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義
“對你來說，保護大陸上的億萬生靈並不是優先事項，只是錦上添花的附贈品？”
“簡單概括一下，確實如你所言，我認為人類的道德對生物存續來說完全不必要，不僅不必要，在很多時候，所謂的道德甚至對族群延續只有負面影響，所以我會杜絕任何道德層面的干擾，只從「性價比」方面來考慮計劃的價值。”
換言之，他認為以數十億的犧牲，換取一個“沒有天災化身”的未來是值得的。
“從多方面考慮，區區數十億人口，對世界的延續毫無幫助，但天災化身對世界的危害無窮，更別提世界意識還會不斷以個體意志操控各大陸的世界發展，干擾世界正常運轉。”
005總結道：“如果犧牲幾十億人就能滅殺世界意識與天災化身，這絕對是值得的，所以能請你繼續前往聖域大陸，擊殺世界意識嗎？”
商會會長說明了自己的理由，再次勸說古吟。
雙方的價值觀念完全不同，對於“值得”的看法同樣天差地別。
星穹商會理性到極點，眼光長遠到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後，因此才能毫無顧慮地對數十億生靈宣判死刑。
古吟只是個普通人。
即便第一世精通暗殺，解決過不少目標，即便第二世因為戰爭，殺死過無數魔族，但兩世相加，他手上的生命也不過百萬，如何能與“億”相比呢？
如果005在他剛回來的時候提出這等勸說，他可能會猶豫一會兒，然後同意。
但在遊走於大陸各地，親眼見識了無數人因暴雪而受苦的景象，他根本不可能對這些人視而不見。
大多數人之所以自認“冷血無情”，只是因為他們還沒親眼見識過。
當真正看到飢腸轆轆的人們抓着紫青的屍體啃食時，那等場面的衝擊力往往會超乎想像。
想像得再誇張，也比不上親眼一見。
在目睹過大陸的慘狀后，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更別說他還是導致一切的關鍵。
古吟沉默了一陣子，反問道：“你能確保天穹之國與魔塔真的可以保住僅剩的千萬人口嗎？”
005推了一下眼睛，一臉淡然：“不能，但兩處早已融合諸多尖端技術，它們在無數天災的環境中，存續的概率高達71.9%，若是遇上意外情況，捨棄半數人口，能將存續概率提升到95.3%，只留下兩百萬人口的情況下，我能保證兩地都會安然無恙。”
他沒有進行任何言語欺詐，而是將無數次計算后的結果道來。
讓人在數十億人口與千萬人口之間做選擇時，人們往往會遲疑許久。
可將量級縮減到一千萬與兩百萬時，抉擇時的猶豫就會消散許多。
反正都已經放棄了數十億人口，那麼再放棄八百萬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換言之，無論再壞的情況，世界上都會留下兩百萬人。
他們會在災后的土地上重建家園，此後的未來康莊坦途，一切都會好起來。
古吟微微一笑：“長痛不如短痛，以世界半毀的代價換取無天災的結局，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可我……”
他嘆了口氣：“下不去手啊。”
“殺死世界九成九以上的人口，為剩下的極少數爭取一個美好的未來，以個體意志決定整個族群的犧牲與新生。”
“我，如何能承受這等重擔？”
古吟斷然拒絕他的建議：“我不會再去擊殺天災化身，也不會再參與你們的計劃。”
世界意識與星穹商會對他各有保留，無論是與哪一方，他們都只是單純的利用與合作關係，並非同伴。
他現在已經不在乎世界意識與商會之間孰對孰錯，也不在乎他們各自的說法是否真實。
他現在只想保證經歷過暴雪天災的人們安穩度日。
未來的問題就讓未來的人去考慮吧。
他沒有那般長遠的目光，會被眼下的困境所擾，所以又一次選擇放置問題，選擇了“逃避”。
005很乾脆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那麼我們會另尋出路。”
說完005便轉身離去，沒有任何繼續勸說的想法。
古吟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又一次選擇了放置問題，真是無能到令人扼腕嘆息的地步。
花羽涅見他臉色不太好，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安慰道：“飢荒不是您的錯，哪有把這種全世界性災難歸咎於一人的道理，我覺得您能放下私怨選擇眾生，已經足夠偉大，不要苛求自己做到盡善盡美呀。”
古吟沉默了幾秒，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說的也是，人還是自私一些比較好。”
弒神者與精靈少女再次啟程，前往大陸各地，救助他人。
——覺醒葬神篇·終】
這一篇很短，全部概括起來就是：
1.古吟去聖域大陸弒神。
2.古吟回東大陸救災。
3.古吟放下四名隊友與五位孩子的私仇，放棄滅殺世界意識和天災化身。
葉召拿出旅集，提筆落字——
“古吟見眾生苦於飢荒，憑體內世界之核吸收天災概念，減少天災頻次，並且奔波於大陸，救助災民。”
“幾月後，他再遇星穹商會會長，與之交談后，選擇放棄私仇，繼續遊走於各地，拯救倖存災民。”
簡單記下兩句后，葉召跳轉時間線。
在回東大陸后，古吟一直沒有去找洛荷。
也許是擔心她死在了暴雪天災中，所以有意忽略這件事。
也許是單純想多陪陪花羽涅，讓她儘早走出過去的陰影，能重新獨立生活。
從結果來看，最終古吟還是選擇了去了魔王城，與洛荷“戰鬥”。
古吟28歲時死亡，現在距離他28隻有一年出頭的世界，恐怕下一篇就是終章。
【災厄之身篇·啟——
自古吟與005交談過後半年。
最近的災情已經有了非常明顯的好轉，新一輪的莊稼種子已經種下，人們也不用受寒風之苦。
大陸上的一切都在好轉，人們漸漸回到了那個能吃飽穿暖的時期。
古吟體內的天災概念越積越多，在他體內的小世界內形成了無休止的複合天災，將他體內小世界的生靈盡數滅殺，讓處於萌芽階段的生機世界化作一片死地。
他的小世界成長速度大降，幾乎停滯不前，反倒是天災的概念以他的世界之核為基礎，逐漸成為小世界的核心元素。
古吟的身體周圍開始被各種災害盤繞，有時是暴風雪，有時是沙塵暴，就連岩漿噴發也不是罕見事。
他的周圍危險倍增，連接近他人都得小心翼翼。
可看着大陸上欣欣向榮的景象，他還是由衷地感到高興。
逝去之人無可挽回，但至少他能救下還未被天災殺死的人。
隨着時間的推移，大陸各地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改善，天災卻也跟着多了起來。
古吟必須頻繁前往天災之地，吸收從聖域大陸泄露過來的滿溢天災，如此方能確保，正處於百廢待興階段的大陸不至於再次秩序崩壞。
由於他每次都會出現在天災降臨之地，人們開始將他與這毀人家園的天災掛鈎。
他開始被人們稱為災厄勇者。
古吟並不在意。
人們遭受無妄之災，需要發泄，可以理解。
在暴雪天災前就被罵過好幾年了，不缺這幾句。
要是他們罵完能心情舒暢地去幹活，提高發展速度，那他樂得如此。
為避免花羽涅也被自己的壞名聲影響，古吟決定將她送回天穹之國。
那裏更安全，物資也最豐富，有機械神教的人維持秩序，她的生活條件能更貼近天災來臨前的日子。
花羽涅對此不置可否，但看樣子，確實有些不太適應。
兩人同行了接近一年時間，要說沒感情肯定不可能。
古吟視她如親女兒，將對同伴和孩子們的愧疚轉化為關懷，全部給予花羽涅。
花羽涅視他為兄長與父親，把他當成最後的家人。
現在突然提出要分開，她知道原因，但知道和能接受是兩回事。
好在經歷了這麼多，花羽涅非常懂事，面對正事的時候不會耍小性子。
總之，這件事就這麼定下。
古吟帶着花羽涅回到中心城，將她託付給機械神教的教皇。
與花羽涅告別後，他便準備離去，可在動身前見到了一名久違了的熟人——大祭司。
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勇者大人。”
……
大祭司提出交談請求，出於幾年前的輔佐情誼，古吟沒有拒絕，跟着他來到重建完成的大地母神殿內。
古吟沒有與他嘮嗑的意願，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地發問：“有話就直說吧，我還得去其他地方解決天災，沒工夫在這閑聊。”
大祭司點點頭，一開口就令葉召眉頭緊皺。
“去殺死魔王吧，古吟。”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古吟，你是勇者，所以得去殺死魔王，去殺死你的童年玩伴，去殺死……洛荷。”
大祭司一反常態地態度堅決，隱隱有命令的意味在裏面。
古吟沒有動怒，只是一臉無趣地站起身，將聖劍隨手丟在桌上：“我不在乎這個身份，也不需要任何神殿的援助，人間的一切對我來說早已無法提供任何幫助，你又何時產生了自己能指揮我的錯覺？”
他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可大祭司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停下腳步。
“即便，世界接下來會承受更多天災，你也無所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