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雪，紛紛揚揚（3）

“我家是農村的，打小就學着做飯菜，只為了填飽肚子。”我說，“到我這裏來，你可以了解我更多。”

“我確實對你好奇。”佳佳說，“我現在好開心，別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嘆了口氣。

“怎麼啦？”佳佳問。

“沒什麼。”

“你講給我聽。”

我抬頭看了佳佳一眼。

“每個人都努力表現出高光的一面，也時刻在維護自己的高光形象。這樣的時刻，我們一般都繃緊了神經，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這樣當然會很累。可我既然讓你來我這裏了，就不怕給你展示真實的一面。”我說，“恐怕你要失望了。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光。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我。”

佳佳將脖子朝我伸過來。

“你知道嗎，你最吸引我的，就是你的真誠。在你身上，我看不到半點偽裝。真的，太真實了，沒有半點浮誇和虛偽。”

“你過譽了。”

飯桌上，佳佳吃得津津有味。一問，原來佳佳是隔壁省的。我們兩個省在飲食習慣上相近。再問，我們都是山裏的孩子，因為上了學，才到了東部的平原城市來上班。

外面的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着。這會兒，應該又積累了幾厘米深了。我考慮是不是要打車送佳佳回去了。如果太晚，打不到車，沒法送她回去。佳佳卻不着急，搶着到廚房裏去洗碗。

“我不會做飯菜，洗碗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

我不便拒絕佳佳這樣的女孩子。她想各種辦法接近我，走進我心裏，我要給她機會。於是，本來不看電視的我，坐在沙發里，打開電視機，隨意點了個電視台。我聽到佳佳在廚房裏一邊洗碗，一邊唱歌。

二十分鐘后，佳佳也到沙發上來，挨着我坐下。

“廚房裏打掃了一遍，灶台上的油煙也都洗乾淨了。”

“謝謝。”

佳佳將手伸過來，放在我手上。

“平常你也這麼打發時間么？”佳佳問。

“嗯。”

我突然發現我錯了。每天晚上，當佳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時，她肯定在想別的事。比如，現在我坐在這裏看電視，其實我的心思在佳琪的房間裏。我期待佳琪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跟我一起看電視。過去一個月的每一個夜晚裏，無論是下雨，還是月光皎潔，佳琪都在客廳里的電視機前，這麼期盼着。但每一個晚上，我都將自己鎖在房間裏，生怕弄出什麼動靜來。我關上門，就是在告訴佳琪，我不會讓她走進我內心裏來。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眼睛盯着電視機，另一隻手輕輕地握着佳佳的手。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過去了。我低頭看錶時，忽然發現已經晚上十點了。我無法知道，佳佳剛才那兩個多小時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還是在電視劇的劇情里。我想，不能再晚了，該送佳佳回去了。

“你要在這裏過夜么？”我不知道怎麼，講了這句話。

我腦海中有很多句話可以選，偏偏選擇了這句。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還想說“佳琪今天晚上不在，你可以睡她的床”，但我忍住了。

“你說呢？”佳佳反問。

“外面的雪一定下得很大，如果可以不走，就別走了。”

我起身去浴室洗澡。擦乾身子后，穿上睡衣，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半個小時后，響起了敲門聲，我知道那是佳佳。我打開房門，看到佳佳。

“不冷嗎？”我問。

佳佳一言不發，徑直走進來，鑽進被窩裏。我順手將門關上。我知道，從這一刻起，再也不要提佳琪的事，也不要去想佳琪。

我站在門背後，靜靜地站在那裏。

“你在等什麼？”佳佳問。

“沒什麼。”我說。

我走過去，鑽進被窩，輕輕地將佳佳摟住。

“你可以進來。”佳佳說。

我似乎聽到了窗外大雪的沙沙聲。只有下雪的聲音，沒有任何人的腳步聲。佳琪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我也沒有期待她會回來。

令我心滿意足的是佳佳。佳佳此刻也心滿意足，睡得很沉。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跟佳佳一起睡的種種好處。原來我並不是只喜歡一個人睡。其實我一直很孤獨，只是我不願意打開封閉的內心，不讓任何女性走進來。我的感官也因此處於半封閉狀態，對某些事失去了感知能力。佳佳的到來，喚醒了這些沉睡的感知能力，讓我覺得又找回了什麼東西，又彷彿在迷途中找到了回家的路。我半睡半醒，擁抱着佳佳，彷彿愜意地躺在雲端之上。

半夜裏，佳佳忽然驚醒過來。她應該哭了一會兒了，我才注意到。

“怎麼啦？”我問。

“我夢見你起身離開了。你說你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是在這裏么？”

“你會離開嗎？”

“不會。”

“真的嗎？”

“真的。”

“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要悄悄地走了，不再回來了。”

為了讓佳佳放心，我稍微用力些，抱緊了她的身體。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以為夜晚就要過去，天馬上要亮了。聽到佳佳輕微的鼾聲后，我才放開有些酸痛的胳膊，自己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