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鼠(下)
鼠嬌嬌道:“我料事不周,其實來這糧倉中放火,不必召一萬鼠兵,只要三五十鼠兵就夠了,萬鼠齊攻,雖然壯觀,但事情實在太奇,必然轟傳出去,傳到本郡判妖司耳中,判妖司自然知道是我在做怪,我偷點糧食也罷了,燒了這麼多的糧食,判妖司如何肯饒我,聞訊必來捉拿,上仙若不救我,我必死無疑。”
也是啊,老鼠放火,個子小,守糧兵看不見,有得三五隻就可燒一大片,就算偶爾給看見,也不見得就會起疑,但這麼萬鼠齊攻,事情過於怪異,朔風軍一定會做為一件異事風傳出去,消息一廣,自然就會傳到判妖司耳中,鼠精做怪,竟敢燒了這麼多糧食,判妖司當然不會放過鼠嬌嬌,也難怪她憂懼。
吳不賒搔頭:“這個我也沒想到,現在事情也做出來了,你要我怎麼救你?殺進判妖司去幹掉那判官?”
“啊。”鼠嬌嬌一臉驚駭的看着他:“殺進判妖司去---去---?”
莫怪她驚駭,吳不賒這話也太過膽大了,本郡判妖司判官或許功力不高,殺掉不難,但判妖司上面是五嶽府,五嶽府上面還有天庭,莫欺負人家小孩子,後面爹娘舅姑一大串呢。
話出口,吳不賒也覺出了不對,道:“那你說要我怎麼幫你。”
鼠嬌嬌看着他,道:“上仙不是追風門高徒嗎?天庭對佛道中的名門大派頗為敬重,追風門又是道家名門大派之一,尊師追風子又名列地仙榜,已入仙藉,如果上仙去本郡判妖司說明情況,說你派我放火燒糧,乃是一片仁心,是為了阻止兩國交兵,說明了緣由,加上你名門大派的出身,判妖司必然相信,自然就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
她哪裏知道,吳不賒要她放火燒糧,不是出於一片仁心,而是一片色心,而且追風子也死了,他這個追風門的弟子到是貨真價實,可是追風子沒帶他在江湖上走動過,更沒給人引薦過,無論名門大派還是小門小派,黑白兩道除了一個陰風煞,就沒人知道追風子收了他這個徒弟,即便他找上門去,本郡判妖司判官未必就會給他這個面子。
當然,這些話,吳不賒不能跟鼠嬌嬌說,聞言點頭:“有道理,你放心,我碰到本郡判妖司判官會跟他打招呼,不過本郡的判妖司我不熟,那判官叫什麼來着?”
“大風城該歸揚風郡管轄,揚風郡的判官姓鄧,上任不久,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不過我聽說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
“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那更好說話了啊,你放心,一切有我,回去我就到扶風郡判妖司打一轉。”吳不賒大包大攬,其實他不知道扶風郡的判妖司在哪裏,更不知道鄧判官是哪個。
雖然五嶽府在每一郡都設有判妖司,但一般的老百姓是即不知本郡判妖司在哪裏,也不知判官是哪個,這是天庭的規定,如果判妖司公然開府設衙,老百姓有了冤屈,說不定不找官府,直接找上了判妖司,可直達天聽啊,這就有違天庭設立判妖司的初衷了,所以天庭立下禁令,各郡判妖司都不許公開設衙,非涉妖事,各郡判官也絕不許在凡夫俗子面前顯露身份。
鼠嬌嬌聽吳不賒應得痛快,頓時眉開喜笑,道:“如此小女子先告辭了,上仙往後但有差遣,一聲令來,鼠嬌嬌無不儘力。”召集鼠兵自去。
吳不賒連夜趕回來,林微雨正在城頭往南面看,扶風城雖然看不到大風城,但大風城糧倉起火,燒紅了半邊天,在扶風城都可以看到天邊的紅雲,林微雨不知道是大風城起火,只以為是小風城給攻破了,於承放火燒城呢,急得花容變色,看到吳不賒回來,急叫道:“是不是小風城給打破了,於承在放火焚城是不是?”
“小風城的情況我不知道。”吳不賒搖頭:“這火不是小風城燒的,是在大風城裏燒。”
“什麼?”林微雨一臉意外:“你說這火是在大風城裏?大風城不是於承的糧草大營,難道-----?”
“是。”吳不賒微笑點頭:“於承的糧草大營給燒了,五萬大軍沒了糧草,最遲在明天,於承一定會退兵。”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這個消息的衝擊過於劇烈,林微雨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吳不賒只得微笑再說了一遍。
“真的?”林微雨確信自己沒聽錯,於承的糧草大營確是給燒掉了,狂喜之下,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一連串聲的叫:“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燒的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是我燒的。”吳不賒點頭:“我摸進去,在糧草堆中放了幾把火,就燒起來了。”鼠嬌嬌調鼠兵放火的事,過於驚世駭俗,他當然不會說。
“吳大哥,謝謝你,於承退兵后,我一定稟報大王,重重的獎賞你。”
吳不賒最想要的,不是風余王的獎賞,而是林微雨的另眼相看,這會兒正是個表現的好機會,奸商當然會抓住,一臉概然道:“多謝小姐,不過我已經得到獎賞了,扶風城能免於戰火,扶風郡百姓能安居樂業,便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林微雨果然大為感動:“吳大哥仁善之心,讓人佩服。”對吳不賒的觀感果然又高了三分。
第二天,於承果然就撤軍了,林微雨得報,立即飛馬向風余王報捷,對吳不賒立下的大功不吝言辭的大力誇獎,推薦吳不賒為扶風城游擊將軍,當然,林微雨用的是林強的名義,事實上,做為手握扶風郡軍政大權的扶風侯,有權任命下屬官員將領,向風余王稟報,只是走一個過場,所以吳不賒這將軍是當定了。
居然做了將軍,吳不賒太開心了,更開心的是,林微雨對他青眼有加,十分倚重,雖然他化身為貓,把林微雨全身上下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還連摸帶舔的,但以人身接近林微雨,感受到林微雨對他的另眼相看,又是另外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更過癮。
可惜好景不長,這天吳不賒正與林微雨在議事,突報外面有人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通報,雖然於承暫時退兵,但林微雨一直懸着心,擔心於承會揮兵再來,這時聽說是重要事情,還以為是軍情呢,忙命請進來。
士兵領了一條漢子進來,這漢子三十多歲年紀,長臉,頷下一從短須,腿腳敏捷,兩眼精光熠熠,竟是身具玄功,進來一見吳不賒,忽地厲聲大喝:“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他這一喝,把吳不賒嚇一大跳,忽然就明白了,這漢子必是扶風郡判妖司的那位鄧判官,可就惱了:“你誰啊,鬼叫什麼?誰是妖孽?”
吳不賒從來沒想過自己和妖怪有什麼牽扯,是的,他是吸收了木精木長生和貓精黑七的內丹精魄,同時還接收了兩妖的記憶經歷,可這不說明什麼啊,吸收了兩妖的內丹功力,他只當是吃了兩顆大補丸,至於兩人的記憶,那更不在話下了,就相當於是看了兩本書,難道說一個人看了兩本講妖怪的書,知道了一些妖怪的事情,人就成了妖怪了?那不扯蛋嗎?
林微雨也給這鄧判官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皺眉道:“請問你是哪位高人,又說誰是妖孽?”
鄧判官一臉傲然:“敝人西嶽府轄下扶風郡判妖司判官鄧易通。”說著向吳不賒一指:“這人便是妖孽成精。”
林微雨也隱約聽說過判妖司的事,卻沒想到本郡判妖司判官突然現身,啊的一聲,慌忙站起,抱拳道:“原來是鄧判官駕臨,小女子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林小姐不必客氣。”鄧易通還了一禮,道:“林家世鎮扶風,威名素著,鄧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天庭嚴禁判妖司參予人界之事,所以鄧某一直未來拜會,今天來,是因為此妖混跡小姐身邊,意有不軌,特來擒拿。”
“什麼?”林微雨一臉訝異:“你說吳將軍是妖精?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鄧易通一臉肅然:“林小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來,但卻瞞不過我判妖司,此妖乃黑貓成精,混跡人間興妖作怪。”說著又是一聲厲喝:“妖孽,還不現身?”
他這一喝,林微雨也情不自禁扭頭看向吳不賒,心下嘀咕:“黑貓成精?難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只是個幻影?”
一般的百姓,都以為異類化人,只是變出來的,隨時會回復原形,其實不對,異類修**身,那人身便是實體,而不是惑人耳目的幻影,不過兩種形體可以自由轉換,這就好比一個人發了財買了兩套房子,任住哪套房子都可以,而不能說哪套房子是假的,不過異類修成的人身與真正的人還是有一定的區別,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和人成親後生下的後代形狀怪異,紅髮綠眼,而且一定有一條尾巴,這是人妖成親的最大障礙。
吳不賒本來沒把鄧易通的話當一回事,妖孽?誰是妖孽啊?怎麼妖孽了,但鄧易通黑貓兩字一出口,林微雨眼光再這麼一轉過來,吳不賒心中可就咯噔一跳:“她會不會懷疑我就是小黑?這下糟了。”
心中着慌,惱羞成怒,心中急轉,想到一計:魚目混珠。反正鄧易通說他是判妖司判官並沒有拿出什麼憑證,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先把水攪混了再說,當下大吼一聲:“你這個妖孽,竟敢來此血口污人,看我拿了你,打出你的原形。”
聲起掌出,一掌便向鄧易通猛擊過去,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這麼奸滑,竟然反咬一口,更沒想到吳不賒還敢向他動手,驚怒之下也是一聲大喝:“妖孽大膽。”反掌相迎。
“怦”的一聲,雙掌相交,鄧易通蹭蹭蹭連退數步,口鼻間滲出血來,竟是一掌就給吳不賒打傷了。
各郡判妖司判官本事並不均衡,有高有低,有的身手一流,有的卻三流都不到,這鄧易通比三流強着一點,勉強能在二流隊裏加個塞兒,與吳不賒比,卻還是差得老大一截,吳不賒本身的功力可能不怎麼樣,但黑七內丹在吸收了木長生內丹后,又化在他體內,豈同等閑。
林微雨其實完全沒有把吳不賒跟小黑想到一起,聽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她只是有些疑惑,但吳不賒吼這一嗓子,反說鄧易通是妖孽在這裏血口噴人,疑惑就變成了迷糊,搞不清了啊,這時見吳不賒一掌打傷鄧易通,急了:“吳將軍,且慢動手,先把話說清楚。”
吳不賒怕的就是說清楚,說清楚他就完蛋,叫道:“不必說,看我三掌打出他的原形,一切自明。”復一掌擊去。
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功力如此之高,一掌受傷,哪敢再與吳不賒對掌,這會兒也來不及和林微雨說清楚,奸商不給他這機會啊,百忙中往後一縱,倏地飛了出去。
他這一跑,更加說不清楚了,吳不賒大喜,得寸進尺,狂叫道:“妖孽休跑。”飛身追出,還扭頭對林微雨道:“這傢伙可能是只耗子精,看我把他揪回來。”
林微雨還在發愣呢,眼前早沒了兩人的身影,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吳不賒又說鄧易通是耗子成精,林微雨徹底糊塗了,急追出去,可那兩個是會飛的,她怎麼追得上?
鄧易通一閃出了城,眼見吳不賒在後面緊追不捨,驚怒交集,他自出任判妖司判官以來,只有他追妖,哪有妖追他,這也太猖狂了,雖然知道吳不賒功力高於他,但這口氣忍不下,他是背了劍的,忽地轉身,反手撥劍,厲叱道:“妖孽休要猖狂,任你妖焰千丈,也終難逃天網恢恢。”這話就有點兒色厲內荏了,手上到不閑着,舞個劍花,迎着吳不賒當胸刺去。
說老實話吳不賒很氣憤,他明明是人,鄧易通怎麼說他是妖了呢,而且還說他是黑貓成精,他哪一點象貓啊,這會兒林微雨不在,他到要討個公道了,將身一閃,喝道:“且住。”
他不打,鄧易通到以為他是怕了,洋洋得意:“你這妖孽,也知道畏懼天威嗎?立即束手就縛,本官或許可留你個全屍。”
“放屁。”吳不賒大怒:“姓鄧的,你憑什麼說我是妖孽,今天你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怪我將你碎屍萬段,還要去拆了你的判妖司。”
“你這妖孽還敢不認?”鄧易通冷笑:“也罷,我且讓你死得明白,告訴你吧,你在大風城夥同鼠精燒毀糧食的事已經敗露,鼠嬌嬌已然被擒,她供出一切都是你指使,而且明指你是黑貓成精。”
鼠嬌嬌的擔心沒有錯,萬鼠放火,過於妖異,事情立刻就風傳了出去,揚風郡判妖司判官是鄧易通的弟弟鄧易達,聽到風聲就開始調查,很快就查到了鼠嬌嬌頭上,本來以鄧易達的功夫,即便查到了也拿不住鼠嬌嬌,也合該鼠嬌嬌倒霉,剛好有一路觀風使巡察到了揚風郡,觀風使是五嶽府下設的一個監察機構,專用以監察各地判妖司的,觀風使不多,一般是數國派一個觀風使,不定期巡遊,這觀風使聽到鄧易達稟報,一隻鼠精竟縱萬鼠焚糧,勃然大怒,親率手下為鄧易達後援,四面圍剿,捉住了鼠嬌嬌,鼠嬌嬌當然不肯背黑鍋,立馬把吳不賒供了出來,那觀風使便發文到扶風郡判妖司,要鄧易通出手捉拿吳不賒,於是有了今天這一出。
“是鼠嬌嬌說的?”吳不賒又驚又怒:“她說的你就信了,而且我讓她給我幫手燒了大風城糧食,也是為了扶風郡百姓免於戰火啊,你是扶風郡判妖司判官,不說幫忙,但至少不要幫倒忙啊。”
“人類的事,判妖司不管。”鄧易通斷然搖頭:“但妖類插手人類的事,判妖司卻絕對不能允許。”
人和人打死不管,但異類若插身其間,哪怕是救人,判妖司也要干涉,這道理沒法說,吳不賒也懶得和他爭,點頭:“行,你判妖司牛,那你也不能因為鼠嬌嬌的一句話就說我是妖怪啊,你憑什麼說我是黑貓成精,難道你沒聽過變化之術嗎?”
“哈哈哈哈。”鄧易通仰天狂笑:“你這妖孽,居然用這樣無知的話來狡辯,真是太好笑了。”
“什麼意思?”吳不賒真不明白了。
鄧易通象看一個白痴一樣看着他:“你以為鼠嬌嬌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你以為你修得人身別人就認你不出了,天真啊,別說你只修得人身,哪怕你元嬰脫體,身外化身,修到金仙之境,你身上來自本源的妖氣也是遮掩不住的。”
“來自本源的妖氣?”吳不賒心中一跳,暗暗凝思:“內丹乃是精魄凝成,我體內化了黑七和木長生的內丹,也就吸收了它們的精魄,難道因此就帶了它們身上的妖氣?”
“是。”鄧易通點頭:“我判妖司判官上任之先,天庭都會派人特別傳援我們辨妖之術,任你千變萬化,那一絲妖氣也絕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果然如此,吳不賒腦中嗡的一聲:“我身上有了妖氣,我成了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