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不是我想要的
時間過得很快,周侯燦今天醒的格外早。實際上不光是周侯燦,在京城的文武百官今天都起得格外早。
因為三年一度的傳臚大典將在今日舉行。
辰時未到,李東陽等人就已經在午門外面等候入宮了,而周侯燦等人則站在承天門外等候。
在眾人的期盼中,巳時很快便到了。
周侯燦等人在官員的引導下緩緩走入奉天門。
再次進入奉天門,周侯燦的心境和上次大有不同。
奉天殿前廣場上,文武百官按文武職分別站立於丹墀之內兩側,眾進士也按照會試名次分為兩列站於其後。待所有人站定,禮樂響起,李東陽手捧黃榜置於黃榜案上。
朱厚照在不久之後便進入了奉天殿,眾人行五拜三叩禮,外面等候的部分官員便進入殿中,準備進行儀式的下一步。
周侯燦站在人群中,等着下一步的安排。
安靜了一會兒后,大殿門口丹樨上的鴻臚寺官員開口喊道:“第一甲第一名,呂柟!”
這一唱就是三遍。
呂柟聽后,倒也還算鎮定,從班列中越步而出,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進入奉天殿。
接着丹樨上的鴻臚寺官員又唱了榜眼、探花的姓名,還是各三遍。
周侯燦在探花進殿後就打起了精神,重頭戲要來了。
下面就該報二三甲了。
二甲、三甲和一甲的待遇自然是不能相提並論。二甲、三甲均只唱第一名,還只唱一遍。
這也就是為什麼二甲、三甲第一被稱作傳臚的原因。
“二甲第一名焦黃中等一百十五人。”
周侯燦不用扭頭,就知道這會兒焦黃中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燦爛。
“三甲第一名周侯燦等二百三十四人。”
正在心裏嘲諷焦黃中的周侯燦猛然間好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一時間愣住了。
自己竟然考了三甲第一?
這倒是出乎他所料了。
長年以來,三甲進士的含金量一直飽受人們質疑。
但實際上,三甲進士確實進士中的主力軍。他們雖然在升遷上可能不如一甲和二甲進士,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的功名是白撿的。
“傳臚啊!”周侯燦心裏想着,十分滿意。
自己也是名垂青史的人了。
猛然間,周侯燦突然繃住了臉。他剛剛才想起來,正德三年的三甲第一可沒有那麼簡單。
唱完周侯燦的名字之後,眾進士再次拜謝皇恩,整個儀式就算結束了。
張澯從黃榜案上捧過黃榜,放在雲盤之上,跟隨着傘蓋鼓樂,連穿奉天門、午門。
周侯燦等進士跟着王公百官在黃榜後面從承天門出宮,向東一直走到被稱為“龍門”的長安左門外。
在長安左門外,張澯鄭重地把金榜掛在臨時搭建的龍蓬下,然後轉過身道:“本官在此祝賀諸位,希望諸位在今後能牢記聖人之學,莫因貪念壞了一生清名!”
見眾人只是心不在焉地應和,張澯泯然一笑,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張澯一走,進士們便一擁而上,用盡目力地在榜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早就站到附近,等候進士出宮的報喜小廝們也紛紛上前討要着喜錢。
茹鳴鳳這時排開人流,走到周侯燦面前,高興地說道:“學謙,祝賀你了,此番三甲傳臚,青史留名啊。”
周侯燦說道:“你別急着祝賀我,先找找你的吧。”他嘴上說著,眼睛已經開始尋找起了茹鳴鳳的位置。
“二甲第三十五名,”周侯燦先找到了,“茹兄,你可以啊。”
“哪裏哪裏,”茹鳴鳳這時也很是高興,這可比他會試的一百八十四名高多了,“學謙,我們去崇文門酒肆大醉一場如何?”
“現在不行,”周侯燦拒絕了茹鳴鳳的邀請,“這幾天還有其他事,還是不要再這幾天惹出事端的好。”
“學謙,你這是?”茹鳴鳳倒是沒料到周侯燦會拒絕,一時間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瑞父,我先回家了,”周侯燦沒有向茹鳴鳳過多解釋,“你也知道,最近我家裏有很多事。”
周侯燦說完,也不待茹鳴鳳跟他作別,便直接轉身匆匆離開。
·
“劉伴伴,焦黃中居然考了二甲第一,”直到朱厚照走在去仁壽宮的路上,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還有那個周侯燦,居然是三甲第一。”
劉瑾這時在旁邊道:“這是天意啊,有得必有失。那周侯燦不堪大用,自然就要焦黃中來彌補了。”
朱厚照搖搖頭,近來他雖然住進了豹房,但一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你不要欺瞞朕,焦黃中比那周侯燦也好不到哪裏去,甚至還不如周侯燦哩。”
劉瑾還想再說點什麼,朱厚照打斷他道:“劉伴伴,不要說這些了,一會兒朕還要去跟母后說說這科舉,你先說點別的吧。”
劉瑾是從朱厚照做太子時就跟在他身邊的,對朱厚照的喜好已經摸得門清,甚至可以說比朱厚照本人都了解他自己。於是他當下便說道:“陛下可知,現在的邊務已是糜爛至極了。”
“是嗎?”朱厚照果然起了好奇心,“你快快說來。”
“現在邊防不得好官,糧草缺乏,軍馬疲憊。再這樣下去,到了緊要關頭,奴婢怕邊軍可能連一戰之力都沒有。”
“真有這麼嚴重?”朱厚照還有些不信。
“陛下,”劉瑾有些急了,“奴婢所言,句句屬實,這些事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朕覺得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現在朝堂上的大臣都沒一個懂邊務的,更不要說他們舉薦的人了。”朱厚照點點頭,認同了劉瑾的說法。
二人說著話,很快便到了仁壽宮,在傳報之後很快便入內了。
張太后見到朱厚照,便問道:“今日可是掛出黃榜了?有沒有取到優才?焦閣老和劉部堂的兒子考得怎麼樣?”
朱厚照一時間被問得有些頭大,對張太后說道:“母后,你慢些問,兒臣有些跟不上。”
張太后重新開口:“最近我聽我那兩個兄弟說他們過得不太好?”
“啥?”朱厚照沒忍住,一下脫口而出。
剛剛不是還在問科舉嗎?怎麼突然到壽寧侯兄弟上了?
“照兒,我的兩個兄弟,可是你的親舅舅啊,”張太后這時動了真情,“你可不能虧待了他們。”
“好了,母后,兒臣知道了,母后剛剛不是問科舉嗎?”
張太后在得到了朱厚照的保證后才回到正題,說道:“可是選到了什麼人才?這可是你開的第一科。”
“母后,這一科倒是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人。”朱厚照興緻勃勃地說道。
“怎麼個有趣法?”張太后也很清楚自己兒子的性子,便順着他的話問道。
“有個叫周侯燦的知道自己成貢士后便犯了失心瘋,殿試前不久才剛好。母后猜猜他取了個什麼名次?”說起有意思的事,朱厚照便眉飛色舞,繪聲繪色地講着。
張太后這次並沒有回應。
“母后,母后?”朱厚照有些奇怪,便喚了幾聲。
“沒事兒,這周侯燦可是周家子弟?”
朱厚照明白張太后說的周家是英宗皇帝皇後周氏,自己的太祖母一家。
“不是,他家祖上三代都沒有官職,就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罷了,母後為何這樣問?”
“我只是有感而發,你說說他之後怎麼了?”
聽到張太后感興趣,朱厚照便繼續道:“這個周侯燦在殿試中取了三甲傳臚,兒臣都有些不敢相信。”
“是嗎?”張太后明顯有些不信,“那這可是個人才啊。”
·
周侯燦在跑過幾條街之後逐漸冷靜了下來。
一時間,他不由得感嘆真是造化弄人,自己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竟然也有被開後門的一天。
作為戊辰科的三甲第一,擺在他面前的只有當翰林檢討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是如果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是在無形中搭了焦黃中的便車,雖然外人不會說什麼,可這是周侯燦所不齒的。
他不想跟那些人為伍。
周侯燦始終堅信一個道理,那就是別人帶給你的東西終究不會給你帶來安全感。
想要在路上走得穩當,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實力。
“放棄這個資格如何?”
一個念頭突然從周侯燦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周侯燦很快便搖了搖頭。
放棄這個資格,無疑就是和劉瑾、焦芳等人作對,是明目張胆地拆他們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台。
如果他選擇放棄直接入職檢討,那一同違制的焦黃中該怎麼辦?
周侯燦現在腦子一片漿糊,已經沒辦法進行正常的思考了。
這時候,他之前思考時沒有聽到的街上小販的叫賣聲反而傳入了他耳中。
周侯燦抬起頭往兩邊看,看着賣東西的小販和買東西的百姓。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跟那些人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就算自己現在成了進士,還不是什麼都不是?
既然如此,那為何自己不拼一把,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呢?
至於後果?
他周侯燦還年輕,還擔得起。
想到這兒,周侯燦頓時有種豁然開朗之感,連腳下的步伐都輕快了幾分。
他要搞個大動作,這個大動作絕對能夠震動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