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鳩佔鵲巢(二)
黃叔只是傻了,並不是啞巴,所以對於黃叔這忽如其來的回應我不奇怪,現在的黃叔總是這樣,偶爾說一兩句話,或者發出一些聲音。
推着黃叔就朝衛生間走去,將黃叔的輪椅固定好以防滑動,我試好水溫用力將黃叔的頭按進了凹槽處,打濕頭髮,暫關了水,我得一支手使勁的按着黃叔的頭防止黃叔抬起頭來,一隻手伸到一旁從瓶子裏擠出洗髮水,就這麼有些艱難的洗了起來。
得了這種病的人,受到外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事物或者力量時,自身是不會抗拒也不會順從的,但是想要這種人按照着自己的要求去做事,只能用大力去引導,就像我現在使勁的把黃叔的頭按在洗漱池的凹槽處,一樣的道理。
雖然很麻煩但是也沒有辦法,若是有人幫我一下就會變得很簡單,從我第一次上門來為黃叔剪頭髮,陳姐那視若無物的態度,我就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工作,陳姐不會幫我,就像打掃屋子照顧黃叔是陳姐的工作,我也幫不了她。
“你這樣也怪辛苦的。”陳姐敷着面膜,看着電視,吃着擺放在茶几上的瓜子,一副主人家的樣子,轉過頭來朝廁所里說道。
應是怕我聽不到,聲音也有些大。
“沒辦法啊!陳姐!接了這個單當然要做好。”我一邊為黃叔沖洗着頭髮,一邊回著陳姐。
陳姐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吃着瓜子看着電視,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這種不好操作的洗頭方式,我只能以快來解決,所以我很快就給黃叔洗好了。
然後將黃叔又推到了陽台,從工具箱拿出吹風機,通上電吹乾頭髮,黃叔頭上的漏網之魚盡收眼底,接着圍上圍布我又開始進行着最後的修剪。
陳姐看着我為黃叔剪得格外認真,有些好奇的問道:“你這來一趟,這麼辛苦就剪一個頭髮,黃郭給你多少錢?”
“200,來回加上剪頭髮差不多一個小時。”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如實說道。
“呸。”聽得我這話,不知是陳姐有意,還是無意,把嘴巴里的瓜子殼吐在了旁邊的垃圾桶里,從嘴裏發出了這聲響。
后因為嘴角微微上揚,貼在臉上的面膜也跟着動了,語氣有些不屑的說道:“我兒子比你還小,現在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一個月工資1萬2,前途似錦,小謝得努力加油啊!不然拿什麼娶媳婦兒?”
陳姐46歲,兒子23歲,是比我小,不過我對陳姐的兒子一丁點兒也不了解,偶爾來給黃叔剪頭髮的時候遇到過兩次,其餘所有的信息都是從陳姐嘴裏聽到的。
什麼地方工作,收入多少,長得又高又帥,大學畢業等等…
並且這幾乎是每次我來都會聽到的話,但這一次拿我為他兒子當墊腳石,我有些忍不住了,平靜的說道:“我現在一個月的收入應該是你兒子的兩倍,你得有兩個兒子才能趕上我。”
“哼,你一個月賺2萬4看得起這200?”陳姐話語從不屑轉變為了質疑,濃濃的質疑。
“我一個月賺2萬4和我來賺着200是兩碼事,我的2萬4就是你看不起的小錢湊在一起的。一個是公司上班,一個是開店做生意,很容易想明白。”我沒有去看陳姐,我一邊說著一邊認真的為黃叔修剪着最後的瑕疵。
這話一入耳陳姐頓時啞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陷入了沉默。
我看不到陳姐面膜下的表情,但我知道我這句話很是破防。
一想到陳姐引以自豪的東西不如我,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出現了一絲絲愉悅,但是我的腦海卻提醒着我,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不能有這種想法。
我不知道這是人的本性,還是什麼。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我的思維應是超越了我的本性,否則這種分裂的精神狀態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
或許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就好像陳姐總愛拿着自己優秀的兒子來炫耀一樣,總希望別人不如自己一樣的道理。
很快黃叔的頭髮就完工了,我快速的收拾着我的工具準備離開,留下了一地的碎發,和黃叔腦袋上的新髮型。
我的目的只是剪頭髮,這一地的頭髮不用管,陳姐自己會收拾,向來如此。
“陳姐,黃叔頭上有一個胞,看痕迹像是新摔的。”我將工具箱提在手中,在經過陳姐時,提醒着陳姐。
之前黃叔頭髮很長掩蓋着看不出來,現在頭髮剪短了,一下就看出來了,興許是什麼時候不小心撞的。
“啊?”聽到我這話陳姐驚訝的啊了一聲,然後從沙發上起身朝黃叔走去,同時嘴上說道:“是嗎?”
待陳姐走近后,眼睛直直的盯着黃叔的頭,目光搜尋着我口中說的胞,很快就看到了:“呀!還真有一個胞,估計是昨天摔的。”
不知怎滴,我聽到這話總感覺有些怪怪的,就好像陳姐事先知道一樣。
並且我也實在想不通,到底需要一個怎樣的姿勢才能把黃叔頭頂撞出一個胞,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倒立頭先落地,如果真是那樣或許就不是頭頂一個胞這麼簡單了,又或者黃叔自己拿頭撞出來的,想想也不可能。
事做完了,我也提醒了陳姐,現在沒我什麼事兒了,我也沒有再逗留,打開門就走了。
在這之後的又是過了一個多月,中途黃郭來店裏剪過一次頭髮,我問及了一些黃叔最近的狀況。
我本想把上次剪頭髮看到黃叔頭上的胞說出來,在聽到黃郭說,黃叔還是老樣子,該吃吃該喝喝后,覺得也就沒必要再說了,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這天我又接到了黃郭打來的電話,讓我去給黃叔剪頭髮。
掛了電話后我拿出手機,看了下上次我給黃叔剪頭髮記下的時間,剛好一個半月,45天,算上今天剛好45天,45天黃叔的頭髮應是長了不少,對於男發來說這個相隔時間算長的了。
我收拾好東西就朝黃叔的住處去了。
“咚,咚咚~”到了門口,我輕輕敲着門。
“來了~”陳姐故意將最後一個字拖得很長,應是午後的太陽正熱,讓人有些慵懶。
“嘎吱。”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