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設計圖天才近在咫尺！
萬青踩着石磚走近坊里，打鐵人正用鉗子夾出柱爐里的燒紅鐵料，空氣瞬間灼熱，他高高舉錘砸下去，馬上接上下一錘，毫無平仄。
當萬青走進遮陽的簾里時。
康！釘釘！！哐當！！！
打鐵人馬上敲得暴躁起來，萬青被鐵鳴音震得眼裏冒花，耳朵都刺疼起來。
打鐵人眼睛都懶得抬一下：“滾。”
他的第四下再落錘，火星四處泵濺。
“你……”萬青對鐵匠的排斥感到奇怪，然後才想起來現在只有歸來的族人才認識自己這回事。不過普拉多語還真是有意思，趕人走這種話和漢語裏一樣也是用“滾”這動詞。
趁着打鐵間隙，萬青沖他喊：“鐵匠大爺，有生意做！”
打鐵的白須老漢依然沒有抬頭：“不做你的生意。”
“你是外來人？”黑漆漆的店裏，有人將臉轉向萬青。
他坐在木凳上，似乎正給桌上的鐵器拋光。
“是的。”萬青說。
“一身殺氣騰騰的，呵，你是來打武器的吧？請去別的店鋪，我們只打農具和修傢具，”說完話，這扎着汗巾的年輕人指向另一處打鐵打得火熱的對門店鋪，“那裏會幫你打武器。”
“你怎麼知道……而且為什麼？”萬青疑惑。
“我父親已經十年不打武器了，而我也從來沒打過武器，實在是抱歉。”這年輕人和他老子一樣，交代完話后似乎已經再也沒什麼脾氣應對客人，頭也一樣懶得抬。
萬青撓撓頭，繼續待在這家店應該也沒有什麼用了，不會打武器的多數也不是好鐵匠，必須得繼續找最好的鐵匠。
據那白袍鍊金術師所說，這時代的人們沒有熱武器。
若萬青想要一把熱武器，必須先讓人們知道機括結構才好造出來，這需要高素質的匠人來完成。
“最後一個問題……”萬青沒有辦法了，也不太期待這兩個高傲的匠人能回答他，“普拉多最好的鐵匠在哪裏？”
“在這裏。”
父子倆異口同聲，一老一壯都猛地抬起來頭。
萬青半邊眉頭一擰，這兩父子真的難捉摸，到底是會做生意還是不會做生意，一邊吹捧自己一邊趕客的還真是神奇。
“最好的鐵匠、鐵匠、鐵匠？”萬青嚴肅地問起來，把重要的名詞重複了三遍。
“這裏這裏這裏，”年輕人很不耐煩，“問一千遍也是在這裏，快點滾吧！”
“有毛病……”萬青罵罵咧咧，扭頭要走。
“萬青？”吉雅漂亮地出現在眼前，還是那一身灰花的羽裙，她皺巴着黛眉，“我們不是約好在這兒見面么，你怎麼要去別人的店鋪？”
萬青一聽到吉雅溫膩的甜嗓，緊巴巴的臉忽然化開，一下子喜笑顏開：“當然不是我要放你鴿子，這兩個腦子有問題的鐵匠不打武器。”
“放鴿子？”吉雅有點疑惑，又提一遍，“鴿子？”
“就是失約的意思……”普拉多語詞彙實在太少，逼得萬青總是夾點中文進去。
“意思就是你要失我的約嘛？”吉雅皺眉，“再不理你了。”
“我怎麼敢？我不敢！”萬青苦惱地一比，“你相信我啊！”
“騙你的。”吉雅吐了吐舌頭，似笑非笑。
彷彿十級大風颳了過去，原來是萬青鬆了一口氣。
水到渠成，萬青也不知道怎麼就和吉雅打情罵俏上了，明明認識還不久，但吉雅的一舉一動卻無一失手地攪動萬青的冷靜，得趕緊想個辦法把這女人娶了！
等等？
心思蕩漾的萬青忽然忘記想提什麼東西了。
“額……”萬青想得着急了，抬手不停敲腦殼。
“猀犽……”吉雅眉毛一垂，唉聲嘆氣，難過起來，“筋拿不到了……”
萬青恍然想起來了剛剛想說卻又忘了的話，可得到這種結果真讓人生出不滿。
“是普拉多四氏的大統領，也就是族長……”吉雅難過地撅嘴，“是族長不允許你拿的，除非你不回瑞鱗營地，不然你一點也不許取走。”
萬青的臉塗上難看的顏色：“不是說至強猀犽吞可以任取一部分么？這他媽的還是我自己打的獵物。”
吉雅踮起腳尖湊來萬青耳朵邊，織布鳥一樣細語起來：“族長還說了……如果你不回瑞鱗營地，收穫六鰭魚龍后現任帕拉吞和全族鐵匠製作的【魚龍鱗鎧】會獎賞給你的。”
“切。”萬青不屑。
“嗯…還有一件事……”吉雅說著說著臉頰銅一樣紅起來，看起來不太健康。
本來專註打鐵的老漢突然抬頭，停下了手裏活，轉頭對兒子說：“那老頭肯定是想讓吉雅嫁走。”
“肯定不是族長的主意。”年輕的鐵匠回父親話。
“應該是納傑的鬼點子，從小就鬼點子多。”老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萬青。
父子兩話音未落，吉雅的臉藏進胸口裏找不見了。
“沒事，族長不給就算了，別壞了大業。”
其他條件都是垃圾，唯獨納傑的鬼點子有些讓人忍不住。
“可是鱗鎧和煉金器是很厲害的！”吉雅抬起頭扯了扯萬青的衣角，“不如……”
“笨賊，你明白不明白？我們不能去想什麼投降約定，你的族長根本攔不住龍仆對失去武器的我們為所欲為。”
吉雅皺起眉。
“他是敵人啊。”
“這樣么……”吉雅皺眉咬着嘴唇。
“我是一個字都不能和這該死的族長談的，我沒打算和他商量任何事。”
冷戰是最深的厭惡，要把對立的態度擺在全部普拉多人的面前，逼族人投出選票。
但如果硬要怪物身上的材料，做法也不複雜，既然族長不喜歡和氣，那就有不和氣的辦法，搶。
六鰭魚龍的素材說不定能大大提升瑞鱗的戰力，可這樣難以預料會不會存在戰損，而殿下又願不願意蒙受損失？
未知數多了太多太多，不免心生放棄的想法。
萬青忽然感覺不太對勁，從頭到尾的不對勁。
這老頭為什麼聽見了吉雅的耳語？他又是怎麼提前知道自己要打武器的？
簡直就像事先預設好的惡搞套路。
“萬青！”吉雅小聲喊他，憋着紅撲撲的臉，就像是快大哭出來。
“笨萬青！”
“沒事的沒事的，沒有算了，”萬青皺眉凝視着吉雅，“不要難過也不用自責……”
吉雅讓萬青多愁善感起來，可萬青馬上頓住，呆住了上半天。
吉雅已經不知不覺偷走了他的長弩，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在了打鐵老漢的側桌前，她懷裏藏着手腕那麼粗的怪物韌筋，上面還帶着交纏的血絲和碎的肌肉。
“笨死了！”吉雅忽閃着大眼睛，憋着一大口氣在喊醒萬青。
她的紅蘋果臉還沒消退，露着緊貼肌膚埋在衣服里的另半截巨龍的韌筋，呼吸十分急促。
萬青兩步並作一步，攔住了鐵匠父子的視線。
“萬青，我帶了好長回來呢！”被萬青埋進懷裏，吉雅拼了命壓低嗓門。
她憋壞了，終於在這時候能放興奮橫行。
“藏好，小聲點小聲點。”萬青也呼吸急促。
她忽然解開領口，少女白暫的肌膚簡直要與剛起的晨曦爭輝：“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不用！”萬青慌張躲開。
吉雅不滿地撅起嘴，全是怨氣的眼神里滿滿痛訴着“你知道我多辛苦才幫你弄來的嘛”，小小的不滿非常快地上升成憤怒，大寫在了臉上。
萬青硬着頭伸臉，探進吉雅拉開的領口裏，擦了一臉鼻血仰起頭來。
“怎麼樣？”吉雅喜不自已。
“厲害。”萬青偷偷把鼻血抹在背後。
“進來店裏，”吉雅一把拉着萬青鑽進打鐵鋪裏頭，“這本來就是我的店呀你這個麻古。”
萬青一下被拉了進去。
這店裏犁、鋤、耙、鐮、鏟、錘，從大到小，滿牆掛着的大小工具，萬青連連讚歎“年少有為”。
“鐵爺爺，”她開始對老鐵匠絮絮叨叨，“你看萬青的弓設計非常精妙，照顧他昏迷的那幾天，我已經把他的弓研究透了，你看看我畫在皮上的圖！”
啪！
在年輕人的桌上吉雅拍下圖紙。
萬青看着圖紙，越來越震驚，下巴快已經接不回去了。
有縱深、有截面、有細節、有結構拆解和分析，足足六七張。禁書的世界裏，弩的機括結構拆析、圖紙再解析，絕無前人能鑒，而吉雅做到了。第一次見面就盯上自己魚叉長弩的笨賊吉雅，原來是無師自通的機械師，天才中的天才！
“不得了啊，又畫出個什麼了讓老頭子我看看……”打鐵老漢隨地一丟鐵鎚，一拉店門，層層木欄攔截住所有來者。幾個正往這慢慢走來的客人看見老漢關門，司空見慣了的他們嘆着氣調轉去了別店。
老爺子拿起來看了兩眼圖紙，和年輕人默契十足地互給一眼神，然後點點頭：“嗯，這個月就不開門了，吉雅，你打算怎麼弄？”
“這個弓的弓臂材料強度非常好，已經達到了煉金器器胚的要求，在六鰭魚龍身上已經找不到更厲害的弓臂材料了，尤其是這些齒形的輪子，這樣的複合結構省了不少力，但是弓弦彈性太好，導致出射力存蓄的少，我選了六鰭魚龍脊幹上的筋韌帶，那裏的韌帶比四肢的筋韌帶還要更能帶動力，拉到卡扣里，能完全解放弓臂傳來的力量。”
萬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講述，所說完全符合力學。自己的大型魚叉弩是入門的捕鯨級漁具，可掛載在船身用於水下生物捕捉，多數情況下是機動而不是手持，這是水下捕魚常備工具，跟隨海洋生物研究項目來到潛水艙內，這種弓臂近一個成人身高的、並可手持的大弩造價成本久居不下。弓臂強是因為現代冶金技術和鈦合金的加成，而至於弓弦，現代技術有條件加裝更具韌性的弦但是得考慮使用者不夠力氣，150磅便是它的拉力極限，大型魚叉弩跟隨自己來到這個紀元，已經開始跟不上高氧下加強的心肺能力以及力量了。
“沒錯吉雅，是簡單的活，用不着打鐵，這筋很粗，我盡量給這長弓加裝上去，今天下午臨走前來拿，”打鐵老壯漢滿意地點點頭，“下個月看看能不能造新的出來。”
“鐵匠師傅，您真的能造新的出來？！”萬青震驚地問。
“沒有好材料，做不成和你這一樣的弓。”老頭子淡淡說。
萬青很激動，翻出圖紙里畫著扳機機構和齒輪結構的圖：“您能解決這個結構嗎？它需要很精確！”
“一個月。”
“好！太好了！”萬青快壓不住興奮。
只要扳機問題能解決，速發火器也就不遠了！
萬青忽然轉頭看吉雅，越看吉雅越入迷，眼底閃着星星，簡直穿過眼睛就能看見那滿載瑪雅遺產的西班牙黃金沉船。
無需多尋名詞，她就是寶藏。
“這、這沒什麼了不起的……”吉雅羞紅了臉。
萬青想誇吉雅謙虛，想了半天發現普拉多沒有謙虛這種詞彙。
“嘖，”年輕的小鐵匠突然怒咄一聲，“吉雅姐，這人是誰啊讓你這麼幫他造武器？”
“小子打你的鐵，”萬青瞪回去，“對了，你們父子不是不做武器的嗎？”
老爺子和藹地聽完萬青的話。
“畢竟老了，記憶不太好，我也不記得會不會鍛武器了。可怎麼說以前的老頭子我也對壘過超凡級怪物……”他開始活動身子，筋骨間的打擊聲噼里啪啦作響，“敢說出去我就一錘干碎你。”
年輕人跟着他爹一個姿勢，和藹地掏出桌里的長錘，“你信不信？再不走你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