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葉的戰鬥
兩處營寨的距離不過數里,由於地勢平曠,雙方甚至可以望見對面的箭樓旗幟,是以在明城初次進攻失敗后,陷入拉鋸戰倒也不足為奇了。
柏秋寒拉着小葉走得極快,甚至超在苟、吳二人之前。他們沒有掩藏行蹤,是以明城的箭樓已經能觀察到在原野上疾行的幾人。
在這些兵士看來,柏秋寒等人行進的速度遠超他們想像,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明白幾人不是易與之輩,於是情報很快到了這支軍隊的指揮者手中。
明城的領軍之人亦在將軍之列,他雖排位較低,但見識卻不短淺,哪怕是在進攻將將結束后最為疲憊的時刻,也在聽完下屬彙報后深深警覺。
他趕忙召來親衛,親自到營門查看,而此刻,柏秋寒等人已到了營寨外一箭之地。
“諸位是什麼人?”明城將軍見柏秋寒等人似毫無停步的打算,皺眉呼喝。
而隨着他話音落下,箭塔上的弓手們箭已上弦,他身後的親衛們也是刀兵在手。
面對這樣的威懾,不說柏秋寒,就算是吳苟二人,也不會將明城那區區數十人放在眼中,所以他們沒有回答,更沒有停步,只是繼續向營寨門口行進。
明城將軍無法看透那幾人的修為,甚至連那個小女孩也不行,他心中有些猶豫,但身為一軍之主,他不能放任不知底細的人靠近。
明城將軍一聲令下,箭矢呼嘯而過,他的本意是警告,所以他命令弓手瞄準柏秋寒等人行進路線之前,但柏秋寒等人速度太快,這幾箭反而直指向走在前面的柏秋寒與小葉。
然而這些箭羽又怎能近得柏秋寒身周?
在明城諸人看來,那些已在空中化作殘影的箭矢,速度竟肉眼可見的減緩,便如沒入泥潭,最後隨着重力的作用掉落在地。
柏秋寒終於止住腳步,他一腳踏斷箭桿,看向了一臉緊張的明城將軍,說道:“你們退兵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明城將軍開始猜測這幾人的身份。
“閣下幾位是游者聯盟的人?”
“不全是。”
明城將軍沉默,而後看向吳長明的鐵鞭獨臂,心中又有所猜想。
“閣下既非游者聯盟之人,又何苦……”
“你們退兵吧!”柏秋寒重複相同的話語,但卻已夾雜着自身氣勢,精神力如浪濤般壓向明城眾人。
明城將軍面色慘白,知道面前之人絕非自己能敵,但若是真就因此人一言而退,自己在明城也絕對混不下去了。
“就算他們都是靈元脫體,還能硬沖我數百人軍陣?”明城將軍咬牙切齒地想着,暗中也向下屬打着手勢,準備列陣。
那些小動作又怎能瞞過柏秋寒,他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對小葉說道:“小葉,你明白沒有?”
“小葉知道,爸爸是要小葉分清敵友善惡,不能因為力量就傲慢不視外物。”小葉笑着回應。
“哪怕我以後不在了,這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你還小,卻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這是很危險的,我以前犯過這樣的錯,曾經住在你身體裏的那個孩子也是,我不是讓你忘記憤怒,也不是要你壓制自己的情緒,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到錯誤的道路上去。”
“小葉不會的。”
小葉抬起頭來,在那雙黑而美麗的瞳孔中,柏秋寒似乎看到了兩個靈魂的重疊。
於是他笑着擦乾了小葉額上細密的汗珠,用低而沉穩的聲音說道:“去吧,小葉,去做你想做的!”
“是!”
明城將軍不知道這個修為莫測的青年為何轉而去與女孩交流,但這無疑讓他有了更充分地準備時間,就在他準備下達進一步指令時,一切都停止了。
時間仍在流逝,營中的旗幟亦在輕風的吹拂下起伏,但明城眾軍卻再無法移動分毫,甚至連思考都開始凍結。
明城將軍試圖將那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從腦中驅除,卻只能讓如臨深淵之感越發深邃,不過好在,逐漸麻木的思考也讓那些可怕的事物逐漸遠去。
但接下來,更令他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靈元在消散!
伴隨多年、讓他們能夠立於他人之上的靈元在消散。
失去靈元,等同於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失去立足之本,而能將他人靈元隨意掌控的,又是怎樣的存在?
疑惑,恐懼,驚慌……
種種情緒在明城將軍腦海中閃現,不過很快,他就連情緒都不再有了。
對於一般靈元界人、乃至尚華夜這樣轉修靈元的人,界靈的能力都是絕對的,差距只在於靈元量的多少影響着堅持的時間而已。
苟建名見過這樣的力量,但而今再見,卻依舊感覺到界靈的可怕的,不過現在的小葉,已不再是靈元界的噩夢,甚至終有一日,會重新成為承載靈元界的存在!
此時此刻,面對沉寂的軍營,小葉想要奪去這些明城人的性命只在一念之間,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柏秋寒曾在那個白色的世界裏說,即便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行越遠,卻不願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俯視他人。
所以與他朝夕相處了五年的小葉也不會。
逐漸收回力量,明城眾軍的靈元在空中凝聚,最後全部進入了小葉的身體。
數百人的靈元算不上強大,但對於小葉那細弱的經脈又似太過磅礴,然而在她的指引下,這些靈元彷彿本就歸屬於她一般,在經脈中流淌、精鍊,化作純白的靈界源氣。
這個轉化過程極快,對於小葉來說卻毫不費力,就連靈元中駁雜的氣息,也自動隨着流轉散出體外,但也有其他的東西騙過了小葉的感知,就要與她的識海融合。
那份怨恨深入靈元界人的靈魂,滲透在靈元之中,即便小葉沒有奪人性命,只要動用力量操縱他人靈元,就不可避免要沾染上,更遑論將這些靈元收歸己用了。
從剛才開始就以精神力和小葉識海相連的柏秋寒自然不會忽略,小葉的識海繼承自界靈,以境界來說已是識海初結的頂點,不過要剝離這本就同源的詛咒,還是差了些許。
柏秋寒想着,那些怨念已被引入他的識海,精神力一動,便輕鬆將之磨滅了。
現在的小葉和界靈的融合已經接近尾聲,可以說現在的她除了外表,已經脫離了人類範疇,她的身體有如大海,即便是柏秋寒,也不知道要多少靈界源氣才能將她填滿、才能讓她觸到桎梏。
只要保護着她,守着她成長,那她終會擊敗那份怨恨,界靈並非洪水猛獸,哪怕是在這個被詛咒的、失落的世界也是如此,只是過去沒有可以引導她的人罷了。
看着那小小的身體在風中挺立,柏秋寒越發感覺自己責任重大。
“在離開之前,一定要……”
柏秋寒的思緒被沖入懷中的柔軟打斷,他愣了愣,卻並沒有抱住小葉,只是將她輕輕放下,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
小葉眼中閃過落寞,卻還是說道:“謝謝爸爸。”
小葉其實什麼都明白,所以柏秋寒與她的相處,也定然無法再和從前一樣。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比起五年前,柏秋寒的力量強了許多,卻仍有許多無可奈何。
苟建名察覺到了兩人間氣氛的變化,他嘆了口氣,走到柏秋寒身旁,鼓起笑容問:“秋寒,這些人怎麼處理?”
掃及因脫力而委頓在地的明城人,苟建名知道,就算這些人恢復過來,也只能從重頭開始了。
“建名老哥,你不應該問我的。”柏秋寒搖頭道。
“唉,”苟建名明白了柏秋寒的意思,又嘆了口氣,“我究竟還要接受你多少幫助呢?”
“你要做的,是這個世界數十萬年來都無人成功之事,那一切能夠利用起來的東西都應該利用起來,難道老哥你曾經明白的道理,現在還要從頭學起么?”柏秋寒笑道。
看着青年臉上的微笑,苟建名只覺心中虧欠,但也正如柏秋寒所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個人的喜怒情感,不能成為阻礙前進的理由。
“我和吳長老願意幫老哥,是因為老哥的能力,而城裏的大家,都是被你的理想所感動,被你的理想所改變的,所以你無需愧疚,更不用在乎。”
柏秋寒的話語又推了苟建名一把,於是這個畢生在為遙不可及理想奮鬥的男人,再度堅定了決心。
他走到明城將軍身前,靈元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這明城將軍修為本就差上一籌,此刻靈元盡失,更是險些頂不住苟建名的氣勢。
“你覺得們還回得去明城嗎?”苟建名抓着將軍的肩膀,將靈元分了一些出去,使其穩住了氣息。
失去靈元后,明城將軍本已絕望,但在苟建名這句問話中,他卻察覺到了生機。
“你……求大人指條明路!”明城將軍知道自己再無高傲的底氣,他放低姿態,彷彿變回了當年才進明城軍中時的卑微模樣。
苟建名取出一張繪着簡易地圖的羊皮紙,他指着地圖左邊一個被標記出來的點,說道:“你們拿着地圖往西走,找到這個村落,以此圖示人,自然會有人接收你們。”
“是,多謝大人。”明城將軍用顫抖的雙手接過地圖,拜謝道。
要說這些明城人心中沒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這突然出現的幾人奪走了他們的身份地位,奪走了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
但至少這些人還讓他們活着!
對於絕大多數靈元界人來說,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而苟建名所指引的不論是多麼艱苦之地,也總比在城外被他們曾經看低的游者們欺侮要好。
如果可以,苟建名也不願收留這些敵人,但在游者聯盟庇護下蟄伏發展的幾年時間,遠不能彌補和諸城之間的巨大差距。
所以他需要力量,再小的力量也可以,他也相信,那些追隨他多年的人們,一定可以將這些不安定的力量吸收,變作前進的基石。
他們再度啟程了,至於那些明城兵士的未來究竟如何,就不是他們能夠顧及的了。
柏秋寒不再抱着小葉前行,而在吸收了那些人的靈元之後,小葉竟已能勉強跟上三人的步伐。
以小葉現在的靈界源氣,已經是普通丹海境練氣士的水準,只不過她身體幼小,真對上丹海境還是不免吃虧,饒是如此,這種進境速度還是讓柏秋寒吃驚,也無怪當年那個毀滅明城的孩子,需要尚華夜解放全部力量才能擊敗了。
“我這一生,修為也就到此為止了吧。”看着小葉,吳長明也不免感慨。
“吳兄,難道我又能好到哪去?”苟建名卻笑道。
這幾年時間,他從脫胎換血水準都不到的水平,晉入相當於血氣化精的靈元脫體,在旁人看來也是神速,但他自己清楚,不過是機遇加上積累而已。
真算年紀,苟建名已不年輕了,這幾年的突破已經耗盡了他的一切,這段時日裏,即便柏秋寒讓他吸收了些靈界源氣,他也再感受不到自己修為的提升了。
能修出靈界源氣,達到更高層次,想必也十分精彩吧!
但那並非他的道路。
“即便修為有限,也能做很多事情!”
“是的,很多……”
吳長明望向遠方無盡的天地,在生命的後半程,他終於感覺到了活着的意義。
柏秋寒聽着兩人的對話,不着痕迹地露出笑容。
他來這個世界五年,已有太多改變,他變得沉默寡言,習慣於幕后,但他沒有一刻停止思考。
幫助苟建名,也是思考之後的決定。
不光是為了小葉,更因為他討厭這樣的靈元界。
他本是為了築道來此,卻與這裏的糾葛漸深,他曾迷茫過,待到要離去時該如何自處。
後來他得出結論,不要後悔就好。
他應是個過客,但看過這個世界的光,便再難以將此地當做工具。
他想守望着那份光芒的成長。
至於苟建名與他非親非故,那又何妨?
彼時在海防七團,那兩個修為低微軍人以命救他,又可曾問過親近與否?
凡事講親疏利益,未免太無趣了些,而柏秋寒早就說過,不願做那樣無趣之人。
所以他站在這裏,扶持着苟建名前行。
而今日,穿過重重關卡的他們,也終於站在了雲霧飄渺的高山前,看着那曾經或許終生不能得見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