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畫
大抵他真是學會了隨遇則安,大抵那些惡鬼有別的計劃打算,這一覺林柏睡得極好。
翌日上午八點多,他從夢中醒來。沒有人來打擾他,精神養得還不錯。
換回已然被吹乾的衣服,出於禮貌,他並沒有多動他們家的東西。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東西后,便推門而出。
將近樓梯的時候,他聽見樓下傳來對話聲。
“馮師父,你竟然一晚沒睡?!”
“陽兒,事態緊急,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貪圖一時睡眠。”馮冀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瞥見林柏正從上面下來。“你朋友來了。”
“林柏!”顧華陽當然也看見了他,立馬招呼道,“我待會兒要去的地方跟你同路,我帶你一程吧。”
“早上好。”他點了點頭,向兩人打招呼,“馮師傅好。”
“小友好啊,”馮冀面上儘是疲憊,但掩蓋不了他的老成、篤定與平靜,他將一個盒子放在顧華陽手中。“我聽說你的事情了,這些都會過去的。這畫就交給你們了,速速去辦吧!”
“馮師父,你快去睡睡吧,別把身體弄垮了。”他們接過物品,向馮冀道別。“明天見了。”
吃好早飯後,他們上了車。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弄完一張了。”顧華陽言辭間儘是驚嘆與不可思議,“這得是多大的能力啊。”
不單單是自身能力,更是恐懼的作用力。這比“一個夜晚、一支筆、一個奇迹”更稱得上奇迹,人在險境之下容不得一絲倦怠休息。但這些都會過去的,他做完了!
沒人知道馮冀昨夜工作時的想法,可能他沒有什麼想法,把事快快做完是他唯一的念頭。
車上,林柏展開畫卷,除了隱藏於松林間的名姓有了極其輕微的變動以外,與那真品幾乎相差無幾。
“怎奈本人無文化,一句牛逼走天下。”林柏附和着。“對了,你昨天是怎麼在不告訴他我那些怪事的前提下,告訴他再畫一幅的?”
“我跟他說,如果被我爸發現了的話,第二幅畫可以用來做個保底。”
“聽起來不是那麼靠譜。”
“他也沒追問,立刻答應了下來。”
“就是不知道第二張能不能趕在你媽回來前弄完。”
抵達百湖心理諮詢中心,林柏下了車。
“今天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知道怎麼走。”
“好。”
***
“現在,我們可以坦誠地聊聊噩夢嗎?”
療愈室內,艾文傑與林柏相對而坐。
“我覺得我並沒有準備好。”他搖了搖頭,“會把你嚇到的。”
“跟我講講吧,你知道弗洛伊德的理論嗎?夢境是現實的投射,只有你把夢境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找到問題癥結,並將其解決。”
“好吧,但我當然清楚噩夢的緣由。”林柏笑了笑,“如果你跟進案件調查,肯定會知道馮老頭給過我照片。我夢見了那四個人,四個早已死去的人,或者換句話說,是厲鬼。”
“你知道這些東西是不存在的。”艾醫生身體前傾了不少度,手肘撐着膝蓋,“看來噩夢的問題不是很嚴重。”
“我現在唯一的困惑,是關於裴秋。”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胡謅着,“我無法理解,也難以明白他的遭遇。”
“你是一個表面富有同情心的人,”對方一針見血,“實際上你在擔憂你自己,擔心自己的前途,擔心未知的未來,
擔心世事無常,我說的對嗎?”
林柏輕輕抿嘴,不知道該同意還是該否定。
“行,我們不要聊這個了。”艾醫生從隨身攜帶的包中取出一張A4紙,一支鉛筆,一塊橡皮。“來做個小測試吧,在紙上畫出房、樹、人三個主體,隨意發揮,想怎麼畫就怎麼畫,沒有時間限制。”
他將紙筆拿到面前,聽到“三”這個數字的時候,神經中某些東西被觸動了。
“你畫完了再來叫我。”艾文傑站起身來,“我先去做點別的事。”
林柏望着心理醫生向門口走去,打開門,關上門,然後挺着腳步聲漸遠,更遠處房間的門開啟關閉。萬籟俱寂之時,他將注意力回到了紙上。
房、樹、人。
「你有想過藝術創作嗎?」
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幽影再一次復讀。
“開玩笑,這只是一次心理測試。”
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
雖然他不怎麼會畫畫,但他畫得極其認真。
林柏極其大膽地畫了一顆大樹,撐滿了整張紙,甚至有一部分超過了紙面。只是這棵樹沒有樹葉,只有光禿禿的枝杈,樹榦上被他划拉了許多道深深的印記。
樹榦的中央留出了一個空間,用大抵是代表“房子”的簡約線條將其圍了起來,但它更應該是稱作“樹洞”的地方。
之後,他畫了一個火柴人,將其安排在房子中央的空位。
修修改改大約十分鐘后,就算是畫完了。
其實艾醫生並不是真的去做什麼事情,只是為了給客人留下一點私人空間。
來到504房間門口時,林柏聽見他正跟同事不知道談論什麼趣事,笑得特別響。
“你畫得挺快的。”艾醫生從辦公室里出來,走向療愈室。
坐穩以後,他拿起林柏放在桌上的畫,細細端詳起來。後者觀察着前者的表情,希望從中解讀出點東西。
“你在畫裏看到了什麼?”
“你沒有安全感,你沒有對測試坦誠相待。”他說,“或許你在跟我說話時亦隱藏了一些事情。”
“我不能說……”林柏嘆了一口氣,“但是我說與不說,都不會影響事態的發展。”
“但你是誠實的。”艾醫生觀察着那個樹洞,還有那些深刻的枝條與細節豐富的主幹,“同時,亦難以接近你的心。這些尖銳向外的線條暗示你內心的攻擊性,亦暗示你目前定有困局。那老人的死亡,並不代表事態的終結。我想,你也很怕死。”
“不,不,我不怕死。死對於我來說沒什麼。儘管我還有好多事情都沒有做完,我還很年輕。可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會怎麼想?我還記得我室友猝死時的場景,我還記得那堵牆塌了砸死的工人。他們對我造成了太大的衝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死了,別人肯定會痛苦。”
“看來,我前面的判斷有誤。”聽完林柏的宣洩,艾醫生出於職業操守,鼓勵着他,“說出來感覺好些了吧。我認為,你不僅是表面富有同情心,你是骨子裏就在意他人感覺的人。但這樣會讓你活得很累,想想你自己,你經歷了這麼多死亡事件,你都緩回來了,更何況別人呢。他人自有他人命,所有人都應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活着。”
“你說得對。”他點了點頭,“我想今天餘下時間都在這裏過,可以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