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獵人眼中的世界

萬青眼珠子瞬間睜得像銅鈴。

全完了。

可，喝毒哪裏會有事，印度人不天天喝蛇毒嗎？那玩意沒進血管還不跟吃肉一樣當蛋白質消化。

食道傳來灼熱感。

萬青一愣。是毒在腐蝕粘膜！它在想方設法進入體液內循環！

“嘔！”萬青乾嘔。

噁心感出現了，身體保護機制被觸發，在幫萬青把毒嘔吐出來。

“先別吐。”一座山瞬間在萬青旁邊隆起，他一把抓着萬青的手，另一隻手使用一股巧勁扶着他背腔。

“不吐會被毒性重傷的！”納新大汗直流。

吉野也阿巴阿巴地急得說不出話。

只有吉雅在看到自己老師出手的那一瞬間，欣然輕笑。

“現在吐吧。”昆德扶着萬青彎下腰，大手一拍。

萬青感到胸里的胃腔被昆德那力道震得一縮。

哇啦一下。

簡直把前天吃的都能吐出來。

“萬青！”吉野欣喜若狂，圍着萬青歡呼。

“老獵人出手果然不一樣。”納新開始猛地鼓掌。

“聽，我說的好好記住，”昆德大師鼻子裏驕傲地發出哼哼，“你們這些小子，別用平常的怪物獵手衡量萬青，也別小看六鰭魚龍了，那可是高傲又難死的超凡生命！不用點狠劑量無法點燃來自超凡生命的血！”

萬青現在意識不清，連鼻孔里都是胃鹵液，“昆德叔，它燒……燒起來了……”

睜眼可見昆德大師大起的警惕心，他大手揮開吉野兩兄妹：“你們退後！”

而納新早就退遠了，吉野趕緊拉着吉雅大步後撤。

“好、好燙！”萬青痛呼。

那晚的痛楚竟然該死地又回來了。

“燙！我好餓啊！”萬青快沒有了理智，本能在嘶嚎着它的需求，“鍊金術、我體內的…它要祭品！祭品！快給我！”

“別著急，這是初次燃血，我給你吸引祭品，”昆德大師滿臉慎重，“可能會稍微有點痛！”

他拔出了匕首。

“萬青，挺住，挺住啊千萬要……”吉雅十分焦急。

“吉雅你怎麼就不牽挂牽挂我？”昆德大師埋怨起來，鬍子像上了發條一樣怒跳，“他身上快失控的鍊金術現在在瞄準我的命啊！”

接着他馬上揮刀下去。

萬青的大臂靜脈被昆德割破，血液涓涓流出，暗紅間閃着微微金光。

“金色…多珍貴的煉金之血，怪不得如此痛苦。”昆德大師發現了那一絲金光。

過去很久，雨後的風反常地集體沉默起來。

只有萬青的嘶嚎越來越大聲，他的聲帶發出的不止人聲，還有着非人的低吟。

“還在等什麼？”吉野環顧四周，他想找到昆德大師想等的東西。

“去藏起來，別把它們嚇走了！”。

吉野疑惑起來。

“倒霉了，風太小了……”昆德大師發著愁，轉頭看向吉野兩兄妹，“它們來覓食了，快去到樹上去藏起來！別啰嗦！”

“好、好的。”吉野拉了一把吉雅，兩個人都跑了起來。

跑着跑着，吉野瞪着眼問妹妹吉雅：“你看到納新了嗎？”

氣氛忽然更詭異。

“風！！！”

大聲的呼喚傳遍四野。

“這是納新的聲音！”吉野驚呼。

話音未落，林中能量詭秘莫測，形成肉眼難見的矩陣被排列。

雨後陰天依舊，唯獨這些被排列的物質呼嘯而過！

帶着煉金血的血氣被傳播到四方，安靜的林，轉眼變成尖嘯四起的沸鍋。

昆德大師感到奇妙，眉頭疑惑地一擰，但時間來不及他好奇。

因為這過了頭的風驚動了不少數量。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獨唱變成了合唱！

四面八方，樹影里彷彿探着數不清的頭顱。

紫冠穴爬龍群集體出動了。

“多得誇張啊，萬青你準備好了？”昆德大師沒好氣地笑了一下。

但萬青自顧不暇，甚至不能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失去意識了么？也好，這樣至少也不會亂來了。”

昆德大師收好匕首，深呼吸，突然嘿呀一聲，像西部牛仔套馬似的甩出萬青的身軀。

萬青迅猛地在空中轉重心，安然落地，捂着肚子，看着林子裏探出來的無數顆頭顱，他並不害怕，反而唾液直流。

“祭品、祭品、祭品……”萬青餓得發慌，語無倫次，那個晚上正是這種失控的心情讓他放棄理智的抵抗，虐殺了陪他渡過萃體鍊金術的胎龍，胎龍被當時失控的萬青咬的七零八落。

鍊金術的鐵律總是會逼迫參與者進行獻祭，不獻祭外物就獻祭施術者，它彷彿自帶生命和威嚴，不可抵抗，難不怪會背上“神”的牌匾。

“萬青，萬青！萬青聽我說話，萬青！”

昆德大師連喊萬青的名字，直到混沌的萬青掙扎出來一絲注意力。

“去感覺身體裏奔涌的煉金之血，”昆德大師催促，“我知道你現在很難說話，但至少能聽到我說的話。”

萬青閉眼猛搖頭，他依舊疑惑不解。

“用眼睛去看，用腦袋裏的那隻眼睛去看。”

腦袋裏的眼？松果體？可是按照知識，松果體根本就不可能用來看東西。

萬青很難解開這違背現實科學的回答，但他知道昆德肯定沒有騙他。

“你的身體裏在發光，是你的煉金血。”

闔上的雙眼下，卻並不是一片黑暗，他連眼皮下的肉都被金黃色的血染出了一絲絲光，但這不是最驚人的變化。

萬青獲得了另一片視角，那片視角不是肉眼的視角，而是體內投影的視角。

這一剎那，被現代科學否定的顱中之眼【松果體】，悄然睜開了。那本來是光感器，在那個體內的世界裏，四周無規則地切換和倒映着外面的世界，一個無色的世界，卻更加生機勃勃。

“【覺息】，洞察新陳代謝的眼，”昆德大師欣慰地一笑，向萬青尊重地拔出匕首，“自此，至強獵手猀犽吞，歡迎來到狩獵怪物的世界。……你，也身為怪物之一了。”

【覺息】觸發的瞬間，理智攀回了意識的王位。萬青不能形容這感覺，因為沒有人能形容出不用視覺去感知世界是什麼樣的感受。

沒等萬青說完，一頭紫冠爬龍鑽出地面，看着大臂流出金血的萬青眼底冒光。

萬青依然“看”到了它，即使是閉着眼睛。

一頭紫黑相間的巨蜥，兩米長，頭頂着紅色的雞冠，像蛇一樣扭着身體匍匐前進。

萬青摸出身背的長弩，抬起比他半身還長的弓臂瞄準，咬牙一拉。

才發現，他根本拉不動。

“這弩改得……我拉不開！”萬青急躁起來。

“萬青，萬青，聽我說，”昆德大師大聲教導，“你要冷靜，冷靜下來，運用【經絡脈流】，將觸感提高到極致，感受體內脈壓變化，將煉金之血衝進肌肉里，雖然肌肉現在像是挑食的孩子，但你必須調教好它，因為僅僅留在大循環血管里的煉金血只能夠觸發【覺息】。”

萬青感到疑惑。經絡？脈流？

“經脈是人身上最大的器官、全身都是啊！”

萬青聽后精神大振。他懂了，因為人類最大的器官，是皮膚啊。

“經脈”就在皮膚下。所以，這個詞語會被自己潛意識裏的“萬族權能”翻譯成漢語裏近義詞的【經脈】，這知識隨着帕拉吞的理解一起傳承過來了。

經脈，是遍佈皮膚的神經網絡，是生命最初的感受器官，早於嗅覺、視覺、聽覺和味覺，他是最初的，是其餘四覺演化的源頭。

是極致的觸覺。

人類退去了所有皮毛去將觸感演化到了極致，所以所以，這潛能被開發后，就會出現觸覺誘導的【覺息】世界，就像視覺一樣清晰投影到腦海中。

他能看清每個身旁生命的吐息，血液的流動節奏，而且越近越清晰。在燃血狀態下，每一處皮膚的毛孔都彷彿變成了耳朵。

就有這麼誇張。

但卻有個奇怪的現象，【覺息】里沒有昆德大師的存在，明明肉睛看得到的昆德大師，卻在比眼睛還要清晰的【覺息】世界中消失了。

爬龍的聲音疾速爬近，最先的那一頭看見湊近來的其他同類並不想分羹。

“注意，咬過來了！”昆德連忙提醒。

萬青早就已經感受到空氣振動的變化，不用抬頭和睜眼，

他扔弩，再急忙退後。

弩重重地砸在爬龍身上，彈飛后在雨後泥濘的地面壓出一條深痕。

被弩砸了的爬蜥只是扭了個身，速度一點不減，張開臉盆大的嘴撲過來。

萬青拚命扭開撲來的嘴，死死抱住它脖子，用體重和大腿把它鎖在地上。

爬蜥奮力扭動，萬青像是它身上的巨瘤，陪它在地上滾動彈跳。

萬青不停地大口喘息，他的頭髮已經被咬住了，被扯起來一縷，頭皮馬上泌出血來了。

“幹得漂亮小子！”昆德高贊，“和怪物的搏殺就該這樣！”

“可是我…快要到極限了……”

“不管，給我堅持！”昆德大師冷聲令道。

“我…我快……”萬青感到頭皮在脫離，一瞬間腥臭撲鼻。

突然間，吉雅蹲在了萬青的軀旁，“鋮”地拔出匕首。

“吉雅，讓他自己！”昆德大師面紅耳赤，“他不能軟弱！他將是瑞鱗氏族的【威懾力】！”

萬青竭力的氣息不能用來講話，但他的嘴角在朝皺眉的女孩勾出最輕鬆的笑。

萬青還在大口大口喘息，一刻不停歇。

“不用刻意，自然地去感受才是關鍵，因為那是天賦啊，就像鳥張開翅膀就會飛一樣。”

萬青分出一片意識給自己冷靜。

一瞬間，往昔登山朝拜的情境又躍然腦海。

肌肉漸漸竭力了。四頭門板長的爬蜥圍繞至萬青身邊，他們遠離有着危險氣息的昆德，直勾勾地看着萬青大臂上流出的血。

吉雅背下長長的鐮刀，攔住了它們，昆德大師沒有再阻止吉雅，他略帶質疑地看着萬青，悄悄嘆着氣。

【覺息】對焦了神經的每條支流。

有東西在皮下移動，在肌肉里、骨頭中，心臟中。血糖逐漸耗盡，煉金血就像是在身體裏風馳電掣的發動機，而自己需要做的，只是鬆開離合而已。

翻滾的煉金之血突破了那層不可名狀的桎梏，衝進了飢餓的肌肉里。

再挑食的孩子也受不了飢餓。

但這太疼了，牙齒在打顫，肺部急劇渴氧，萬青像狗一樣地喘，他恨不得換個牛肺用。

聽見骨頭碎了，感到肌肉也在絞痛。萬青一時以為是自己骨肉碎了，但根本不是，身下那條龍嗚呼一聲不再掙扎，它的頸骨已經被自己的全身鎖粗暴攆碎。

鍊金術誘發的飢餓逼近理智線。

“萬青！有我在，你可以的！”吉雅眉毛皺的奇怪，她的擔心和鼓勵同時出現在臉上。

萬青在眨眼即逝的那一刻想起了遭遇劍鬃龍那一天在吉雅身邊高歌猛進的那時刻，他和他的身體無所不能！

他撕咬，咬出一條手掌大的斷肢，狠命嚼起來，咯嘣咯嘣，喉結高高地一彈，碎掉的骨肉馬上被他咽了。

“萬青，幾口足矣，維持理智，別再吃！小心寄生蟲！”昆德大師一把奪過來他手上那團血肉模糊。

並摁住了萬青。

良久，飢餓感隨着身下生物的徹底死亡而消失。

昆德大師提醒：“我們該走了，後面還有很多。”

瞬息間，被吉雅攔下的其中一頭爬龍像幽魂一樣從頭頂的樹冠里閃了出來，撲向萬青的後頸。

已經來不及，萬青只來得及抬手臂，下一秒就被咬住了。

骨頭像是快碎了一樣，萬青全力頑抗着這巨蜥的咬合力，疼得牙齒打顫。

吉雅反應很快，馬上對準爬龍的頭猛紮下去，爬龍卻扭身揮動尾巴，狠狠把吉雅抽飛。

萬青抓出背後一支箭。

甩開了吉雅的尾巴還在半空裏，爬龍忽然轉着腰肢，落地尾巴盤踞，像蛇一樣纏住了萬青，張開嘴，他肚裏的胃袋赫然在萬青眼前。

“去死！”

萬青手抓箭迎面穿喉，撲倒到地上，把它釘進地里，爬龍顱里的白花慢慢流出。

低着頭的萬青，驚異地發現，大臂上剛剛故意放出血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癒合，傷口邊緣正在剝離血痂，新肉伴着奇癢出現，骨頭微創，帶着記憶的肌肉正將骨頭悄悄推回原處。

連輕度的骨折竟然都在快速康復，萬青張嘴獃滯。

這TM只是鍊金術出來的血？怕是物種都變了吧！

“燃燒它以後，說你是怪物，可是沒有錯的。”昆德大師的聲音響起。

再抬頭望林野四周，更多的爬行物正在黑暗中聚攏，卻退卻在昆德大師的氣息籠罩之下。

一直沒在【覺息】時出現的昆德大師，此時出現在【覺息】里像是暴沸的人形水壺。

昆德大師巨熊一樣的身軀站在兩人的眼前，氣場四面撲開，爬龍們盤踞在原地，踽踽不前。

“死不了的，大驚小怪什麼。”昆德大師按住所有人的情緒，轉頭大聲喊，“吉野那臭小子在哪？”

吉野在樹冠上揮手：“我在呢。”

“呼翼龍！”

“好的大師。”吉野聽完，把兩指頭掐在嘴中，腮幫子一漲，嘹亮的哨聲穿行在林間，每一片葉子都在回蕩聲響。

好幾隻壯碩的翼龍在雨幕後出現，張開翼臂，一路劃破林中的濕冷灰瘴。

“對對對，趕緊溜！【坎德拉祖龍】被引出巢就大麻煩了……”

不知何處竄出來一個狼狽不堪的納新殿下。

“是納新？你要怕死到什麼地步！簡直沒有一點成長！”昆德大師瞪住納新。

納新馬上害怕得縮着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