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緣起
一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青苹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越來越短促尖銳,腦袋和胸口脹痛得幾乎要爆炸。明明嘴巴已經張到最大,可還是窒息,就在要口吐白沫翻白眼時,終於聽到一聲“咔嗒”,空氣突涌而入,青苹劇烈地咳嗽起來。她的喉嚨又干又澀,火燒火燎一般,想抬手捏捏,竟然都提不起手來,身子似乎非常虛弱,腹如雷鳴,絞一般地痛,竟然是餓得狠了,頭暈眼花,大腦也變得非常遲鈍。
有什麼東西碰到了她的臉,帶着鮮果的芬芳,青苹斜着眼睛看到紅紅的像草莓樣,只是比草莓大多了。她蓄積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兒轉過了臉,張開嘴咬了一口,香甜的果汁流入乾渴喉嚨,青苹似乎聽見了雨水滋潤大地的聲音。無論胃有多空,她也沒力氣加快進食的速度,只能慢慢地啜食,臉頰上都是汁水,吃到中途還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全部吃完時她已經筋疲力盡,閉上眼休息。突然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她一下慌了。她的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身體的兩側,雖然沒有力氣抬起來,卻能緩緩地挪動,她的手完全感知到了自己的腹部癟癟的,她頓時大急,竟然暈了過去。
恍恍惚惚中,青苹低頭一看,兩團瀅光還緊緊依偎在她懷裏,她終於舒了一口氣,輕輕撫摸着他們,暗暗說著對不起,腦子裏冒出一個信念:孩子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放心吧!
青苹是被東西砸醒的,她再次睜開眼,頭兩側已經堆了好多個鮮果了,她毫不猶豫地又啜食了起來,她絕對不要餓着了孩子。這一次的進食比上一次快多了,但也只能吃下一個。休息了一會兒,她開始活動手指和腳趾,又活動手腕和腳腕。這個艙體好像是量身訂做的,沒有多餘的空間,她努力地控制着手上的肌肉,不停地掐着捏着大腿,不停地嘗試着抬手抬腳,一個動作一個動作下來,累了就休息,餓了就吃鮮果,現在想什麼都不如擁有一個自由活動的身體重要。
經過了不懈的努力,青苹終於能稍稍控制住新的軀體了。因為以往的習俗,她心裏非常忌諱自己躺着的艙體,四肢終於有了一點力氣,她手腳並用往外爬,終於爬出了艙外。可也不能停下來,她一直不停地在轉圈,還爬到一棵大樹下排泄了一次,又挖了些鬆軟的泥土埋了。做完這些,她靠着樹榦坐在地上又休息了一會兒,慢慢地扶着樹榦站起來,大腿一直在抖,小腿一直在抽筋,不能放棄!她繞着大樹一步一步地挪動,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裳又被風乾的時候,她的手放在身體兩側交替擺動着邁出了一步又一步。
她彎下腰拿起最後一個果子放進嘴巴,這時才有心思去關心四周的環境。是水土豐沛的丘陵地帶嗎?幸好不是寒冬漫漫的北方,青苹咂了咂舌。她覺察到現在的視野比以前矮了一小截,應該是身高的問題,她抬手摸了摸臉,扯了扯過耳短髮,又摸了摸胸部,還好,是個年輕的身體,她把手放在腹部,雖然現在還感受不到,但她堅信兩個孩子就在她的肚子裏。
二
吃完鮮果她又眯了一會兒,站起來慢慢地靠近那個艙體,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證,畢竟她對現在這個身體一無所知。以後的麻煩肯定有很多,現在還是好奇佔了上風,能知道得一點也好,以後只能是隨機應變了。青苹並不敢靠得太近,先前差點窒息而死,現在頭和胸部還在痛呢。她回身折了根樹枝,左戳戳,右戳戳,紋絲不動,走近了點手上正要加大力氣,聽到左側“嚯”的一聲響,一隻臟不溜丟的小豬仔沖了出來,對着她睚目燎牙,殺氣騰騰。
青苹嚇了一大跳,看明白后又笑了起來。不像野豬啊,倒像是只香豬,還是只小豬仔,瘦仉仉的有些弱,豬鼻子還蹭破了皮,血跡幹了,結成一小塊一小塊,有點可憐。又不像是誰家跑出來的寵物豬:它的左耳朵穿了孔,掛着一個長方形的銀色牌子。青苹知道,寵養的豬不會耳朵打孔,戳上標籤,倒像是飼養的肉豬,所有的信息都在標籤里。
難道這個銀色的牌子就是這個小豬豬的身份標籤?
青苹蹲下身子,攤開手“嘖嘖嘖”地向著它發聲,試圖安撫這隻臟毛都立了起來的小豬豬。如果是寵物豬,像二姐的寵物豬安安,青苹做出這樣的動作,它肯定飛奔過來跳進青苹懷裏跟她親熱不已。可這隻小臟豬依舊蓄勢待發,口裏“嚯嚯嚯”地威嚇着,又吐出一長串音符。青苹聽進耳里,竟然明白它要表達的意思,它在說:“不可以動我的寶貝,不然又把你裝進去!”
青苹指指小臟豬,又指指自己,又驚又懼,說不出話來。
小臟豬依舊高聲叫嚷:“我最先發現的,就是我的!是我的!”
青苹努力拉回神思,一邊努力地平伏“嘭嘭”直跳的心,一邊指着艙體尾部一個手提箱,就是剛才她不停地在戳的那個,她想說:“那個箱子是我的”,可是舌頭打結了一樣,竟然沒辦法流利地表達出來。
小臟豬看看她,又看看箱子,睚着牙又清晰地發出音節:“退後退後。”
青苹為了讓它安心,一下退後了幾米,小豬豬眼神里都是戒備,慢慢兒靠近箱子,一個前爪子快速戳了幾下,就聽到“嗒”的一聲,箱子升了上來。這時青苹又獃獃地發現,小臟豬的前蹄是五隻帶着硬繭的胖手指,靈活得很。這豬怎麼會有一雙形似人的手,又說著人話呢?青苹精神上受到了非常大的衝擊,有些崩潰又覺得有些玄幻,難道是遇上了縮小版的豬八戒?
眼前縮小版的豬八戒正用它奇幻的前蹄【手?】拖拉箱子,不動!它兩前爪也用上了,還是不動,暴躁了,張嘴咬上把手,身子弓成半月形,吭哧吭哧,豬鼻子又有血線流下來。突然,憋着勁往後仰的小腦袋被輕輕撫了下,小臟豬身體一僵,青苹又輕輕地撫了下,小臟豬受驚嚇般往旁邊直竄了出去,急轉了身子瞪着她“咕嚕嚕咕嚕嚕”地噴氣。
青苹向它招手,喚道:“安安,安安。”
小豬豬炸了:“誰是安安?誰叫安安?我是娜娜!娜娜!”
青苹聽懂了它的意思,跟着它學道:“娜娜?”
小豬豬重重點頭:“娜娜!”
青苹眼含笑意,掃了掃卷卷的豬尾巴處。
娜娜敏感地看着她的眼神,愣了愣,突然“嚯嚯”聲中奮蹄向青苹撞來。
青苹雙手接住它的前蹄腿,提起來瞄了瞄,喲,公的。小豬豬左突右扭都掙不脫,轉身伸長脖子要咬人,咬不到,“咕咕咕”掙扎個不停,突然眼淚就下來了。青苹暗道不好,把它轉過身去摟進自已懷裏,叫着“娜娜,娜娜。”手不停的摩梭着它的頭,順着毛捋它的背又仔細地察看了掛在它左耳的牌子,可它就是一個非常光滑的銀色長方形小牌子。小豬豬漸漸偎進了她懷裏,小聲地又“咕咕”了幾聲,身體軟了下來。
青苹對現在的狀況一無所知,小豬豬一個音節連着一個音節崩過來,青苹明白那個意思,自己卻說不出來,猜想是原主的語言功能沒有全部被帶走,真是大幸。
小豬豬在她懷裏拱了拱,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裏來?你叫什麼名字?”
青苹別的說不出來,也不能說,可名字還是要說的:“林青苹。”
小豬豬道:“林青苹?我怎麼不知道?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青苹又吃驚又疑惑的看着她。
小豬豬瞅了她一眼,振振有詞道:“流配到礦星去服勞役,都能用上這種最高級別宇宙艙的人,肯定是大有來頭。”
小豬豬圍着她轉了又轉,青苹作無辜狀,小豬豬什麼名堂都看不出來,頓時沒了耐心,囔囔道:“啊!不管了不管了!”轉身去搗鼓它口中的最高級別的宇宙艙。
青苹鬆了口氣,心裏卻很是震驚,很是憂愁:“服勞役?勞改犯?”
這時日影西斜,青苹有些眼花,餓的,肚子“咕嚕咕嚕”不停地抗議,小豬豬也聽見了,它轉身看了看青苹的肚子,又抬頭看了看一臉尷尬的青苹,眼裏滿是嫌棄,又傳來一陣“咕嚕咕嚕”聲,青苹盯着小豬豬還在蠕動着大鬧空城計的肚子咪咪笑。
小豬豬果斷一昂頭,道:“回家!”揚起不正經的前蹄指了指它拖不動的箱子,走在前面帶路。青苹忙過去抓住把手提起箱子,好傢夥,體力很虛的青苹竟然如此輕巧就提了起來,奇怪小豬豬為什麼就拖拉不動呢?
三
轉過一個山頭,豁然開朗,遠處高山綿延起伏,層巒疊嶂,幾條大大小小的瀑布從半山腰飛流直下,在山腳處匯成了一條清亮的大河,彎彎曲曲向低處逶迤而去。
大河的兩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果林,青苹跟在小豬豬後面走在堤岸上,看着紅艷艷的桃子口水泛濫,她放下箱子勾下樹枝,摘了幾個又紅又大的果實,沿着階梯下去,快速地搓洗了幾下,一口咬下去,滿嘴香甜,等到小豬豬躍下來的時候,碗口大的桃子已經有一多半已經進了青苹的肚子裏。
小豬豬自個兒跑到河灘淺緩處“嘖嘖嘖”喝水喝得歡。
一個桃子很快吃完了,青苹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呃,剛才吃得太快了一點。身體又有了一些力氣,她上去又摘了好幾個大桃子下來,終於想到要把箱子也帶下來了。
小豬豬喝足了水,過來歪頭看着青苹。青苹把洗好的桃子放在幾片鋪在沙灘上的闊葉上,小豬豬嗅了嗅,“啊嗚”一口咬上去,來不及細嚼,狼吞虎咽。青苹把最後洗好的幾個也放了上去,自己拿了個坐在台階上慢慢啃。
這個河堤就是防洪堤吧,現在損毀得非常嚴重,目光所及之處,整個堤壩扭曲變形,有幾個地方裂開豁着大大的口子,年時日久,豁開的口子也已被灌木和攀附糾纏在一起的藤蔓塞滿了。
青苹吃完,手上都是汁水,她脫了鞋在淺水處洗臉洗手洗腳,突然發現,這手形和腳形和原先自己的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個號,她想看看臉,無奈流水潺潺,又有河風不斷把水面吹皺,看不出個仔細來。
小豬豬看到她在玩水,也學着把一個像蘿蔔手的前蹄在水裏攪來攪去,黑豬蹄漸漸變成了白豬蹄,它兩個爪子比了比,又把另一個前蹄放水裏晃,一會兒它學着青苹四隻蹄子都站在了水裏,青苹用手澆水,另一隻手在它身上輕輕摩梭,小臟豬開始還驚嚇得要逃離,一會兒就乖乖地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它終於變成只有腦袋正中有一塊拳頭大小黑斑的小白豬了。
四
青苹雖然還是非常介意這隻長着人手,說著人話的小豬豬,可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跟在它的後面,一人一豬沿着破敗的堤壩走,青苹發現許多坍塌得非常徹底的工程建築,全部被枝枝蔓蔓所覆蓋,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翠綠的小山包。走着走着,小豬豬往左拐進了另一條依稀可辨的路,路面已經被兩側野蠻生長的荒草侵佔。青苹擔心小豬豬會鑽入草叢中不見了,趕忙彎腰把它抱在懷裏。小豬豬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它新奇地巡視了下四周,小豬蹄往前面一指,豪邁地道:“走!”
青苹邁開腿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路邊雜草中一棵棵挺立的玉米株,還有一個個吐着黑須的玉米棒,她有些驚喜。小豬豬叫:“怎麼了?怎麼停下來了?”青苹指了指玉米棒,做賊一樣,有些心虛地四周圍瞭望下,才放下它,過去掰了一個,扯開胞衣,一粒粒黃澄澄、飽滿圓潤的玉米,排列整齊,看着讓人心情舒暢。
小豬豬在草叢中鑽來鑽去,突然“嗬嗬”大叫着,竄過來咬着青苹的褲腿往裏拉,青苹很怕有蛇,連忙小小心心地拔開草叢跟着過去,小豬豬趴在一窩蛋的邊上,抬頭沖她得瑟地笑。青苹拾起一個個來看,還是新鮮的,個個似鵝蛋一般大。她脫了外套,掰了十個大玉米放好,又把這十大幾個蛋也收了。
一人一豬神采飛揚,往小豬豬口中的家走去。
五
沿途的建築大部分破壞得很徹底,也有一些歪歪扭扭,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轟然倒地,都爬滿了蘚苔枝葉,一派蒼翠,不見原貌。到處都能見到連根拔起腐朽了的大樹,地面上厚厚一層枯枝敗葉,踩在上面“喀吱喀吱”響。
小豬豬指示她在橫豎交叉的大道上一路穿行,這條道的盡頭成發散狀分成了幾條方向不同的路,往山腳下延伸。小豬豬手一指,他們走上了最右邊的道。這條路上依舊有許多折倒的大樹小樹橫在路上,有些老樁長出的枝桿都比人腰身還粗。青苹一路走一路看,大概前進了兩佰米左右,他們又左拐上了一個長滿豐茂雜草的斜土坡,小豬豬口中的家出現在眼前。
青苹被眼前的石屋強烈地震撼了!這該是一項多麼浩大的工程啊!這房子竟然是從一塊不規則的圓頂巨石中直接鑿出來的,前面光檐廊鑿進去就有一米多寬。外牆的石壁,已被日晒雨洗得發白,正屋中間是一扇暗金色的大門,門前是平整的大石塊鋪成的大坪,石縫裏稀稀拉拉長着一些矮小的雜草。石坪下去自然生長的荒草坡上,零星點綴着一簇又一簇五顏六色的花朵。門兩邊相對稱的距離開了兩扇窗,只是窗戶開的位置是不是太高了,還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青苹舉高手輕輕抹了下,灰塵撲漱漱地往下掉。主屋右手邊還有兩間大大的偏房,是雜物間嗎?這大大的門難道是做車庫用的?
青苹剛才被這石屋的外觀所吸引,沒有注意到小豬豬是怎麼打開的大門,待走進屋才發現地板上都是碎玻璃渣渣,她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小豬豬順溜地避開玻璃渣,跳上廳堂的石桌上,向著青苹得瑟道:“是我救了你。現在又收留你。我是主人,你得聽我的。聽懂了沒?”
青苹笑吟吟叫它:“娜娜!”
“是娜娜大人!娜···娜···大···人!”小豬豬炸毛。
青苹依舊笑吟吟,鸚鵡學舌般跟着叫:“娜娜大人。”
有心理陰影的小豬豬聽着覺得有些彆扭,不高興地轉過身,屁股對着青苹,小尾巴捲成了一團。
青苹又無聲地笑了笑,轉身開始四下張望,這廳堂應該有四十多個平米吧,內空凈高最少也得有四米,只有一個石桌,圍着六個石礅子,空蕩蕩的。佈局和姚嬤嬤湘北家裏的房子一樣,廳常左邊兩個房間兩扇暗金色的門,右邊兩個房間兩扇暗金色的門,上邊兩個房間兩扇暗金色的門,一共有六個房間。讓青苹驚訝的是,廳堂右側兩扇門之間的牆壁內還砌有一個大大壁爐,乳白色的材質和淡藍色的石質牆壁相得益彰,流動的空氣中飄着原野中特有的芳香,偶而還傳來幾聲清脆的鳥的鳴叫聲,寧靜又閑適,好似又回到了姚嬤嬤家裏,讓青苹一直繃緊的神經稍稍松馳下來。
六
青苹轉身出去,在房前斜土坡上捋了幾把長長的野草,紮成一束。小豬豬跟着跑了出來,氣咻咻道:“幹什麼幹什麼?”青苹向它展示了自己的簡易掃把,進屋開始掃滿屋的玻璃渣子。這些渣渣應該是從門上面的氣窗上掉落的,現在窗戶上只有外面封的是沾滿了灰的網,窗葉上已經是空空的了。青苹揮舞着草帚,屋裏的灰層有點厚,一人一豬被嗆得不停的咳嗽,小豬豬一點忙也幫不上,只會一步不離地跟着青苹後面打轉。玻璃渣子掃成一堆,孤零零的石桌石礅也粗略地清理了一下,青苹擦了擦還沾有細灰的桌面,把箱子和一包食物放好,走進了廳堂右邊靠上的那扇門。
小豬豬已經站上了廳堂的桌面上,扒拉着箱子在研究。
果然和姚嬤嬤家一樣,這個房間是作廚房用的,地面比廳堂稍稍低一點點,和姚嬤嬤家熏得黢黑的木質天花板不同的是,這個廚房的天花板是整塊打磨得很平整的青石,一樣沾滿了灰塵。廚房內空比廳堂的要低一些,不過最少也有三米多的高度。窗戶下是一個三孔的柴禾灶,三個鍋安穩地置放在三個灶孔上,灶檯面已經完全被厚厚的塵埃所掩蓋,無論是窗玻璃還是外層封着窗欞的那一層網,全都落滿厚厚的灰塵。
進門的右手邊是一個從石壁直接鑿出來的廚櫃,雙合櫃門依舊是乳白色,材質的顏色和壁爐的顏色是一樣的。她掃着地上的碎屑往前進,發現連着灶手的清洗台前的地面上有一個銀色的地漏,矮下身子用手指甲扣了扣,地漏的蓋子就扣了出來,下面是一個隔離臭味的裝置,功能好像跟青苹熟悉的地漏也沒有什麼不同,她把蓋子又蓋了上去。青苹起身把清洗台裏面的垃圾全清理出來,擰開積有厚厚灰塵的水龍頭,就聽到“噗嗤噗嗤”的聲音,渾濁的臭水流了出來。一會兒,水稍稍變清了一點,青苹鬆了口氣,開着讓它繼續流。這水應該是從高處接過來的山泉水吧。在姚嬤嬤老家,用土方法過濾三次的水,排上一組大大的竹筒透到家裏,就是純凈的食用水了。
進門右手邊的另一堵牆又開了一扇門,青苹壓着把手推開,裏面的濁氣沖了出來,顯然很久沒有對流了。這是個貯物間,比廚房大多了,內空高也比廚房高得多,但卻沒有窗戶,裏面暗暗的,門的左側兩邊是一整排齊頂的柜子,隔成四層,櫃門都關得嚴嚴的,頗有氣派。其它是沿牆放的各色陶罐,矮的三四十公分高,高的有近一米,肥圓的,柱形的都有,一個罐配着一個蓋,上面薄薄的覆蓋著一層灰。看着在姚嬤嬤家常見的東西,青苹不由得走了進去,揭開了一個陶罐的蓋子,裏面是空的,稍一猶豫,青苹轉身把一大包蛋提過來,一個個往陶罐放。
七
“蛋!”“嗯?”青苹回頭,才發現小豬豬又跟在身後了,它指着青苹手上蛋很清楚的又重複說了一次,青苹眨眨眼,也跟着說了幾遍,小豬豬很滿意,轉身拍了拍門又教她說辭。小豬豬找到了新的樂趣,接下來,把所有能看見的都教了一個遍,青苹是一個好學生,她一邊做着清理一邊學,幾乎是它一教就能跟着流利地說出來,也許她現在這個身體本來就是能熟練使用這種語言的吧。
青苹在貯物間的門后找到了一個敝舊的掃帚和銀色的撮箕,她拿出來關上貯物間的門,開始清理廚房。灶上的三口鍋揭下來,把清掃出來的渣屑全部掃進撮箕中,端出去倒得遠遠的。小豬豬跟在後面不樂意,可青苹有些許的強迫症,它的抗議無效。回來時青苹一隻手攬着一捆枯乾的茅草,一手拖着一棵乾乾的枯樹回來,她來回了兩趟,想了想,又去收了一捆艾草、拖了兩個老樹根回來。小豬豬也寸步不離地跟着她跑了一趟又一趟。
太陽快要落山了,荒野中飄浮着薄霧,小豬豬忙把外面的門關了,一語不發地緊跟着青苹進廚房。青苹把一束茅草結成一團,先把灶面洗了,接着又洗三口鍋和鍋蓋。這鍋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荒廢成這樣,竟然沒有生鏽。清洗水龍頭的時候,發現這水龍頭可以抽拉出很長,還有一個擰筏調水量,她試着慢慢調大,水量竟然強得可以清洗汽車了。她抽出水龍頭對着窗戶沖了幾下,銀色的鋼網稍稍露出了它的原貌。也不知它是什麼材質做的,看着薄薄的一層,在那麼大的衝力下竟然紋絲不動。
青苹三口鍋都接上水蓋上蓋,這時才意識到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怎麼生起火來呢?她有些沮喪,一時又不知怎麼拿話跟小豬豬溝通。她發愁地看着窗外深沉的暮色,各種昆蟲的鳴叫聲不絕於耳,彷彿又置身於姚嬤嬤家的廚房下。她關了水龍頭,轉到灶前,摸索着灶口邊的牆壁,姚嬤嬤家廚房的這個位置,有一個凹進去的小窩窩,放着火柴或者打火機。果然她手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拉環,輕輕的往外拉,是一個小抽屜,她從裏面拿出一個長長的東西來。
小豬豬在天暗下來后就沒怎麼開口了,這時它看到青苹手裏的東西,驚叫道:“引火器!這是引火器!”青苹大喜,馬上扯了一把茅草放入灶膛內,把引火器細長的一頭伸進去,摸索中按下了開關,“卟”的一聲,一簇火苗竄了出來,火生起來了。青苹把兩個灶膛的火都生了起來,小豬豬似乎很畏懼,躲在青苹背後偷偷伸着脖子觀看。青苹不斷折了細枝添進去,灶膛燒熱了,才開始添粗桿進去。燒水開了倒掉,重新接了水繼續燒,又洗了三根玉米下水煮。
八
大部分人一說起簪纓世族的孩子,總以為他們是一個特權階級,被過分寵溺,以致於有求必得,養成了飛揚跋扈,窮奢極欲,無法無天的性子。可青苹知道絕大部分世家都不是這樣的,在她讀大學之前,她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和班上同學有什麼不同,除了她體制內的父母有三個孩子外。是的,青苹是超生的孩子。青苹懂事起,她的爺爺和爸爸是地方部隊的高官,部長級待遇的奶奶早已經從南方大都市機關單位退休了,一直住在部隊大院裏過着深居簡出的日子,媽媽也在部隊裏上班,姚嬤嬤帶大了大哥,快五十歲了又接手了剛出生的青苹,帶着三個小孩住進了一個高檔小區里,這裏離大哥看病的醫院近。
青苹的大哥讀初中時患了白血病,為了治病,青苹是在各種精準操控下出生的,大哥的病治癒了,但還要休養。姚嬤嬤一個人要操持家務,二姐過來了,家裏還多了一個管家,管家每天早六晚九準點上下班,上午和下午還各有二個小時可以自由安排。她是大姑媽高薪請來的,二姐的管理專家,在閑暇時間裏有時也會幫忙搭把手帶帶青苹。
大姑媽大了爸爸很多歲,她年輕時也結過婚,但過了兩年就離了,也沒有留下孩子。她很早就下海做生意,漸漸有了自己的醫藥公司,賺了很多錢,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更沒有結婚的意願。
青苹的母親懷第一胎時孕吐得厲害,懷第二胎時只是更能吃更能睡,發覺時已經四個多月了,大姑媽就央求大嫂生下來過繼到她的名下。二姐出生時剛好奶奶退休,為了方便照看,奶奶住進了部隊大院,因為一家人的工作性質,她都沒有在外面長時間逗留過,直至安詳地老去。
二姐小時候白白胖胖,玉雪可愛,不但是爺爺奶奶的掌上明珠,她殺伐決斷又肆無忌憚的性格也深得大姑媽的偏愛,最終還是過繼到了大姑媽的名下。
青苹曾經聽姚嬤嬤說過,大哥雖然是順產,可生出來時不會哭,屁股上被抽了幾巴掌才像貓一樣哼了兩聲,她當時心裏就“咯噔”了下,這小孩子雖然生在顯赫世家,但身子弱,只怕磨難也不會少。後來果然應了她的猜想,小男孩從出生起就沒有安生過,稍稍吹一點點涼風都會感冒發熱,直到上初中患上了白血病。
青苹的爺爺奶奶都是出自軍人家庭,雖然身居高位,卻都是年紀越大思想越發的守舊,骨子裏就認定男的要壯碩陽剛,行事光明磊落,可青苹的大哥因為從小就病懨懨,因為經常進醫院扎針,腦袋經常被剃得花溜溜的,母親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氣恨之下,硬給哥哥按了一個明目張胆的名字,爺爺奶奶心裏有些恪應,又都是大忙人,相顧就少了,父親母親和姚嬤嬤不得不花更多的心血在他身上,養在身邊小心地呵護着,一直到他讀小學時,還是不活潑,愐的性子也不喜見外人。
九
爺爺奶奶嘴上不說,可行動上就是偏向了整日裏堂堂皇皇,強勢又精力旺盛的二姐。
大院裏,二姐成了真正的小霸王,無論是大她幾歲的還是小她幾歲的,都得對她的話惟命是從。這小霸王帶着大院裏一群小嘍羅們換着花樣搗蛋,拉幫結派,逞強斗勇,恣意生長。讓人很迷的是,她早已經是名聲在外了,可一見着綠豆芽菜般孱弱的大哥,她就要裝淑女,扭扭捏捏憋着嗓子說話,對着外人她總是迫不急待地顯耀說:“我的大哥,林厭風,親的。”青苹的出生她並不知情,她已經很多天沒有見着大哥,只聽說哥哥的病治好了,還在市內療養,她很高興,就天天吵着要來看哥哥。
這天一大早隨着爺爺奶奶過來這個市裏的家,進門就看到麻桿般蒼白消瘦的哥哥抱着一個嬰兒,手拿着一個奶瓶在餵奶,看到他們後站起來打了一聲招呼,已經滿了九歲的二姐“蹬蹬蹬”跑過去,伸手扯那嬰兒,嚷嚷道:“放下來,你不可以抱他。”
奶奶趕忙去洗了手,說道:“我來我來,你別扯了,嗯,姚嬤嬤呢?”想把那嬰兒接過來,可哥哥不讓,避開她的手回答道:“姚嬤嬤聽說你們要來,趕忙出去買東西了,您先休息一下,姚嬤嬤應該要回來了。”說著又低頭看着懷裏的嬰兒,眼神很是溫柔。
爺爺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和奶奶圍着一起看。奶奶抽出紙巾輕輕給小嬰兒擦汗濕的頭髮,喜愛道:“小孩兒吃得多有勁啊!”
二姐心裏不樂意,可也沒辦法,在一旁氣呼呼的。一會兒姚嬤嬤提着兩大袋東西回來,特意買了二姐喜歡吃的海苔,還是她最鍾愛的這個牌子。
姚嬤嬤回來后,把小嬰兒接了過去,陪着爺爺奶奶坐在一邊喝茶,低聲說話。二姐很高興,依偎着哥哥吃着心愛的小零食,大哥跟她說道:“你以後有什麼好吃的,會分給妹妹吃嗎?”
二姐吃了一驚:“妹妹?哪來的妹妹?”突然想起那個嬰兒,馬上翻臉了,高聲道:“什麼妹妹?我就是妹妹啊!”
大哥道:“啊?你是青音,她是青苹,都是我的妹妹,青苹也是你的妹妹,我很喜歡她,你不喜歡她嗎?”
二姐頓腳道:“我為什麼要喜歡她?”
大哥緩緩說道:“你不喜歡她啊。”
二姐語氣堅決地說:“我不喜歡她!”
坐着交談逗小孩的三個人都在往這邊瞧,大哥向他們攤了攤手,說道:“你們也聽見了,青音不喜歡青苹,還是讓她住在大院裏吧。她這二踢子性子這裏也不適合她,天天都會鬧得大家不得安寧的。”
爺爺奶奶早已經看破了他的小伎倆,奶奶向青音招了招手,二姐氣鼓鼓走過去。奶奶說:“大哥下學期就在市裡讀書了,住在這裏,不跟我們回去,當然,小妹妹青苹由姚嬤嬤照看,也要住在這裏,你是要在這裏讀書,讓大哥陪着你和小妹妹青苹一起呢?還是你回大院去讀書,讓大哥單獨陪着小妹妹青苹住在這裏?”
二姐撇了撇嘴,含着淚很快做出了選擇:“我要住在這裏陪着大哥。”
奶奶笑了,摸着她的頭表揚道:“真是一個好孩子。”
爺爺嚴肅道:“你想住在這裏也可以,但你得先答應我們,你不能欺負小妹妹青苹,你得和姚嬤嬤和大哥一起看顧妹妹才行。”
青音委屈地大叫起來:“我也是妹妹啊!”奶奶忙把她攏在懷裏哄道:“你在大院裏不是也帶着一大群小孩兒么?大家也玩得開開心心的,在這裏只有小妹妹一個呢,你肯定能帶得更好哇。”
青音捋了一把眼淚,吭聲說道:“那我也可以揍她!我都是誰不聽話就揍誰。”
姚嬤嬤嚇了一跳,看了看懷裏小嬰兒,臉色有些驚慌。
大哥大步走過來,沉聲道:“青音,我們都要你好好地愛護妹妹青苹,你不聽話,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要把你按在地板上揍你。”
青音不服氣地抬頭,哥哥眼神尖刀一樣冰冷徹骨,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縮在奶奶懷裏連連搖頭。
爺爺審視着氣質豹變的長孫,若有所思。
十
青苹小時候除了姚嬤嬤,就是和大哥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姚嬤嬤經常跟青苹說話,帶着濃重的鄉音,逗得青苹咯咯笑,大哥天天抱着青苹長見識,這個是什麼東西,什麼型狀,什麼材質,什麼顏色,做什麼用途的,還常常抱到小區花園裏托起青苹的小手,讓青苹感受太陽的溫度,風的觸感,中文的普通話說完了,還要用牛津腔的英語複述一遍,再以巴黎腔的法語說一遍,絮絮叨叨,小老頭一樣說個不停。青苹在他懷裏一直都乖乖的,可能也是在幾種不同的語言轟炸下懵了,不哭也不鬧,只有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青苹大一點了,有時候大哥做着功課,放青苹坐在靠牆的書桌上,她也能呆楞楞坐上半多個小時不動。
二姐雖然沒有明目張胆的欺負過青苹,私下裏碰都沒碰過青苹一下,她的牛津腔英語和巴黎腔法語比大哥說得還要地道,可她從來沒有對着青苹說過一句,也從來沒有給過青苹好臉色。既便如此,青苹只要一聽到她的聲音,耳朵就“嘣”興奮地支棱了起來,遠遠地看到她的身影,馬上直着脖子“啊啊”大叫,激動得手舞足蹈。二姐總是眼高過頂,走近了才施捨般地橫她一眼,鼻子裏重重地“哼”一聲,又高傲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青苹還是一見到二姐就高興,笑得很大聲很生動。這讓大哥暗地裏抹了一把又一把的辛酸淚。
十一
從青苹出生那一年開始,他們每年的假期都會回到姚嬤嬤湘北的老家過,跟着姚嬤嬤的大兒子二兒子一家人上山摘茶打草砍柴,下田施肥載秧收割。也就是這幾年裏,清瘦如豆芽菜般的大哥茁壯成長,蛻變成一個目光堅定銳利,身體更是結實得猶如松柏的大好青年。而在姚嬤嬤家呆的時間最多的青苹,常常更是自詡為半個山民,也掌握了一些在極端條件下基本生存的技巧,現在突然來到這個和湘北山裡相似環境的地方,青苹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恐慌。
藉著灶膛的餘光,她拉開廚櫃最上格的櫃門。把裏面的瓶瓶罐罐拿出來,揭開蓋子,有薄薄的煙塵飛出來,裏面不知名的東西都腐化乾涸變成了灰,青苹把他們都拿出來洗了放在灶台上。中間這一格的罐子中她意外的發現了一袋真空包裝完好的食用鹽,她就着灶膛里的火光察看時,小豬豬豬指着上面標示一字一字念道:“食···用···深···海···鹽。”下面又有一行更小的字:中立星系一號星球監製。青苹努力地辨認着以前從未見識過的字體,想着:家用食用鹽不都是一斤裝、半斤裝或者是八兩裝的嗎?這個一袋就有五斤,這是多能吃鹽啊?不過一般的鹽過了保質期也沒多大關係的吧,現在卻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廚櫃最下面一層都是白瓷的碗碟瓢盆,她選了一個大的平底碗洗乾淨,又拿了兩個蛋出來,打在碗裏加了一點鹽打散,再加了水攪勻了放進煮開的玉米上面蒸,做豆腐蛋。又清洗了一個大盆,把燒開的水倒進去,放涼了做開水喝。
她把廚櫃裏所有的東西都撿出來,只留了那一包鹽,其餘的丟的丟,倒的倒掉,全部洗好后晾在灶台上。
曠野中月朗星稀,鳴蟲啾啾,廚房裏還有一個灶膛亮着,青苹塞了一根大大的老樁進去,讓它慢慢燒着取暖。又把一束扎得嚴嚴實實的艾草也送進去,淡淡的煙漫出來,剛好用來驅蚊蟲。小豬豬肚子鼓鼓的,在青苹懷裏直哼哼。青苹側卧在乾草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幫小豬豬揉着肚子,聽着灶膛里時不時的“嗶剝”聲傳出來,不一會兒一人一豬相繼進入了夢鄉。
十二
第二天青苹是被小豬豬拍醒的,它餓了。青苹出來一看,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她伸了伸懶腰,趕忙開火煮了幾根玉米和一碗蒸蛋。小豬豬蹲在桌子上搬弄那個手提箱,還是毫無頭緒,它不甘心地把小箱子拍得“砰砰砰”直響。青苹搖了搖頭,進廚房把昨天燒剩下的柴禾抱到外面太陽下,又把清洗乾淨的瓶罐碗碟也全部拿到太陽底下去晾着,打開地漏的蓋子,想了想又去把灶膛里的火架猛一點,又把引火器的小抽屜拉出來,和剩下的鹽一起放到廳堂的桌子上,再進廚房抽拉出水龍頭,把水壓調至最大,開始沖刷整個廚房。
一陣又一陣的污水從地漏流入了下水道,廚房已經煥然一新,廳堂的門大開着,山風吹進來,帶來了太陽的熱量和荒野的氣息,又把廚房的濕氣從窗戶捎出去。青苹摔了摔濕漉漉的頭髮,轉過身來,小豬豬正站在廚房門口上瞧下瞧,瞪着她囔囔道:“你不需要吃東西嗎?”
青苹笑了,學着它大聲回答:“要吃!”小豬豬楞了楞,轉身又跳上了桌子。
青苹吃得飽飽的坐着消食,小豬豬吃滿意了,站在桌子上得意洋洋地說:“我決定了,允許你進入我的地盤,正式成為這個家的一員。”
青苹“啊”了一聲,獃獃的看着它,我不是昨天就進來了嗎?小豬豬看不慣她一臉的蠢樣,竟然沒有大聲感恩本大爺,滿心不甘地道:“跟我來。”跳下桌子奔向左邊靠裏面的房門,說:“這裏是我睡覺的地方。”
青苹壓下把手打開門,一股惡臭直面撲了出來,薰人慾嘔,青苹捂着鼻子往後退,在門口張望,房間的層高和廚房一樣,比廳堂稍稍低了一點點,到對面牆大概有六七米的距離,牆上窗戶裝在高高的位置上,幾乎要和天花板平齊了,而且窗戶的面積也不大,豎直方向的高度不會超過六十公分,橫向長度大概是豎直方向的兩倍的樣子。窗葉上雖然也落了灰,但玻璃還好好的鑲在上面,而阻擋陽光照射進來的,是封着窗戶積着厚厚灰塵的網。
小豬豬已經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躍上了一張五六十公分高的大床,鑽進床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布製品之***來拱去,這些布製品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散發出腐朽的臭味。
讓人吃驚的是這床和床頭的兩個低櫃的材質也是石頭的,和這屋子的石料顏色一樣,青苹彎腰拉了拉床頭櫃的抽屜,乳白色的抽屜順暢的拉了出來,裏面除了落的灰塵,什麼都沒有。對着床尾的整牆衣櫃和櫥櫃一樣,直接從牆壁上鑿成的,牆壁的另一邊,應該就是衛生間了。
大衣櫃的門依舊是乳白色,一共有兩層。青苹打開下面一層的櫃門,只有一個櫃門裏有幾件舊舊的素色衣物拖拉在衣架上,可能是就這幾件在衣架上搭實在了,小豬豬用嘴拖拉不出來,就丟着不管了。青苹瞄了瞄,抬腿站上床沿,扒拉開了上層的櫃門,果然不負心中所望,這一層放有一套床上用品,看起來是存放的時間有些久了,有一股子怪怪的味道,幸好沒有發霉。青苹立刻把它們拉了出來抱到太陽下去,小豬豬趕忙跟了出來,又不厭其煩地跟着她跑了四趟,到外面叉道上拖了四棵枯樹回來搭在一起,把這些床上用品鋪開來暴晒。小豬豬嚷道:“裏面還有呢。”青苹跟着它又進了這個房間,小豬豬咬着拖拉下來的衣物,頭一摔一摔的,拉得衣架“咯咯”響,青苹過去把衣物都解了下來,轉身進了牆另一邊的衛生間,
衛生間並不大,只有三個多平方的樣子。佈置的非常簡易,對門牆壁上很突兀的裝着一個水龍頭,水龍頭下面兩個嫩綠色的大桶疊在一齊,並排的還有三個疊在一齊的大臉盆,一樣是嫩綠色的。青苹拿起來掂了掂,不像是塑料的,看起來是很耐用的金屬材料做的,可又比金屬製造的輕。
青苹探索了一會兒,決定不浪費自己的腦細胞了,順手就放回原位。門的左邊是一個洗手台,再過去是連着牆壁的坐廁,門右邊側牆正中大概兩米多一點的高度上固定着一個大大的淋浴花灑,在低一點的位置上還架着一個普通的花灑,只是聯接着的銀色金屬螺紋軟管是不是也太長了吧。這堵牆挨着天花板的地方有五個換氣孔,均勻地排成一排,孔口的直徑也只有十幾公分大小吧,就是不知道每個孔有沒有安裝排氣扇。青苹走進去擰了擰水龍頭,聽到水龍頭“噗嗤噗嗤”了好幾聲,又冒了一串串的水泡,渾濁的水流了出來。青苹忙拿了一個大桶接在下面。不一會兒,水開始變清澈,她把花灑拿下來打開了水閘,馬上把衛生間噴射成了水簾洞。
青苹嚇了一大跳,小豬豬更是嗆了一口髒水,“嗷”的一聲竄出門外,青苹趕忙關了水閘出來廳堂,一邊拍打着身上的水珠一邊指着小豬豬笑,小豬豬生氣了,雙眼含淚大聲凶道:“我恨你!”說完“嗵嗵嗵”跑到上邊打開靠近廚房的那個門,轉身瞅了瞅青苹,傲驕地一仰頭,“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十三
青苹自討沒趣,尷尬地搓了搓手,摔了摔頭繼續探寶的行動,推開了身後這扇門,看到地上的玻璃碎渣,青苹抬頭環顧了下,這個房間的佈局和小豬豬禍害的那個都差不多,除了窗戶的位置是在進門的右側牆上外,這個房間窗戶的玻璃全碎在了地上,房間裏的灰塵也格外厚了一層。門一開,細細的風卷着灰塵吹了過來,青苹不由自主的打了兩個噴嚏,她捏了捏鼻子進去,大大的石床除了積的灰塵,什麼都沒有,她拉開大衣櫃門,一樣是空蕩蕩的。
青苹有些失望,又走進了廳堂右邊的第一個房間,毫無懸念的,這個房間是對面那個房間的複製版,青苹粗略地察看了一下,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玻璃渣渣,過去直接把大衣櫃的門全部拉開,當然這個房間她依舊一無所獲。
現在只有廳堂上面兩個房間還沒有涉足了,青苹估計着小豬豬氣性應該已經過去了,她上前扣了三下門,等了一會兒,又扣了三下,依舊沒有得到回應,青苹有些擔心,壓下手把推開一點點門縫,聽到有輕微的電子聲音,她吃了一驚,心裏掙扎了下,把門推開,三排大型電子設備矗立在房間裏,設備上有些指示燈一閃一閃的,小豬豬正攀附在一個登高梯上蘿蔔前蹄拿着工具在專心操作,一會兒又快速溜下來,推着帶滑輪的梯子往前,爬上去又開始操弄,根本沒注意站在門口的青苹。這個房間比前幾個房間的深度都要長得多,天花板比廳堂的還要高上一大截,裝着幾個明亮的照明燈。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外面幾個房間包括廚房,不要說電器,連燈都沒有,這個房間竟然隱藏了這麼高科的東西?而且幾面牆都沒看見有窗戶,卻感覺不到呼吸不暢,可能換氣的裝置正在良好地運行吧。青苹一直以來就對高科技的電子產品沒轍,現在對着這些巨大的設備她覺得頭有點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悄悄關上了門,果斷往最後一個房間走去。
打開這個房間,青苹鬆了口氣,終於找到了,這個屋子的雜物間。這個房間也是寬且高,幸好縱深沒有像隔壁設備間那樣深,裏面的石床和衣櫥也是加加加大號的,對面牆高處有一扇大大的窗戶,窗玻璃還完好的封在上面,整個房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無序地堆滿了各種日用工具,一些雜物更是直接堆放在了大床上,床邊有一個銀色的登高梯靠着牆倒放着,床尾還有一個大號的銀色手拉車。這個手拉車青苹還是挺熟悉的,以前公司剛開始運營的時候,她經常親自用來推運貨物。
她巡視了一遍,找到了接水管,又拿了個趁手的工具和掃帚,拉着拖車來到小豬豬禍害的房間,她把床上的污穢全部推到手拉車裏,拉到遠遠的地方倒掉,回來把大衣櫃裏的幾件衣物放在盆里泡着,又去隔壁房間搬登高梯過來,把窗葉子和衣櫥櫃門都拆下來,抽屜也全部拉出來排成一排,接上水管,用水槍沖洗的乾乾淨淨,拿到太陽底下曬,進來關上門,用水壓調高,從天花板開始沖,再沖四周牆壁,大衣櫥櫃,窗戶上的鋼網,大床,床頭的矮柜子,進到洗手間又是一頓猛衝才把水龍頭關了,打開門開始把地上的積水往衛生間掃。
燦爛的陽光穿過鋼網照了進來,在溫煦的山風中飄舞的細微塵埃粒粒可數,青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轉戰下一個房間。
等青苹把廳堂都沖洗乾淨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上中天了,她覺得全身都是酸痛,還是強忍着抹乾凈廳堂石桌上的水,去外面提進箱子放好,又折了乾柴開始做中午的食物,還剩下的有幾顆蛋,等下要出去收集食物了。
不需要青苹再去叫,小豬豬餓了自己出來了,它已經忘記了生氣的事,發現廳堂地面是潮濕的,吃了一驚,抬頭到處看了看,四周明亮光鮮,空氣流暢,但坐在桌邊微笑的青苹和桌子上食物的香甜,讓它迅速安心下來,說了一句“好餓”,不客氣開吃,吃完又開始研究桌子上的小箱子。
青苹洗了碗碟出來,它看了看青苹,突然恍然大悟,興奮大叫:“你過來,你過來。”青苹走過去,它抓住青苹的手按在光滑的箱面上,小箱子發出清脆的“嘀嘀”聲,青苹趕忙撤開了手,小箱子“嗒”的一聲,自動開了。
小豬豬“哈哈”笑出了聲,得意地道:“我就知道這個箱子是吸收光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