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紛擾
三日後的早晨。貴族們先後到達萊特宮府邸,維亞也如期而至。夜昂坐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凝視着牆外陸續的來人。
在此之前,他已在卡洛伊斯口中得知,受邀於見面會的新貴族共有兩人,據守北境的索菲希勒伯爵之女莉可,因為行程太過遙遠且身為伯爵獨女,便由伯爵親自陪同前來,大約在午時才能出現。另一個就是克利多茨子爵的次子維亞,那時就已在科鼎城待命了。另還有一名菲斯特洛侯爵,他的府邸位於特萊依山脈上,離皇城不到一百公里,而他名下的領地,特萊依山下的城鎮德蘭卡,在賽卡首相就職一年後迅速被軍隊奪取,逼得侯爵從此深居簡出,對媒體避而不見,甚至同意在放棄書上簽字。賽卡也以此強力手段壓住了人們絡繹不斷的奚落與質疑聲,更給了貴族黨有力沉重的一擊。
作為貴族黨的領袖,夜利.萊斯赫特必然不能就此作罷。可奈何首相已在發兵之前向人民公示過蓋着王室印章的手書,媒體對外稱是國王的外甥皮拉王子到德蘭卡玩耍時在一個咖啡廳里被炸身亡,國王大為悲痛,命首相全權負責調查,但當首相派軍隊到德蘭卡展開搜查時,德蘭卡的民眾卻拒不配合,聲稱必須要看到菲斯特洛伯爵的手書才肯放行,賽卡將此事上報國王后,國王大怒,並立刻命賽卡出兵攻打德蘭卡。消息一出,夜利立刻趕往皇城提出反對,卻被憤怒的國王揪住脖子質問道。“難道皮拉不是你的外甥嗎?”
夜利沒有答話,眼神冷冷的看着國王。他一直知道自己有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也是國王的親妹妹,但她絲毫沒有身為公主的意識,十五歲時便意外懷孕,被發現後為保住兒子選擇了自盡,所以國王一直都不待見自己這個外甥,甚至可以說是無比痛恨,如今卻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得不說演技確實有所提升。
想必都是受那賽卡的影響,皮拉的意外八成就是他謀划的。
只是現在所有當事人都已經死無對證,再對峙下去,怕是會連累更多子民無辜喪命。雖然不甘心,但夜利也只好作罷。
戰爭不過一周,德蘭卡便被賽卡全城攻下,後由國王轉交首相管理,就此淪為了專被支配搜刮的附屬地。這次事件成為了貴族黨人心中的一根刺,卡西利亞斯一氏更是被夜利視為必須剷除的敵人。夜昂雖有自己的判斷和謀划,但在這件事上,他跟父親的態度是一致的。
遲早要找他們算賬。
但讓夜昂始終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明明身負軍隊與皇室層層壓力的賽卡可以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掌握貴族圈的信息並從中擊破,是如何制定計劃的?還有皮拉表哥一定不會毫無緣由出現在德蘭卡,又是誰誘他去的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好久,直到卡洛伊斯無意中說起克利多茨子爵的長子在四年前被首相以試學的名義招去了皇城,這才有了懷疑的目標。想來皮拉遇害那年還不到10歲,同年維恩也剛滿八歲。
這難道是巧合嗎?
聽說他最近一直在想方設法對父親示好,可自身卻是在報道上多次與首相共同出行的紅人,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胆。
除非。夜昂心中一震。他身上一定是有首相無法消除的理由,甚至是不得不做妥協的理由。
他必須調查清楚。
所以當在盛世看見維亞的時候,他才會如此不留情面。
雖然不能確認他的身份,但看他一頭紅髮,也猜出了七八分。
是克利多茨的人。
只是。看着他,夜昂實在無法把他跟詭計多端這個詞聯繫起來。
此刻他正從宮中的花園走進來,由侍從帶着走在長長的甬道上,眼神不時看看周圍種的密密麻麻說不上名字的花朵,偶爾對着被聘請的園藝師修剪的作品顯現出驚嘆的表情。門口那絢麗華貴的噴泉在太陽的照耀下呈現出寶石般的流彩,這讓人為之駐足的美麗,他反而不在意,似乎在他眼中,活物比死物更值得欣賞。夜昂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從窗前的皮椅中站起身來。
“走吧。”他對卡洛伊斯一揚手。“去會會他。”
樓梯口處鋪着紅色的地毯,上面綉着數不清的飛鳥魚蟲,色彩紛呈栩栩如生,一看就價值不菲。夜昂身穿紫色燕尾禮服,領口處白色的領結上鑲嵌着一顆淡紫色的寶石,與之前戴面具時改變的瞳色一致。他走下金邊雕飾的台階,寶藍的眼眸透着清冷的涼意,直視前方,似乎在他身邊,只有他放在眼裏的東西。夜利看著兒子從樓上走下來,拉住了身邊男孩的手。站在公爵面前行禮的維亞朝他的目光望去,瞬間僵直了身子。
“父尊。”夜昂緩步走上前,手放胸前向父親行禮。而後抬起頭,直視維亞。“這位是?”
“維亞.克利多茨。一個有趣的男孩。”夜利拍了拍維亞的肩膀,對夜昂笑道。“想必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是嗎?”夜昂盯着維亞的眼睛。那眼神充滿戒備和敵意,同那天簡直如出一轍。
這種如臨大敵的情緒,似乎不是偶然。
夜昂眼中浮現審視的光芒,一瞬即逝。而後微微一笑。
“我聽說有種機緣叫做,不打不相識。”夜昂逕自坐到父親對面的沙發上,手搭着身旁皮質的扶手。“你說是嗎?好朋友。”
正如他所想,維亞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身形微微的顫抖。
“是的。”維亞生硬的回答,聲音里有藏不住的怒火。“不過可能不會太愉快。”
“那要看是在什麼場合下。”夜昂對他的反擊感到快意,嘴角笑容更深。“比如說現在的場合,就很適合。”
“所以。”維亞的眼神快要冒出火來。“您是想在這與我大打出手嗎?”
“當然不是。”夜昂搖搖頭,目光轉向左門的庭院。除正門外,萊特宮的各個方位都有一扇門,分別對應着劍術場,操場和射擊場,除卻其中一個場地有露天的跑道,其餘兩個均在室內,他每天就在那跑道上進行晨跑。“自然有合適的場地。”
“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夜昂轉過頭,再次看向他時笑容已然消失,眼裏有着寒涼的刺。
是敵是友,再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