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陽陽(下)
就這麼又過了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除了被爸媽推着從我門口經過,小陽陽又來剪頭髮了,只不過這一次是他爸爸推着他來的。
這一次見面小傢伙沒有戴口罩,臉蛋圓圓的,小孩子皮膚本來就好,加上那不靈不靈閃動的大眼睛,給人很是乖巧,可愛。
我站在門口點了一根煙,正抽着。
看着陽爸推嬰兒車的角度,及陽爸和陽陽頭髮的長勢,直覺告訴我陽爸應該是帶陽陽來剪頭髮的。
所以我率先開口熱情的招呼道:“陽陽出來曬太陽了嗎?”
陽爸的確是帶陽陽來見頭髮的,將車車直直的朝我推來,只是見我認識陽陽,陽爸似乎有些驚訝。
朝我淡笑着連連點頭,也沒說話。
“哥,來先抽根煙,抽完我就給陽陽剪頭髮。”我的煙還沒抽到三分之一扔了怪可惜,同時我也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遞給了陽爸。
管他抽不抽,見面一根煙,這是男人之間的默契,起碼的禮貌,也是相互的尊重。
“謝謝、謝謝。”陽爸見我給他發煙,表現的極為客氣,連說了兩句謝謝,並將煙接過。
接過煙后陽爸並沒有着急點燃,而是先將陽陽往店裏推了一小段距離,隨後走到店外,這才將打火機從包里摸出將煙放在嘴邊點了起來,但也與陽陽保持着不遠的距離。
陽陽特別乖,這樣被陽爸單獨放在店裏也不鬧,只是將目光看向了陽爸,不時把玩着手上的一個小汽車玩具。
見此我也往外走了有點距離,畢竟不能讓小朋友吸到二手煙,這是我認為抽煙人該有的素質。
有了這根煙做為橋樑,加上我又認識陽陽,陽爸朝我笑着,說到:“上次陽陽媽媽帶陽陽過來剪過頭髮吧?”
“嗯,一般小朋友剪頭髮都會哭鬧,陽陽是難得不哭,並且十分配合的那種,我記得我記得。”我笑着點頭回答。
爸媽聽到外人誇自己的孩子都會高興,就如同上次陽媽帶陽陽來的時候一樣,這次陽爸也不例外。
“哈哈。”陽爸開心的笑了起來。
見陽爸如此我想着我可以問問陽陽的故事了,也好讓我知道陽陽的壽命為什麼是那短短的87天,於是小心翼翼的說著:“哥,陽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是不是上次他媽媽帶他來剪頭髮給你說的?”這句話似乎觸碰到了陽爸的內心,他頓了一下,有些情緒的反問我。
“那倒沒有,只是每次見你們都是推着,或者抱着陽陽出來散步,為什麼陽陽不自己下來走?小孩子要多走走。”的確自從我見到陽后,幾乎都是推着或者抱着,從來沒有下來自己走過,正好也是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
“哎……”
聽到這話陽爸沒有着急回答我,先是猛得抽了一口手中的煙,再將煙霧緩緩吐出,接着又是吸了口空氣,再長長的嘆着氣,臉上的神情也隨着這口氣變了模樣,變得陰沉。
嘆完氣后說道:“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從發現時已經是中後期,病毒擴散非常快,現在已經是晚期。”
白血病!晚期!五個字在我腦海如一個重磅炸彈一般,轟的爆炸開來,此時的我腦海一片空白。
食指與中指夾着的煙,也在我將要遞入嘴時停下。
“治啊,找最好的醫院。”我情不自禁脫口而出,說完目光從陽爸身上迅速離開,看向了還在把玩手中玩具的陽陽。
陽爸無奈的搖頭:“治了,能治的不能治的都試過了,為了治病該賣的也都賣了,所有的辦法都想了。”
聽到這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從陽陽身上又轉移到了陽爸身上。
陽爸見我沉默了起來,將目光看向了遠方繼續說著:“由於孩子太小,初期表現出的癥狀不明顯,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還是因為孩子太小身體太弱了,已經經不起化療了,除了藥物外減輕陽陽身體上的痛苦,其餘什麼也做不了。”
我震驚的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沉默着,只是內心有着說不出的傷感。
說到這裏陽爸停頓了片刻,抽了口煙,隨後收回了看向遠方的目光,轉過頭來,苦笑的看着仍然保持着沉默的我,繼續說道:“老弟,協和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閻王要你三更死,協和留你到五更,這一次就連協和都沒有辦法了,孩子太小,經不起化療,繼續化療只會加劇陽陽現在的病情。”
陽爸話語中除了無奈更多的是傷心,那種只能眼睜睜看着親人逐漸離去,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絕望的傷心。
“專家讓我們在接下來的時間,多陪陪孩子,所以我和他媽媽都把工作辭了。”陽爸已經將目光看向了店裏的陽陽,眼神之中儘是溺愛與溫柔。
“看着他一天一天的長大,然後又一天一天的在離開你,這種滋味……”
“哎……”
說完這些陽爸再次嘆起了氣,那最後的幾個字能明顯聽出陽爸哽咽了起來。
這些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彷彿是一把刀,在我心口划著,很痛很痛。
我有些後悔,後悔因為自己看到了陽陽的命數所產生的好奇心,並在這好奇心的驅使下去打聽陽陽的故事,這無疑是將陽爸貼合在傷口上的包紮,無情的撕下。
腦海中的信息量太大,走了神,也來不及消化,我早已忘了自己還抽着煙,直到因為僵在半空的手沒了力,煙從食指於中指的夾縫裏滑走,剛好掉在了一旁低洼的積水裏,看着那迅速被水淹沒,浸濕快要熄滅的煙頭,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又何嘗不像現在的陽爸。
眼見着說完這些繼續抽着煙的陽爸就好像被抽走了魂,沒有那精氣神,又或者有什麼強撐着她,不至於崩潰。我想一定是陽陽,至少是現在的陽陽,畢竟儘管如此陽陽還堅決的活着,陽爸又有什麼資格崩潰。
我不在說話,用手輕輕的拍了拍陽爸的肩膀,轉身走進店裏開始給陽陽剪頭髮。
但是這一次我頭髮剪得更慢了,全程我都在主動的和陽陽說話,不管他理不理我,心思在不在我這裏,我也一直在說,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挽留眼前這可愛的生命,寬慰我內心的不適。
看着陽陽在我話不停蹄的攻勢下,那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漸漸明白陽陽為什麼在原本活潑,好動的年齡,表現得這麼乖巧了,是真正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不是不想是做不到,像其他孩子簡單的玩耍可能對於現在的陽陽都是一種奢望。
我也明白為什麼叫陽陽了,陽光,向陽,充滿希望的意思吧!
在我為陽陽剪頭髮時,顯示在陽陽頭上的數字減至到了34,若是可以,我多想將陽陽頭上的數字改一改,我不求增加數十年,幾年也不敢奢望,哪怕幾天也好,這樣我內心都會好過一些。
為陽陽剪完頭髮這一次我沒有收錢,陽爸想要掃碼,我把二維碼也收了起來,最後陽爸硬塞給我,我也沒要。
待陽爸帶着陽陽走後,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有些沮喪,每每想起,內心難平。
我無法想像小小的身驅竟然經歷着這樣的事情。
我時常忍不住感慨病痛為什麼要折磨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呢!
沒有答案,我不能太理想主義,我知道世上不是沒件事都能得到答案。
這次剪完頭髮大約是過了幾天,我還經常看到陽爸陽媽,推着陽陽出來散步曬太陽,這之後就在也沒見過陽陽一家人,應該就如陽爸說的,在接下來的時光他要帶着陽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