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哪怕是才出生的幼兒,也會天然的恐懼黑暗。
因此,雖然因身處夢境,被套上降智buff,薇薇在短暫的迷惘之後,仍是不由自主的慌亂了起來。
這是哪裏?
她環顧四周,入目皆是一片黑暗。是那種純然的黑,沒有一絲光亮。
“……”
薇薇放下手,過了片刻,又慢慢的伸出,指尖擦過虛無,她一點點擴大着觸碰的範圍,從縮着手肘,到伸展開雙臂。
這一過程中,指尖所碰到的,仍舊是虛無。
難道這黑漆漆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嗎?
少女把手蜷縮回來,若這全然的漆黑之中,只有她一個人的話……明明是這樣可怕的猜想,少女卻慢慢的伏下-身軀。
像蜷縮起手掌那樣,把身體蜷縮起來。
“嗚……”
把自己像個受驚的小動物那樣抱成一團后,薇薇發出了啜泣之聲。
“嗚嗚、為什麼……”
一邊哭着,還一邊疑惑的呢喃:“為、為什麼……會哭……嗚嗚嗚T-T。”
即便墜入夢境,今晚薇薇所負荷的種種恐懼、驚慌、絕望……這些負面情緒,依然肆虐在她的心中。
於是,這個本該讓薇薇驚恐不安的純黑空間,此刻反倒成了一個另類的私密空間,純然的黑帶來恐懼,也帶來不會被他人窺探的安心感。
但到底是被套上了夢境·降智·BUFF,在薇薇的認知里,她這哭得是沒頭沒腦。
因此哭了沒一會,薇薇就捂住臉,試圖強迫自己停下流淚。
少女一邊咕噥着‘奇怪’、‘不行,不能哭了’……之類的話語,一邊伸出手,顫巍巍的按着地面,試圖把自己從球體狀態給擼直了。
那隻冰冷的手,就是在此時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扶了起來。
純然的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低低的迴響着:
“……別動。”
薇薇:“……”
薇薇:!
薇薇差點沒蹦起來。
她驀然仰起身,伏在身前的手臂,也隨之縮了回來,小小的抽息之聲,在這黑暗中響起:“你、你是誰?”
這地方原來不是只有她的嗎?
“……”
回應薇薇的唯有寂靜。
扶住她的手,在確認她並不會因為魯莽的舉止跌倒后,便無聲的鬆開了。
“對不起。”
薇薇有些窘迫:“我以為這裏沒有人,所以才、才……”
才毫無顧忌的哭了起來……
一絲熱度攀上薇薇的耳廓,少女垂下眼眸,眼睫都因羞窘而輕顫:“抱歉,是吵到您了嗎?”
雖然沒有根據,但降智·薇薇,仍模糊的記得,自己先前好像是在另一個地方……這黑漆漆的所在,十分陌生,既然如此,那就是她闖入了別人的地盤……吧?
降智(但十分有禮貌)的薇薇又捋了一遍邏輯,嗯,毫無破綻呢,果然是她打擾別人了。
……還被人看見了她痛哭流涕的樣子嗚。
“十分抱歉。”
不知不覺間,少女已將雙膝併攏,雙手規規矩矩的擺放在膝蓋上,朝着聲源的方向,彎下腰去,再度致歉:“貿然闖入了您的……所在?”
薇薇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黑漆漆一團的空間,只好含糊過去:“還吵鬧不休。不過,我並非是有意打擾的。”
少女弱弱道:“一睜開眼睛,就在這裏了。”
黑暗中的聲音終於再度開口了。
“……這裏不是屬於我的。”
對方的語調放得很低,沙啞的聲線中,透着一縷並不明顯的陰鬱。
降智·薇薇眨了眨眼睛。
剝離掉理智、智商、社恐……等等,平日裏條條框框束縛着的東西,少女僅猶豫了片刻,便朝着聲源,微微傾身。
她的眼眸,彷彿被晨露洗濯的寶石:“您……在難過嗎?”
這次聲音很快回復了:
“與你無關吧。”
“對不起。”
薇薇立刻道歉。
然而,薇薇心裏想的卻是:雖然語氣冷淡,這位不知名的先生卻沒有否認‘難過’呢。
是的,雖然目前是個弱智,薇薇仍成功的通過聲音,辨認出跟她同在黑漆漆中的,是一位男性噠。
於是,秉持着‘轉移注意力’以達到消減不知名先生悲傷心情的意圖,安靜了沒一會,智障薇薇便又開口了。
“那個。”
少女的聲音有着小心翼翼的柔軟:“既然這裏也不屬於您的話,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
沉默。
智障薇薇再接再厲:“您也是醒來之後,就突然在這裏了嗎。”
“真是毫無防備啊,”黑暗中的聲音開口了,嗤笑中有着複雜的情緒,“隨隨便便的跟我這樣的……跟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搭話。”
“你對誰都是這樣的嗎,”聲音低了下去,“也是,明明就是個毫無力量的傢伙,卻會為了才認識一天的人,魯莽的拔刀呢。”
薇薇:(⊙v⊙)?
若薇薇此刻並非弱智,只要稍加回憶,就能將在跡部宅時,她攜帶着打刀,冒失的介入絕茲絕拉與西索的戰鬥一事,與這黑暗中的神秘聲音所言對上號。
然而,黑暗之中,少女歪了歪頭。
她的眼眸中閃動着好奇的神色,一點也沒發覺,對方口中那個‘為了才認識一天的人魯莽拔刀的傢伙’,指的就是她本人。
甚至反過來試圖開解對方:“確實,聽起來好危險呢。”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但是,是‘認識的人’吧。就算只是一天,能夠幫忙的話,也還是會希望去幫忙的。”
想了想,為了增加說服度,薇薇又道:“而且,是帶着刀的呀。一定是一把非常可靠的刀,所以才有勇氣,嗯,闖入戰場。”
一定是一把非常可靠的刀。
“……什麼啊。”
黑暗中傳來一聲好似自嘲的笑:“在戰鬥中折斷,不再被疼愛的刀,也是可靠的嗎(1)……”
折、折斷?
莫名的,薇薇覺得話題一下子變得好沉重。
她不安的揪住了衣角,弱智的小腦袋拚命思考。
難道是不知名先生的魯莽朋友(……),在戰鬥的時候折斷了刀,甚至可能還受傷了……?
並沒有察覺自己的思路從一開始就跑偏了,智障薇薇輕聲道:“當然是可靠的呀,因為……您說的那把刀,是很努力的戰鬥到受傷、折斷了的吧。”
“它已經拼盡了全力。”
“不要灰心呀。”
“傷口可以修養,刀鋒也能重鑄,都會好起來噠。”
沒錯。
好好養生的話,不知名先生的魯莽朋友,一定很快就痊癒噠。
刀也是,折斷了的刀,應該也可以重鑄吧?
薇薇在心中默默地祝福。
“……”
這一次,黑暗中很久都沒有再傳出聲音來。
智障薇薇也‘十分體貼’的保持了安靜。
在她的理解里,這種時候,她需要為可能因魯莽朋友(……)受傷而擔憂的不知名先生,留出空間。
薇薇屏息靜氣。
薇薇一言不發。
薇薇……薇薇覺得毫無聲息的黑暗,有億點點可怕。
少女擺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的蜷了起來。
這無聲的黑暗中,伴隨着一聲清脆的‘鏘’,一泓清輝,如矇著細紗的月刃,於虛空中現身,將暗色切割開來。
“啊。”
薇薇不由低呼。
金屬摩擦的響動還在繼續,‘月刃’寸寸延長,到將將快要有一米。
而後這美麗的‘月刃’,被豎立着,插在了薇薇的面前。
少女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刀刃所散發出的朦朧微光,映照在她的雙瞳中,盈成喜悅與驚訝:
“……是、是刀?”
是一把刀。
一柄如流淌着河源之水於鋒刃上的、美麗的打刀。
將黑暗切割開來,將一點微弱的光,豎立於少女面前,映照着她周身小小的區域。
因為此時是個弱智,薇薇完全沒有探究,為何在這純然的黑暗之中,這柄本該是無匹鋒利、用於戰場的利刃,居然會自體發光……
少女只是滿眼的驚嘆,笑容也倏然展開:“……好漂亮。”
“好漂亮的刀。”
“……”
薇薇又欣賞了一會,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少女輕輕的彎下腰去,柔軟的道:“謝謝您。”
“……什麼。”
“謝謝您。”
智障薇薇認真的重複:“我聽見了哦,剛才的聲音,那是您將刀拔-出來的聲音吧。”
她正因為黑暗而感到害怕,不知名先生就將刀拔-出來了。
少女驀然微笑起來:“驅散了黑暗,還讓我看見了這樣美麗的刀。”
這位不知名的先生也太好啦~
良久,聲音才道:“美麗……”
“在你眼裏,它是美麗的嗎。”似乎是情緒複雜,聲音輕得猶如呢喃,“明明就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看清楚啊,它真正的樣子,都已經全部在你面前了。”
薇薇:“……”
薇薇:?
薇薇又仔細的看了看正散發著微光的刀鋒。
仍舊是如月刃般美麗,薇薇努力的看了許久,才終於發現,立在她身前的打刀,並不是刺入了地面,而是尖端缺失了小小的一截。
啊這。
就這?
智障薇薇依然順勢忽略了為何刀不用定點就能穩穩立住,她疑惑的看向聲源處的方向:“確實是很美呀?”
忽然薇薇想到了什麼。
“先生。”
少女語氣恍然:“它就是您所說的,在戰鬥中折斷的那柄刀嗎。”
“……是。”
薇薇不由哽了一下。
她停頓片刻,才頗為小心的問:“您不喜歡它嗎?”
“這種問題,應該問你才對吧。”黑暗中的聲音低低的,“它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地方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已經變得這樣破破爛爛的,不會再次被喜歡了吧……”
薇薇認真的搖頭,小聲道:“沒有。”
“沒有破破爛爛的。”
於是黑暗中的聲音,還未說完全部的話語,便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才問道:
“什麼?”
智障·薇薇,絞盡腦汁的組織語言:“就像先前說的,它是奮力戰鬥之後,才折斷了的吧。”
“傷疤是勇士的勳章,苦難是歲月的見證。在我看來,雖然折斷了刀尖,但這也是它輝光的證明啊。”
“而且,可以修復嘛。”
“……不能修復了。”
薇薇:“嗯?”
聲音極低的:“……永遠是殘損品,不能再修復了。”
“即使如此,”少女也輕輕的道,“它也還是很美的。”
“您看,它的刀鋒。”
智障指着那散發著微光的美麗鋒刃。
“就像河源流水所折射的清澈光芒……”薇薇彎起眼梢,“即使取掉了一截,也依然閃閃發光。真的是很美麗的……至、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最後一字的話音落下,智障·薇薇,後知後覺的有點羞澀。
嗚哇。
總覺得在不知名先生面前夸夸其談的說了好多哦。
不過——
“所以。”
少女仰起頭,自刀身投射而來的微弱光芒,如一層輕紗,流轉於她的眼梢、眸間,隨着少女彎起的嘴角,盈成小小的笑靨:“能告訴我,它的名字嗎?”
“……”
“先生?”
又過了一會,黑暗中的聲音才輕輕的回答了薇薇:
“……加州清光。”
“河源下游之子,雖然難以上手,但性能很好。正在募集可以將它裝飾得可愛的人……名字叫做,加州清光。”
……
智障薇薇在夢境裏對着‘刀’大夸特誇並厚着臉皮的索問名字。
與此同時。
外界·樹海森林。
雖然對峙一觸即發,但伊爾迷·揍敵客跟中原中也終究是沒打起來。
中原中也的異能力紅光覆蓋範圍擴大到即將觸及衛所的階梯時,從他踏入試煉之門開始,就暗中跟隨着的兩名揍敵客管家,不得不現身了。
念能力有一門運用方法,名為‘絕’,能夠極大的消除氣息,堪比專門用於隱匿蹤跡的異能,因此,當揍敵客的管家從暗處躍出,中原中也不由一驚。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對方的身份,不由‘嘖’了一聲。
揍敵客沒有表面那麼不設防,這點他倒不是很驚訝。不如說任由他大搖大擺在枯枯戮山裡行動才不正常。
但念果然是門麻煩的能力,這一路走來,哪怕是發動了異能,中原中也亦沒有發現這兩個綴在後面的尾巴。
他在戰鬥中鍛鍊出的敏銳,面對‘絕’這一技巧時,幾乎完全不起作用。
比想像得還要棘手……難怪BOSS會如此重視。
“大少爺。”
兩名揍敵客管家甫一現身,便對着伊爾迷·揍敵客單膝跪下,開口說話的人頭顱低垂着,聲音里有着連中原中也都聽得分明的顫抖:“這位客人是來拜訪的港口黑手黨幹部,老爺已經在客廳等候着了。請、請您……”
“知道了。”
伊爾迷·揍敵客平靜的打斷了管家的話:“要帶路的話,就快過去吧。”
“是、是!”
“……”
中原中也沒說什麼,將異能的紅芒向後撤去了。
被揍敵客家的成員以殺氣挑釁,退縮不是他的作風,也有損組織的威信,黑手黨可是以暴力為通行證的組織;但他畢竟是肩負着任務而來,若是可以,中原中也當然不想真的跟對方打起來。
他拉下帽檐,餘光不可避免的瞥見仍被那黑髮男抱在懷中的少女,但旋即,中原中也便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
下一秒:
“啊,對了。”
在中原中也的視角中,那個揍敵客家的黑髮男,正用一種看似平靜,實則欠揍的語氣,若無其事的:“他是為了執念戒指的事情而來吧,不用太着急了,那個戒指,已經在剛剛被解除掉了。”
中原中也正準備離開的腳步,就此頓住了。
他猛地轉身,緊盯着伊爾迷·揍敵客:“什麼?”
執念戒指被解除了?
中原中也自然知道這一次來拜訪揍敵客家族所用的名義是什麼——跡部財團少主的學妹,被裏世界著名的魔術師西索,套上了取不下來的戒指。
拜託他們港口黑手黨的目的,是想要利用太宰治那個青花魚混蛋的異能,解除這枚可能十分危險的戒指。
說實話,首領將情況轉達給他的時候,中原中也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戒指?
魔術師西索?
跡部財團少主的學妹?
魔術師他也知道,是個麻煩的傢伙。跡部財團的少主就更熟悉一點了,港口黑手黨與跡部財團聯繫頗深,因此,雖然沒見過面,但中原中也對這位頂級財團的少爺可不陌生。
但這件事真的沒什麼隱情嗎?要是他沒理解錯誤的話,那個叫西索的,是在糾纏不休一個可能才上國中的小女孩吧?戒指可是不是什麼隨便的東西,含義過於曖昧了啊。
這個女孩還是跡部財團少主的學妹,而為了她,跡部財團可謂大動干戈了,又是拜託他們港口黑手黨,又是揍敵客家族的……
中原中也甚至在一瞬間,心中浮現了部下經常掛在嘴上的那個詞:修羅場。
奇奇怪怪的修羅場出現了啊!
當然這念頭只出現了一瞬,就被中原中也強行揮去了。
比起跡部財團少主與魔術師西索為同一個女人(甚至該說是小女孩)爭風吃醋陷入修羅場不能自拔,他更傾向於這件事有着隱秘的內情。
所以現在,這個雖然討厭,但確實是揍敵客家族成員的黑髮男人,告訴他執念戒指被解除掉了,是什麼意思?
中原中也一瞬間猜測了數種可能,每一種都具有不利傾向,原本他們港口黑手黨就跟揍敵客家族沒有任何交情,這一次所謂的‘拜訪’,也不過是建立在跡部財團那怪異的邀請上,BOSS順水推舟罷了。
如果揍敵客突然翻臉,他也只能白跑一趟。問題是為什麼對方臨時變卦……嘖,所以為什麼現在在這裏的不是那個青花魚混蛋!這種時候,太宰治那骯髒的心與更加骯髒的腦子,倒是顯得有點用了。
便聽伊爾迷·揍敵客繼續道:
“嗯,確實是被解開了哦。”
“雖然有我協助的成分,”伊爾迷的視線偏轉,落在懷抱中的少女臉上,“但最終是薇薇本身的意志力,對抗了西索的執念並成功了……真的很棒。”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等等……他沒看錯的話,黑髮男說話的時候,目光看着的是那個昏迷的女孩沒錯吧?她原來是叫weiwei嗎……?聽起來像是昵稱,但這種柔軟的名字,意外的與她相配……不對!
中原中也終於反應過來,驀然睜大眼睛。
紅髮少年抿着唇,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伊爾迷·揍敵客懷中的薇薇。
他耳朵沒出問題,也絕對領會了黑髮男那無聊話術里的真切含義——
中原中也愕然出聲:“……是她嗎?!”
那個疑似讓魔術師西索與跡部財團少爺陷入修羅場、他們港口黑手黨這次的目標,就是被黑髮男……被揍敵客抱在懷裏的這名,少女?
真的是個國中生啊,應該是國中生吧?總之看起來比他年齡還要小啊……
不不。
修羅場什麼的,只是部下們的胡言亂語!
而且這傢伙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
“我們港口黑手黨的目標為什麼會在這裏,”中原中也不急着走了,“她是跡部財團少主的學妹吧,也算是揍敵客家族的客人。”
沒錯。
揍敵客家並不缺招待客人的地方,怎麼都不該在這黑漆漆的樹海裏面一個小屋子裏。
中原中也目光銳利:“你對她做了什麼?”
在這句質問說出口的瞬間,中原中也心中那若有若無的煩躁,終於消散。
是了。
既然那名少女就是跡部財團少主的學妹,那與他的任務就息息相關了。
中原中也不再猶豫,蓄勢已久的紅芒放射而出,少年的髮絲上都躍動着紅光,如血色般瑰麗。他雙手都垂在兩側,卻抬起頭,對着伊爾迷·揍敵客,扯出一個顯出幾分狂氣的笑容。
“剛才就想說了,揍敵客家的,你也好歹聽人說話啊。暈倒的病人就應該趕緊送去治療——”
中原中也帥氣的話語並沒有說完。
搖曳的燈影之中,被伊爾迷·揍敵客抱在臂彎中的少女,忽然間睜開了眼睛。
她本就是半躺在黑髮青年的懷抱中,僅上半身倚靠着伊爾迷,此刻猶如從夢中蘇醒一般,微微睜開了眼眸。
伊爾迷·揍敵客的反應極快,黑髮青年低下頭:“薇薇?”
“……”
隨着他的動作,黑髮青年的身軀輕微的向一側斜去,而躺卧在他臂彎中的少女,也彷彿在卧榻之上,輕輕的翻了個身那樣,朝外側滑去。
她滑動的趨勢,很快就被伊爾迷·揍敵客的臂彎所阻攔,但足夠了,此刻少女臉頰朝外,如枕着寢具那樣,枕着揍敵客的上臂。那微睜的眼眸,正對着中原中也的方向。
彷彿在靜靜的與他對視着。
於是中原中也的聲音就像被掐斷的磁帶那樣,突兀的斷掉。
隔着並不算遠的距離,中原中也甚至好像能窺見那雙過分澄澈的眸中所映照出的、他稍顯狼狽的表情。
醒、醒了嗎!?
“……”
忽然,少女以極輕的聲音,夢囈一般的說了什麼。
若是普通人,必然聽不見她這猶如蛛絲般縹緲的聲音。
但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能力者,是以,這句話,聽在中原中也/伊爾迷·揍敵客耳中,簡直再清晰不過。
薇薇:“……漂亮。”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哈?!
紅髮少年那藏在髮絲與帽檐下的耳尖,迅速的攀爬上了一絲熱度。下一秒,中原中也伸手按了按帽檐,那縷微熱,便被這樣更深的壓入了髮絲之中。
這傢伙在說什麼?!
在……對着他說,‘漂亮’?
中原中也心神不定,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下一秒,少女那異常輕柔的呢喃聲,如隨風飄來的絲絮:
“好漂亮呀,”她輕輕地,“像……(河源)的水波。”
後面一句話,即便以中原中也的耳力,也沒能聽清中間(河源)的幾個音節。
接着,就像是短暫的於夢中醒來,又旋即跌入夢境,說完這兩句話后,倚靠着黑髮青年的少女,便又重新的、慢慢的合起眼眸。
“……”
整個衛所附近,有那麼一秒,似乎安靜得僅有呼吸聲。
所以到底是像……(??)的水波啊!
中原中也差點直接問出聲。
不對——
他幹嘛關心這個!
中原中也按下心中那古怪的情緒,紅髮少年輕吸一口氣,但沒等他重新振作起氣勢,便見揍敵客家那個黑髮男,目光忽地朝樹海森林一側的路徑看去。
緊接着,自現身之後,就一直半跪在道路側旁,極力消減存在感的兩名揍敵客管家,也似有所覺,其中一人抬起頭,頗有些緊張:“大、大少爺……”
等這名管家說完了話,中原中也亦感知到了動靜。
夜風搖動樹影,枝葉晃動的簌簌聲響之中,有人的氣息在接近——
“水波么。”
就在此時,伊爾迷·揍敵客,將半摟在臂彎間的薇薇,打橫抱起。
他與少女的體型差距懸殊,是以伊爾迷將薇薇抱起后,並沒有採用常見的橫抱方式,而是讓她上半身靠在胸前,身軀側躺在他的臂彎內,雙腿則自然垂下。
是猶如摟抱着玩偶、孩童那樣的方式。
黑髮青年微微側過臉,於是少女的頭,便自然的滑入了他的頸窩,額頭抵着他的下頷,肌膚與肌膚相貼,同樣純粹的黑色髮絲交織在一起,看起來親密異常。
伊爾迷便以這樣擁抱着薇薇的姿態,平靜的說:“自然是黑色的更好。嗯……黑色的水波。”
中原中也本在全神戒備着,等候從黑暗中接近的人現身,就聽見揍敵客的黑髮男如此一番說辭。
中原中也:“……”
光看距離的話,確實是黑髮男最近……難道那句話就是‘黑色’的水波嗎?不、不對吧!當時,她的視線明明就是看向他這邊的啊……?
不對!
中也中也猛地將帽檐按下,嗤笑道:“揍敵客家的大少爺對水波的顏色還有研究嗎。”
他想這些幹什麼!
中原中也轉過頭,目光看向黑暗:“也該出來的吧。”
伴隨着紅髮少年的話音——
“大少爺。”
從樹海森林的陰影出,傳來一個男性的聲線,旋即一名身量高大的中年男性,從陰影中走出。
中原中也只看了一眼,便認出正走來的這名戴着眼鏡、面容肅然的中年人,正是在試煉之門時迎接他的揍敵客大管家,梧桐。
“是梧桐啊。”
伊爾迷·揍敵客的話,也驗證了中原中也的想法。
“是。”
相比黑髮青年那仍舊無表情的臉,梧桐此刻正緊緊的抿着唇,眉心也壓出一道皺痕。
大管家先是對中原中也微微欠身:“請恕在下招待不周。讓您有了不好的體驗。”
中原中也:“……”
“這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紅髮少年按了按帽檐,鬆開手之後,數分鐘前疑惑、羞惱、驚訝……等等靈動的表情都消失了。
“況且,你們招待不周的人,可不是我。”
“感謝您的寬宏。”
梧桐只是這樣說道。
接着他轉過面孔,對着伊爾迷·揍敵客,攤開雙手。
中年人帶着整齊白色手套的掌心,朝黑髮青年懷中的少女伸出:
“請將薇薇小姐交給我吧,大少爺。”
夜幕之中,中年人的表情,在面對同為揍敵客成員的伊爾迷·揍敵客時,也有着冷淡的防備與陰鬱:
“諸位老爺已經在客廳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