舟想了想:“先要靠他打招牌,一壺八文好了。”
“一壺八文?”吳不賒哈哈大笑。
“東家覺得價格太低了?”方輕舟臉有些紅:“也是,這樣的好酒,不過酒樓的生意不太好,先要把招牌打響才行啊。”
“是。”吳不賒點頭:“如果象你那樣,直接把酒拿去店裏賣,以酒樓現在的生意,一壺八文已經是高價了,但我另外有一種賣酒的方法。”
“另外的方法?”方輕舟有些疑惑,吳不賒卻不再解釋,只讓方信父子往陶瓷管里灌酒,讓酒從方家內院神不知鬼不覺的灌進酒樓後面的井裏,自己再又做法,攝風把酒香刮遍全城,如此三天,雙余城始終籠罩在淡淡的酒香中,把一干酒鬼引得涎饞欲滴,卻偏偏無人知道酒香的來歷。
魚餌放得差不多了,吳不賒慢慢收線,攝風裹了酒香,只在倒霉樓周圍轉動,倒霉樓名不虛傳,開張數天沒一個顧客上門,但這麼酒香繚繞,卻引來了一班酒鬼,酒鬼這種生物,和蒼蠅有得一比,蒼蠅可以聞到三裡外的臭雞蛋氣味,那麼三裡外有了好酒呢,酒鬼也一定聞得到。
“在這裏,在這裏了。”一班酒鬼聳着鼻子,衝進倒霉樓:“店東,上酒,上好酒。”
方輕舟給酒香熏了幾天,整個人都有些發飄,不過還記得吳不賒的話,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只把一些平常的酒拿過去,酒鬼們不要喝,一聞就不對,拍桌子打凳子:“要好酒,拿好酒來,你以為爺們沒錢嗎?”
銀子拍在桌上,啪啪做響,是的,便如再窮的賭鬼也一定湊得出賭資一樣,再窮的酒鬼也一定拿得出酒錢。
方輕舟卻拿不出好酒,裝模做樣:“本店最好的酒都在這裏了啊,哪裏還有好酒。”
這話可以哄人,但不能騙鬼,尤其是酒鬼,酒鬼們嘿嘿笑,鼻子一聳,狗一樣循着氣味往內院爬,方輕舟攔:“做什麼啊,那是內院呢,沒酒。”
“滾開。”酒鬼們把他掃到一邊:“別說沒喝醉不會發酒瘋啊,告訴你,喝醉了咱不發酒瘋,沒酒喝咱才真的發瘋。”
一路爬進去,到了井邊,眾酒鬼也奇怪了:“難道酒在井裏?”
古怪,聞一聞,再聞一聞,沒錯啊,不管了,拿個吊桶放下去,打一桶上來,一喝,真的是酒,絕世好酒。
方輕舟還裝傻:“井裏怎麼會打出酒來呢,天啊,我以後喝水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