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進京
乾德二年(964年)十一月,趙匡胤命王全斌為西川行營都部署,劉光義、崔彥進為副都部署,王仁贍、曹彬為都監,率六萬大軍分道攻蜀。
六十六日平蜀,后蜀帝孟昶降。
不久,孟昶與花蕊夫人等前皇室成員,以及部分后蜀高級官員,奉命北遷宋都汴梁(開封)。
臨出發之日,蜀中亂象已起。
在王全斌等的縱容下,北路軍開始在蜀地劫掠財貨、婦女,連投降的蜀兵也受到諸般剋扣。
形勢再次變得岌岌可危,北路軍統帥王全斌、崔彥進和王仁贍等三人卻通宵達旦酗酒作樂,全然沒有當回事。
孟昶等行至綿州(綿陽)附近,就得到發生騷亂的消息。
騷亂的源頭是蜀中投降的士卒,在移防的途中,因不滿各種剋扣,發生了嘩變。
軍隊造反,可不同於三年不成的秀才,也非倉促發難的暴民可比,哪怕是降卒,也未可小視。
押送北遷君臣的是東路軍一個營指揮使,叫劉寶,帶着二百多人,真與亂兵發生衝突,根本不夠看。
東路軍由劉光義、曹彬統帥,在都監曹彬的約束下,尚能恪守軍紀。
被押送者中,有一個很特殊的人,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叫做趙崇簡。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是兩世為人。
剛剛還在利用現代科技手段考古,后一瞬間,就來到了一千多年前,從蜀中解送到汴京的行列中。
根據還殘留在這具身體中的模糊記憶提示,他開始不動聲色地沿途打聽,彙集確認身份的信息。
最後基本明確,宿主作為後蜀已故顧命大臣趙廷隱的遺腹子,享受老爹恩蔭,從小被收入后蜀宮中撫養,稍長,即被任命為待詔。
作為未成年近臣,很多時候就是陪皇子讀讀書,閑暇之餘再陪着孟昶夫婦解解悶。
總之就是幹些弄臣勾當。
在宋滅蜀之戰中,趙家三兄弟中趙崇韜、趙崇溥都是武將,在戰場上被俘,老大趙崇祚是個文人,無法直接上戰場,卻在兵荒馬亂中不知所蹤。
蜀都城破之時,整個趙府也被宋兵劫掠一空。
幸好都監曹彬大人早早派東路軍護住了皇宮,保住了皇室和滯留皇宮的部分朝中重臣。
趙崇簡照例在皇宮中,僥倖躲過了一劫,正好成了北遷汴梁的一員。
途中顛簸,一貫生龍活虎的趙崇簡竟意外生病,直到後來躺在馬車上,發燒囈語。
要不是花蕊夫人惻隱,不忍拋下一直陪侍在身邊的小待詔,可能早就棄置路旁了。
好在沒過多久,小崇簡居然不藥而癒。
只是此趙非彼趙,早已李代桃僵。
國破家亡,一旦歸為臣虜,穿越者趙崇簡也是暗自神傷,對燒殺搶掠的亂兵湧起一股股恨意,想着怎麼報仇雪恨,血債血償。
他為自己代入之快暗自驚訝。
想來除了零星記憶,還有一些情感殘餘。
隨着臨近綿州城,逃難的人群越來越多,孟昶君臣都慌了神。
孟昶着人請來指揮使劉寶商量。
“劉將軍,可否暫緩前行,或者換一條路?”
通往汴梁的路不止一條,既然此路不通,換一個方嚮應該問題不大。
不料劉寶卻不答應。
“聖上宣召你等即刻進京,可不敢再走回頭路,平白耽擱了日程。”
一旁的花蕊夫人也慌了神,一疊聲道:“那可怎麼辦?難不成眼睜睜上前送死嗎?”
一時之間花枝亂顫,真是我見猶憐。
劉寶眼中閃過一縷異樣的光彩,想了想,又道:“也不是沒有辦法避開這場禍事。”
一聽這話,孟昶和花蕊夫人同聲追問:“什麼辦法,請劉將軍賜教。”
“綿州城外,原有小路,如果貴人不怕顛簸,自是可以避開亂兵。”
劉寶這話有趣,原本蜀國的一干君臣不熟悉路徑,倒是他這個外來戶,竟然知道綿州城外小路。
“不能停下來等一下嗎?”孟昶夫婦的身旁有人插話。
插話的人是個少年,神態舉止倒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
劉寶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不去看插話人,而是看向孟昶夫婦,像是在問這還有沒有禮貌了。
“這是小兒輩的伴讀,常年在宮裏行走,也就沒有用尋常君臣禮儀來約束他。”孟昶自然知道劉寶的意思,解釋道。
插話人自然是趙崇簡。
他原本與幾個落難皇室晚輩在一起,隨侍在孟昶夫婦近前。
劉寶這才斜眼掃了一把趙崇簡,不耐煩地道:“適才不是說了,皇命緊迫,不能耽擱日程?”
跟劉寶一起過來的軍士更是不客氣,斥道:“黃口小兒,毛都沒長全呢,亂插什麼話?”
說罷,幾個軍士怪聲怪氣笑作一團,在一干後宮婦孺面前,顯得極不雅觀。
蜀國君臣人等一起變色。
這一下,包括趙崇簡在內,再沒有人敢出頭質疑。
於是眾人在宋軍的挾持下,離開了平坦的官道,向著旁邊的淺丘山林迤邐而去。
行路變得艱難,有資格坐在馬車裏的孟昶夫婦等也被顛簸得鬼哭狼嚎。
那個少年趙崇簡倒是絲毫不見慌亂,只是靜靜地跟隨着車馬步行,目光始終綴着前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宋軍指揮使劉寶。
直到看見劉寶突然加速,衝出了隊伍,消失在前面的山林間,才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他也神不知鬼不覺地脫離了隊伍,鑽進了旁邊的山林,然後陡然加速,身形閃爍間,向前趕去。
趕了一陣后,他時不時地停下來觀察一下,看看日影,碰碰樹枝,甚至趴在地上側耳傾聽一番,然後再上路。
在後世,做考古特招生之前,他本是一名邊防特警,常年與各種兇險犯罪行為打交道,尤其擅長野外追蹤。
正是因為在野外活動多,經常深入到一些奇怪的遺迹中去,才讓他對考古感了興趣,通過特殊渠道,加入了某大學著名考古學教授的科考隊伍。
作為特招生,教授需要他的特殊能力保駕護航、探幽發微,而他需要系統的考古學知識學習和野外考察技能培養,雙方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