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馬華
天上一輪明月給人間鍍上一層銀輝。銀湖城巍峨的城牆聳立在不遠處,給人一種壓迫感。
雨早就停了,地上處處泥濘不堪。我能聽到士兵們罵娘的聲音,還有傷兵痛苦的呻吟聲。
不知不覺間,朝廷大軍圍攻銀湖城已經有半年之久了。
這天是上巳節,天氣乍暖還寒。時光流逝匆匆,自從湯公公傳旨嘉獎我們至今,已經十個月了。在這十個月裏,前四個月,官軍的進展還是相當不錯的。我們消滅和收編了一股又一股的叛軍,連山南最強悍的叛軍梁有琛部也遭遇了失敗的命運。梁部主力被擊潰,梁有琛只剩下幾十人的殘兵,狼狽不堪逃入了雲陽省的密林中。雖然梁有琛撿了一條命,但短期內想東山再起估計是不可能了。
卞蛟因此指揮主力向東,期望能平定山南最後一支強大的叛軍----程世章部。只要平定了程世章,卞蛟平息山南民變的任務就算是徹底完成了。
但是,這最後一支叛軍卻是根久啃不下的硬骨頭。
我們圍攻的這座銀湖城位於白湖北岸,扼守咽喉要地,控制水陸交通樞紐。這是程世章的大本營平山城的西部門戶。只要攻下銀湖城,向東三百里就是平山城,而且一路無險可守。程世章也意識到這座城的重要性,於是委任了他的親弟弟程世印擔任總指揮。這位程世印是個人才,從程世章舉起反旗的那一刻起就幫助哥哥謀划參贊,這次守城已經堅持了半年,顯然沒有辜負哥哥的期望。
朝廷已經下了密旨給卞蛟,說北方再有軍情,讓他限期平定南部叛亂,然後率師馳援北部邊境。故而卞蛟不得不加緊攻城,不像以前指揮作戰時候那樣從容了。
我們第四標已經連續攻了兩天城,傷亡慘重。聽着士兵們的罵聲和傷兵們的呻吟聲,我的心裏尤為煩躁。
唉,這一直保護我的馮燕子現在在哪兒呢?如果她在身邊,我可以請他去城裏刺死程世印。敵軍死了主帥,應該這城池就比較好攻打了吧?我想。
馮燕子一直在暗處保護我。但好長時間沒有現身了。我不知道她是去了別的地方還是遭遇到了什麼不測。
“李哥,吃飯吧。”榮玉的聲音。
“好!”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着答應。
榮玉將手中的飯糰遞給我。我接住,打開包裝,胡亂往嘴裏塞了幾口。
“李哥,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榮玉在我身邊蹲下來,“兄弟們都說,咱們上了官府的當了......”
“你聲音輕點兒!”我連忙提醒他,“小心被人聽到,傳到卞將軍耳朵里。你這屬於惑亂軍心,按律當斬的!”
榮玉很年輕,很能打,很講義氣,也很聰明。在范立夫中箭身亡的時候,他敏銳地感覺到了范立夫死前的想法,是希望拿自己的命換取范軍兄弟們一個活命的機會。但榮玉最大的問題是社會經驗不足,沒有城府,總是把自己看出來的東西說出來。要知道,有些話只能爛在肚子裏,不能說出來的。
我告誡過他多次,要改正這個缺點。他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嘗試去改,但俗話說“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又豈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現在,經我再次提醒,榮玉方才低聲道:“李哥,兄弟們說了,卞將軍拼了命地命令咱們攻城,就是要在這銀湖城下消耗咱們第四標第五標和第六標!咱們不是他的嫡系軍隊,都是民軍投誠過來的!官府這樣做,就是要把咱們這三個標的兄弟和程世章的人一起消耗完,同歸於盡!”
“別瞎說!”我咽下一口飯,“雖然我們以前是民軍,但現在我們的官軍身份都是得到了朝廷正式認可的,現在你吃的飯領的餉,就是朝廷從正式軍費裏面劃撥出來的......”
“可我說的不是事實么?”榮玉有些不服,還有些心急,“卞將軍最初帶來的三個標,哪有像咱們這樣沒日沒夜地拚死攻城?”
我承認榮玉說的是事實。
尤其是這幾天,可能是朝廷給卞蛟的最後期限快要到了的原因,卞蛟簡直像瘋了一樣命令我們三個民軍改編的標持續發起進攻。
可是,就算卞蛟真的是想在銀湖城下耗光我們,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反戈一擊嗎?我們四五六標的戰鬥力本來就遠不如一二三標的職業軍,這段時間攻城又都耗損甚巨。再說了,四五六標被官府收編的順序有先後,彼此之間還打過仗,矛盾重重無法擰成一股繩。我們如果想反戈,只怕會面臨五個標的官軍的攻擊,而不是三個。
當然,如果能與銀湖城的程世印部達成和解,再聯合起來,對官軍倒是可以一戰的。只是我們攻城了六個月,雙方已經勢同水火,就算我們真心想聯合他們,他們只怕也會認為有詐!
“就算你說的是事實,卞將軍真有消耗咱們的心思,咱們也只能認了!”我勸道,“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儘快打下銀湖城!失去了銀湖城,程世章可能就會投降。之後,朝廷還怎麼消耗我們呢?我們就安全了。”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水滸傳》。宋江招安后,朝廷讓梁山好漢去打大遼、平田虎、擊王慶、征方臘,就是想一石二鳥順帶將梁山好漢也消耗掉,但最終,梁山好漢不也沒有被消耗完么?
榮玉不說話了。他是聰明人,知道我們現在能選擇的路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只有我說的這一條路可走。
“明天接着打吧!我知道我們很苦,但守城的人也很苦!”我拍了拍榮玉的肩膀,“注意保護好自己,要活下來!”
又一個黑影匆匆向我走來。
這是我麾下一兵。他看了榮玉一眼,向我說道:“頭兒,有人要見你!”
“誰?”我問。
士兵回答:“他說他叫馬華。”
“馬華?”這個名字讓我心裏一震。
我在這個世界上只認識一個叫馬華的,就是我的岳父。難道這位馬華真的是我在五穗原的岳父馬華?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怎麼願意來人界以身犯險呢?
“是馬華。”士兵並未注意到我神態的變化,接著說道,“他還說,只要告訴您這個名字,您就一定願意去見他的!”
“他在哪裏?我去會會這位馬華。”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