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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兩人慢悠悠地從S大的校園穿過。其實家屬區位於S大的後面,他們本可以把車直接開過去的,但好像從第一次回趙家,趙潤桐就習慣把車停在S大的南門外,然後帶她步行穿過校園,吃完飯後再原路返回。

雖然天氣很冷,但大學校園裏永遠不會冷清,三三兩兩的學生不時從身邊路過,路燈的陰影里還時不時的可以看到一對對卿卿我我的情侶。

邵易儘管在S大的醫學院上了五年學,但由於醫學院是後來合併進來的,在外面有獨立的校區,和S大的老校區並不在一處,平日裏她們也不常過來,對這個校園也說不上很熟悉。

趙潤桐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裏。邵易緊挨着他,有時會調皮地故意把身體的重心靠在他身上,有時又會在口袋裏用手輕輕撓一下他的掌心,趙潤桐笑着看向她,想起剛才媽*話,相對於她的單純,電視台的環境是複雜了些,不過,他也不覺得她適合做醫生。

“小易,當初你怎麼會想到去學醫呢?我印象里女孩子都是很怕血的?是不是因為家庭的影響?”她的父母都是醫生,父親邵明祥是當地中心醫院的外科主任,有名的“一把刀”。

“嗯,確切地說是受我爸爸的影響,他讓我覺得做醫生是個很有成就感而且受人尊敬的職業。”

“那為什麼最後又放棄了呢?”

邵易抬頭看着他,昏黃的路燈下,漂亮的眼睛猶如黑葡萄般,“到了最後才發現,理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她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我只看到了環繞在爸爸身上的光環,卻沒有想過那些光環背後的艱辛,實習的那一年,我們在醫院裏挨個科轉,內科、外科、兒科、婦產科……都呆過,每天和不同的患者打交道,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一些很瑣碎的工作,即使是到手術室里也是去看別人做手術,我發現即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未必能達到爸爸那樣的高度,正好那個時候,電視台有意要留我,而我突然發現自己聞了二十多年的那種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居然是那麼地刺鼻……,所以,我最後放棄了做醫生,去了電視台。”

大三的時候,電視台要做一檔醫學健康欄目,到她們學校來挑嘉賓主持,她那時候是學院的文藝部長,經常主持學院裏的一些晚會什麼的,院裏就推薦了她,結果去一試鏡,效果還不錯,她在這個欄目一直做到畢業,因為各方面反響都不錯,電視台就想把她留下,而恰好那時她突然對做醫生有了種說不出的厭倦,就答應了。

這些經歷趙潤桐大致也知道,“你沒做成醫生,爸爸是不是有點失望啊?”

邵易笑了,兩側臉頰有小小的梨渦顯現,“從小到大,我爸爸從來就沒有勉強過我什麼,他從來都不把他的意志強加到我身上,我做選擇的標準就一個——‘我喜歡’。我們之間的相處就像忘年交,我從他那裏感覺到的永遠都是關愛,從來都沒有壓力。”

趙潤桐也笑了,“你這樣說,很滿足我的虛榮心啊。”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會發生些什麼,”邵易想起那個她印象深刻的夜晚,“我從來沒有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有如此信任的感覺,你身上有種讓我熟悉的親切感……”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邵易從來沒有故作矜持地刻意隱瞞她對自己的好感,他喜歡她的這種坦然,“小易”他緊緊地握了下她的手,“我很慶幸那天沒有讓別人替我去領那個獎。”那個時候他在外地辦一個案子,按原定的計劃是不準備回來的,可是後來所里的楊主任幾次給他打電話,要他回來出席這個頒獎晚會,“這等於是在免費為我們所做宣傳,千載難逢啊……”無奈,他只好趕了回來。

“那麼,我是不是也該慶幸自己被選中去救場啊?”她看着地上兩人長長的影子俏皮地反問。

第二天快下班時,她們的頭兒因為近幾期欄目社會反響很好遭到台里的大領導表揚,心情大好,大聲宣佈晚上在本市很有名的一家海鮮餐廳請大家吃飯,“該請假的趕緊請假,到時候一個也不能少啊。

“頭兒,你這麼捨得放血,我們怎麼能不捧場啊?”組裏的攝像大劉大嗓門地表態,那家餐廳的海鮮很不錯,不過價錢也很好看,平日裏大家請客很少去那裏的。

邵易給趙潤桐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飯了。

“你腸胃不好,少吃涼東西,結束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過去接你。”

“別過來了,我自己打車回去。”最近他挺忙的,邵易不想他太累。

“那好吧,不過,要是喝了酒就別自己打車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放心好了,組裏的同事不會灌我酒的。”儘管已經結婚了,但邵易在組裏是年齡最小的,她酒量不好,有應酬時大家都很保護她的。

李主任看樣子真是很高興,要了很大一個包廂,大家興緻很高,幾個男同事喝的都不少,連歲數較大的兩個女同事也被他們勸着喝了好幾杯乾紅。

“這待遇也差別太大了?”一個大姐指着邵易杯里的飲料說。

“大姐,咱們也得憐香惜玉不是?你看小邵小白兔似的,咱們也下不去手啊。”

“去你的,就我這老皮老肉的,你下得了手。”那個大姐啐他一口,但還是把杯里的酒喝了。

吃完飯,又有人提議要去唱歌,邵易悄悄看了下表,已經快十點了,忙推脫說自己頭有點暈,不去了。

“我們這喝酒的頭都不暈,怎麼你這沒喝的頭倒暈了?不行,不行,你歌唱的這麼好,怎麼也要去唱兩嗓子。”大劉不依不饒。

“小易?”邵易正為難間,聽見有人招呼自己,一回頭,不禁有些驚喜,“少玙哥?”

慕少玙和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一起,顯然是吃完飯剛從樓上下來。

“這麼巧,李主任。”慕少玙和李主任打招呼,邵易到電視台工作后,他去找過她幾次,組裏的同事也都認識他。

“看樣子,李主任下面還有活動,不過,我有點事情要找小易,要替她跟你請個假了?”

李主任一聽,“你這說哪兒去了,小邵說她有點頭暈,我正想找人送她回去呢,這下正好,就勞駕慕總你了。”

等組裏的同事離開了,邵易鬆了口氣,“少玙哥,你真是及時雨啊,否則我肯定還要被他們拖去鬧騰大半宿。”

慕少玙沒接她的話,回頭靠近那個女孩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只見她朝這邊望了一下,然後沖他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邵易跟着他往停車場走,“剛才那是你女朋友?真漂亮。”

見他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問:“就這麼把人家打發走了,也不怕她生氣?”

“女人結了婚是不是都會變得嘮叨?”慕少玙終於有了反應。

“嘮叨?我覺得我已經夠沉得住氣了,你不知道,在我們同事談論的本市八卦新聞中,你名字出現的頻率是很高的,她們往往會來找我驗證真假,念及我們這麼多年的友誼,我一概都說‘無可奉告’,其實,我也挺好奇的,少玙哥,你怎麼突然這麼葷素不禁了?”

慕少玙和邵易真正算的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的父母是醫學院的同班同學,畢業后又分到了同一家醫院,結婚後又住同一個小區,關係近得不能再近了。

後來,慕少玙的父親慕啟東走了仕途,從副院長、院長一路升遷至衛生局長、副市長,在慕少玙高三那年又調任本市,但這並沒有影響兩家人的感情,他們對彼此父母熟悉得如同自己的第二個父母。

慕少玙和邵易自然就更不用說了,兩人讀同一所小學、初中、高中,在學校里,慕少玙一直都是以保護者的身份出現,大家都知道他有個“妹妹”,因為他們名字的巧合,甚至最初還有同學以為邵易是他親妹妹,喊她“慕邵易”。

慕少玙是那種在人群中隨便一站就很引人注目的人,除了長了副好皮相之外,他身上那種氣勢也讓人印象深刻。

似乎從學生時代就是這樣,邵易記得有一次開運動會,百米決賽的,他在做準備活動,剛脫下外面的長袖運動衣,後面看台上的女生就有人尖叫,很多女生當場倒戈,棄自己班級的運動員於不顧,轉而為他加油。

那時,常常有女生讓自己幫忙帶信給他,那種粉紅色的信封,但每次他都是連看也不看,手指一彈,扔進了垃圾箱,“無聊。”

而他書包里那些偷偷塞進來的小禮物往往最後都是到了邵易的手裏,那些小東西太漂亮了,她實在不忍心看着他扔進垃圾箱,“看來不論男人女人,長的好看就是受歡迎啊”她一邊擺弄着那些小東西,一邊故作感慨地說。

不過,儘管學校里的漂亮女生很多,但也沒見慕少玙和誰走得挺近的,一直到高中畢業也沒聽聞他鬧出什麼早戀之類的緋聞來,這倒是讓她有些跌破眼鏡。

邵易上大學后,經常見有些男生或是仗着長了副好皮囊,或是因為家裏條件不錯,三天兩頭地換女朋友,越發地覺得慕少玙簡直是模範青年了,可惜,她這個結論下得有些早,就是最近兩年,他不但開始交女朋友,而且換的頻率之快令人咋舌,最初聽別人說起,她還不太相信,直到她親眼見到他帶不同的女孩子出現。

“還不到十點,這麼急着回去?”她想的有些出神,對慕少玙的突然轉換話題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哦,每次潤桐都是等我回去才休息,不想他等的太晚了。”

“這麼體貼?”

邵易不知他說的是實話還是來調侃自己的,索性不接他的話。

“女孩子晚上打車總是不太安全,回頭去把庫里那輛車開過去,放那裏也是閑着。”

慕少玙現在開的是一輛寶馬,剛回國時他買了輛大眾的進口途銳,那輛車邵易以前也開過,那時她剛考了駕照,正是手癢的時候,對車也不怎麼了解,總覺得大眾的車滿大街都是,不會貴哪裏去,反正沒少給他刮蹭,直到有一次她開着回去看父母,樓下的一個叔叔誇她車不錯時,她才知道這車原來那麼貴。後來他換了車,邵易還笑他,“換輛這麼俗氣的車,和暴發戶似的……”

“做生意的,得讓大家都覺得你有錢,要不誰還和你合作?”他半真半假地說。

不過,那輛途銳他也沒處理,一直在車庫裏放着。讓自己去開那輛車,這個話他提過好幾次了,但邵易可一直沒敢答應。

“算了,潤桐有車,平日都是他來接送我的,就是偶爾打回車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可怕。”

“沒結婚的時候恨不能把我那裏的好東西都搜颳去,也沒見你不好意思啊,這一結了婚就這麼急着和我劃清界限了?”他語帶揶揄。

邵易忍不住一樂,“劃清界限?哪能這麼便宜你啊,行啊,回頭我就去開。”

“鑰匙在這兒。”他從包里拿出鑰匙遞給她。

接過鑰匙,這還是當初她常用的那把鑰匙,上面掛的機器貓的玩偶都在。

她突然又想起最初的那個話題,“喂,本來是說你來着,怎麼到頭來扯到我身上了?”

慕少玙嘴角微翹着,並不接她的話茬。

“那天去你們家,你和璐姨在說什麼,怎麼你臉色那麼難看?”

她前幾天去慕家,慕少玙正好在家,他和丁璐在書房裏。

“……邵易都結婚了……”,她剛想推門進去,卻突然聽到這句,丁璐的聲音從沒有過的嚴厲,似乎壓抑着很大的火氣。聽到她的敲門聲,兩人停止了爭論,從書房出來,慕少玙臉色很難看,只和她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要是你,天天被逼着去相親,會有好臉色?”慕少玙不冷不熱地丟了一句。

其實,邵易也猜個差不多,慕少玙能力不差,一向處事得體,能讓丁璐挑毛病的也只有這個方面了。

“璐姨說人家給你介紹好幾個不錯的姑娘,你連面也不見,我知道,相親這種套路實在是有損於你的光輝形象,不過,少玙哥,這兩年你來來去去地也交了不少女朋友,難道就沒有你喜歡的?璐姨和慕伯伯都那麼大歲數了,工作上的事情已經夠他們*心了,你就別再給他們添堵了。”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不過想起丁璐臉上那種黯然和焦慮,真是不忍心。

這次,慕少玙沒有再反駁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說,“好,下次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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