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微雨(下)
眾親衛哪會讓他上去冒險,早有幾名親衛搶在前面,吳不賒倒還落後了一步,人多不好縱馬,四名親衛翻身下馬,迎上黑大漢,另幾名親衛便護在了林強前面,吳不賒慢了一步,不好爭功,也呆在林強身邊看着。
小侯爺親衛出手,從兵丁散了開去,四面圍定,保護林強的親衛都是精選的好手,但那黑大漢實是了得,四人圍攻一個,竟仍拿他不下,黑大漢看到這邊馬上的林強姐弟,反向這邊衝過來,他力大棍沉,四名親衛節節後退,其中一名親衛咬了牙,持刀橫擋,錚的一聲,刀子飛上天,成了曲尺,那親衛自己也踉蹌倒退,口鼻中滲出血來,內俯竟是給震傷了,少了一人,其他三名親衛更是不堪,給黑大漢熟銅棍掃得不住後退,便如虎趕群羊。
林微雨眼見黑大漢力大棍沉,叱道:“小弟後退,眾親衛,放箭。”
林強的親衛和林微雨的女兵隊,每人配有一把手弩,吳不賒也發了一把,聽得林微雨下令,從親衛紛紛取弩上箭,卻惱了林強,叫道:“這麼多人圍着,還要放箭,沒得叫人笑我扶風城無人,閃開,小爺親自來拿他。”
這話應該是不知天高地厚,但眾親衛聽了,卻是個個面紅耳赤,吳不賒聽了也是一愣,瞟一眼林強:“這小傢伙,是真不懂事呢,還是家學淵源?”
不過這會兒正是他在林微雨面前露臉的機會,不能錯過,叫道:“哪要小侯爺親自出手,待我來拿他。”身子一閃,到了黑大漢前面。
黑大漢一棍橫掃,掃開前面幾名親衛,剛要衝向林強,眼前一花,定睛急看,面前突然多了個人,正是吳不賒,兩人的臉相隔不到半尺,吳不賒露着牙齒笑,早間吃的麵條,一片蔥捨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頑強的留在吳不賒門牙上看風景,這會兒白中帶綠,黑大漢眼急之下沒看清楚,不知道是什麼妖物兒,着實嚇一跳,狂吼一聲,熟銅棍回掃。
這反應不慢,奈何吳不賒更快,一跳,熟銅棍從腳下掃了過去,他還是緊挨着黑大漢,嘿嘿笑,還對着黑大漢吹了口氣,那蔥是片牆頭蔥,立即從他的牙齒上叛變,飛身躍上了黑大漢額頭,可算是攀上高枝了,黑大漢給吳不賒冷風一吹,感覺到額頭上好象多了點什麼東西,退一步,伸手一摸,是片蔥花,一時眼促,沒認出這蔥花就是吳不賒牙齒上的蔥花,叫道:“什麼玩意兒?”
吳不賒嘿嘿笑:“千里送蔥花,禮輕情義重,兄弟啊,莫嫌呢。”
後面的侍劍撲哧一笑,林微雨也輕聲一笑,林強卻是哈哈大笑。
黑大漢給笑惱了,本應是脹紅了麵皮,奈何臉太黑,氣血上涌,一張臉反而越來越黑,算是脹黑了麵皮,把蔥花往衣服上一抹,大吼一聲:“吃我一棍。”加力三分,兜頭一棍砸下。
“嘖嘖嘖,怎麼這麼不愛乾淨呢,告訴你爹,打你**。”吳不賒一面搖頭輕嘆,腳下略移,又閃過了黑大漢這一棍。
這話有趣,林強越發笑得打跌,坐下馬感染了他的開心,也興奮的打了兩個響鼻,一眾親衛也笑,中間夾了女兵,咯咯的嬌笑更是悅耳動聽。
不過這些笑聲落在黑大漢耳中,可就是戳心的鋼針了,連聲暴吼,熟銅棍如風輪動,舞得風雨不透,扯裂空氣發出的響聲,有若天際悶雷。
他棍法猛惡如虎,吳不賒卻是不慌不忙,在棍影中閃展騰挪,體輕靈,蝶舞春光,態悠閑,閑庭信步。
吳不賒這身法,不是追風步,而是大黑貓黑七的靈貓步,追風步雖精妙快捷,但說到窄小範圍內的閃轉,卻以靈貓步為天下第一,黑大漢使的又是長棍,一來一回,好大一個圈子,如何能撈得着貓一樣的吳不賒。
林微雨一直緊緊盯着吳不賒,先見了黑大漢棍上如此力道,着實擔了兩分心,到見了吳不賒的身法,那份輕靈悠閑,比之蝴蝴兒也不差半分,這才放下心來,暗暗讚歎:“先只以為他力大,沒想到功夫竟是如此之高。”
連砸數十棍不中,黑大漢又氣又惱,霍地收棍,瞪着吳不賒道:“你只會躲嗎?若是好漢子,可敢與我惡鬥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太累了。”吳不賒搖頭,忽地伸手,抓住了熟銅棍的一端,道:“你是力大是吧,那我們來比比力氣,只要你能把棍子從我手裏扯出去,我立即閃到一邊,絕不擋路。”
黑大漢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好,我也不欺負你。”黑大漢本是雙手握棍,這時鬆開一隻手:“抓緊了,開。”一聲暴喝,卻如半空中打個炸雷,單手一抖一扯。在他想來,這一扯,定能將熟銅棍從吳不賒手中扯出來,吳不賒若死不鬆手,連人都要扯個跟斗。
不止他這麼想,他身後的同伴,還有圍在四周的兵丁親衛,很多人都這麼想。黑大漢臂若金鋼體賽門板,剛才舞棍的那份力道也是人所共見,反觀吳不賒,不過中等個頭,那手掌可憐的,和黑大漢手掌擺在一起,便如嬰兒的嫩手對上了黑熊的巨掌,比力氣,螞蟻能和狗熊去比力氣嗎?
但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黑大漢這一扯,竟未能把熟銅棍從吳不賒手裏扯出來,卻好象把吳不賒的手臂扯長了一截。
驚咦聲四起,吳不賒竟然有這樣的力道,誰也想不到,至於吳不賒的手臂好象給扯長了,大家都只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人的手臂又不是牛皮糖,怎麼能扯長,扯蛋還差不多。
可事實上,吳不賒的手臂就是給扯長了,這是木長生玄木心法中的纏藤術。
真要比力氣,吳不賒三個也抵不過黑大漢一個,但吳不賒運起玄木心法,腳下生根,深入大地,外人眼裏,只以為他雙腳微微陷入了地面,實際上他雙腳化根,深入地底少也七八丈,根挽大地,首先保證黑大漢扯不動他,光腳扯不動不行啊,手沒有那麼大的握力,可他把手化成了藤,不是握着熟銅棍,而是象藤纏樹一樣,纏在了熟銅棍上,他不和黑大漢硬扯,只是以韌勁纏着,黑大漢力氣再大,最多就是把他的手臂拉長一截,想拉斷或者掙開,卻是絕無可能。
旁人看不透這中間的玄機,黑大漢身為當事人,該能看出來吧?錯,黑大漢身大力不虧,就是腦子有些虧,一掙不開,怒了,哇呀呀叫,也不單手了,雙手握棍,猛扯,不松?我左右搖,還不開?我上下抖。
他后扯前推左搖右擺上挑下壓,吳不賒一隻手握着熟銅棍,卻就象生了根,黑大漢力大啊,一挑之下,把吳不賒的手臂足足拉長了一倍,橫里一搖一擺,也差不多扯長一倍,吳不賒的手臂給他扯得就象一根拉麵,可就是拉不開,那情形,兩個字:詭異。
黑大漢氣喘如牛,再傻也明白了,叫道:“你---你施妖法。”
“妖法?”吳不賒眯眯笑,舉起左手:“這是什麼?”
“手啊。”黑大漢瞪起牛眼:“你的手。”
聲未落,吳不賒手掌忽地前伸,一掌打在黑大漢胸口,忽去忽去,即便黑大漢這身受之人,也沒能看清吳不賒手掌的來去,只是眼一花,吳不賒手掌又舉在那裏了:“現在呢?”
“現在也-----。”黑大漢想說現在也是一隻手,未必變成了一隻豬腳?他真的想這麼說的,還得意洋洋,別說咱粗,咱也幽默了一把是不?可說了三個字,胸口忽地一痛,好象一把尖刀殺了進去,血氣狂涌,一口血不由自主的急噴而出,把後面的幽默話全堵住了。
“你---你---。”黑大漢指着吳不賒,身子搖搖晃晃,你了兩聲,膝蓋一軟,栽翻在地,昏了過去。
吳不賒這一掌,用的是陰勁,外表無傷,內俯卻已受了重傷,加之打鬥半天,又和吳不賒比力氣耗力大半,哪裏還能撐得住。
他背後的同伴大急驚呼,齊撲上來,吳不賒閃身迎上,但聞噼噼啪啪一陣響,啊呀聲中,撲上來的大漢倒了一地,打倒這些大漢吳不賒才發現,這些大漢背後,還有一具死屍,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穿着華貴,長得也還不賴,不過這會兒驚恐的瞪着眼睛,他喉頭釘着一枝短箭,顯然是死不瞑目。
眾兵丁上前,把倒地的大漢盡皆綁了,林微雨上前訊問,一問,卻是花顏失色。
死了的這年輕人叫於之永,竟是朔風國大將軍於承之子,朔風國與風余國相隔一條風水,朔風國在上游,風余國在下游,已是風水余脈,風余之名便是由此而來,朔風國只不過是個中等國家,但民風尚武,戰力強悍,時犯邊疆,於承和林微雨的父親林國亨算得上老對手,一生交手數十次,互有勝負,林國亨死,於承三年不曾犯邊,探子傳回於承的話:“棋失對手,可惜可嘆。”話中大有惺惺相惜之意。林微雨甚至推斷,在林強十四歲行冠禮之前,只要於承繼續掌着朔風**權,就不會對風余國發起攻擊,至少不會從扶風郡方向進攻,無它,對着林微雨姐弟,一個女子一個孩子,勝之不武啊,當然,這想法有點天真,但朔風國三年不動刀兵,到好象真驗證了她的推斷,但現在於之永突然死在扶風城裏,於承必定勃然大怒,兵禍眨眼即至。
於之永為什麼會出現在扶風城裏?他來做什麼?又是誰殺了他?這是林微雨急於弄清楚的問題,如果能給於承一個合理的交代,或許可免於兵禍。
黑大漢叫於剛,到也乾脆,給吳不賒救醒后,直接說了來意,他們確實是偷偷入境,但沒有惡意,因是聽說風余國最近出了詳瑞,風余王得了一株芝人,經常在各國使節面前眩耀,於之永年輕人好奇心重,想偷入風余國都,請朔風國的使節帶他到宴席上看上一眼,滿足一下好奇心,誰知在扶風打個尖吃個午飯,竟然給人暗算了,於剛追殺刺客,卻驚動扶風城守軍,廝殺之中林微雨等人就來了。
芝人的事林微雨知道,是最近一個老獵人獻給風余王的,一株千年靈芝,據說有臉盆大小,最奇異的是上面還住了兩個小人,一男一女,都只有拇指大小,能歌善舞,識者說這是芝人,乃是天地間罕見的詳瑞,風余王狂喜之下,天天大擺宴席,宴請王公親貴尤其是外國使節,然後叫芝人在席間歌舞,林強當時聽了都想上京去看一下,於之永會生出好奇心,也不稀奇,沒想到卻就死在了扶風城裏,國出詳瑞,扶風遭災,林微雨可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至於刺客是什麼人,卻沒有半點線索,於剛咬牙切齒,口口聲聲大將軍必報此仇,林微雨交不出兇手,就要屠了扶風城,林微雨聽了,好看的彎月眉皺成了一道愁牆。
林微雨下令滿城大搜,城狐社鼠捉了不少,刺客卻鴻飛渺渺,林強看她愁得茶不思飯不想,道:“姐你怕什麼,又不是我們殺的,別人要刺殺他,關我們什麼事,把屍體送回去,經過說一下,愛信不信,真要來打,我們也不怕。”
他這話沒安慰到林微雨,反招起了林微雨的火:“你小孩子知道什麼,以為打仗是好玩的啊?”
因為情形不明,林微雨晚間便不準林強出去,勒令他呆在家裏,眾親衛也就沒什麼事了,吳不賒新來的,本來另幾個親衛不太看得起他,今天露了這一手,卻把所有的親衛都鎮住了,人人巴結他,也不要吳不賒值勤,請他自去休息,吳不賒到樂得抽身,回房門一關,化身為貓,窗子裏竄出去,鑽入後院。
林微雨在洗澡,人半躺在浴盆里,上半身斜靠着盆沿,頭髮打濕了,垂在胸前,掩着半邊**,一隻腳搭在盆沿上,讓人情不自禁就會順着腳尖一路看下去,半遮半掩之間,產生無際的暇想。
吳不賒氣血轟的湧上頭頂,鼻尖火熱,差一點就鼻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