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封地（下）
梁弘文本以為會在寧皓的臉上看到悲苦的神情，畢竟自己的封地是這般模樣，可沒有想到寧皓平靜如水，抿了一口茶水后，道：
“別急，慢慢說。”
“我聽着。”
梁弘文咬了咬牙，這些年他可謂是一肚子苦楚，總算能夠傾訴出來：
“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永安城地處偏僻，資源有限，只是幾個城內大族與周邊的兩三個城市有商貿上的往來，不成規模。”
“永安城內除了一個雜鐵礦廠以外，並沒有能夠倚仗的天然資源，這是其一。”
“其二，土地，鹽鐵，紡織等基本都是被城內大族所掌控。”
“城內十餘個家族，除開徐，錢兩個最大的家族以外，其他倒也不能算是壓榨百姓，可畢竟能力有限，能夠傾全力幫助百姓的也就只有宋家了。”
梁弘文知道自己本不應該說“壓榨百姓”這四個字，畢竟不知道寧皓今後會如何與城內各族相處，也不知道寧皓是否真的想要改變貧瘠現狀，還是說只顧自己瀟洒。
可話到嘴邊，梁弘文真的忍不住。
錢家唯利是圖，壓榨百姓。
徐家更是永安城一霸，儼然不將城主府放在眼裏。
誰也沒想到永安城竟然還會有被受封的這一天。
“其三，流民。”
“因為是邊陲之地，所以每年開春之際都會有少量流民送入永安城，這些流民之中自然有被冤枉或是抄家波及的善良之輩，可亦有奸惡之人。”
“這些流民多數居於城南礦場，初具規模。”
“即便城將府以及以徐家為首的大家族加以控制，依舊會讓城內失去秩序。”
“其四，武道貧瘠。”
“之所以徐家能夠如此勢大，就是因為在武道貧瘠的永安城，徐家是唯一擁有先天武者的家族，因此城主府的實際對永安城的掌控可能還不如徐家。”
梁弘文無奈的同時又有些許羞愧。
城令做到這個份上，他定然是有責任的。
聽到這裏，寧皓一愣，打斷了梁弘文，開口問道：
“高城將難道沒有先天之境？”
梁弘文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
“並沒有，只是九品上境。”
“高城將在年輕時在與荒人交戰時受過內傷，再也無法打通任督二脈。”
“荒人？”
梁弘文點了點頭，臉色更是難看道：
“沒錯，這就是其五。”
“現如今的荒人部落是一盤散沙，對胤朝幾乎沒有任何威脅，可並非是我永安城能夠抵擋的。”
“每年位於北荒的荒人部落都會在秋冬之時來一些邊陲城市大肆劫掠，永安城因為貧瘠，遭受光顧的次數不是很多，可為了自保，每次都得交出傷筋動骨的糧食，錢財……”
寧皓將茶杯放下，心中瞭然。
別說是皇室不管，就連荒州都懶得管這種邊陲之地，反正荒人部落對朝廷沒什麼威脅。
寧皓不解的問道：
“既然如此，那高城將為什麼會與荒人交戰？”
說到這裏，梁弘文臉上的怒意湧現，聲音之中都蘊含著殺意：
“八大部落之中，烏虎部以及巴熊部的荒人雜碎喪盡天良，燒殺淫掠，無惡不作！”
“若是其他部族，永安城自知羸弱，不會交戰。”
“可這兩部，永安城沒有選擇。”
“十四年前，烏虎部來犯，永安城奮力抵擋，死傷慘重，老城將高雲翳陣亡，現在的高原也是那一戰中身受重傷。”
百姓被殺，被擄，鮮血淋漓，那一戰的慘狀，至今為止只要想想依然都揪心。
老城將一死，城主府便再無先天強者。
秋漓站在寧皓身側，心中亦是泛起酸楚，那歌舞昇平的京城應該也不知曉這邊陲之地的百姓日子會這麼難過吧。
“永安城一共多少人口，城主府的兵力有多少？”
寧皓沉吟了會兒，問道。
“加上城南城北，粗略統計共有八萬餘人。”
“城主府的兵力……”
梁弘文將頭微微低下，咽了口口水，如實道：
“只有三百人……”
梁弘文本以為寧皓會有所反應，或驚怒，或錯愕，可寧皓依舊是一幅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
區區三百人，就連徐家的私兵都要比這個數量要多不少，更不要說成編製的軍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絕大多數武者當兵無非就是為了三個目標——報國，改命，生存。
可忠於朝廷，保衛家國，建功立業，完成自己的偉大抱負，這種武者在永安城內幾乎不存在，永安這種邊陲小城本就不是能夠建功立業的地方。
在永安城，絕大多數武者就是為了討口飯吃。
比起清貧的城主府而言，顯然更加富裕的徐家，錢家這種大家族條件更好，並且能夠修鍊比城主府更優秀的內功，如此一來，選擇不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梁城令，城主就任的接風宴大概在什麼時候？”
寧皓敲了敲簡陋的木桌，問道。
現在的永安城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全都是問題，想要改變現狀只能一個一個解決。
梁弘文臉色一變，咬了咬后槽牙，“一周之後。”
“少城主是寧家直系子弟，城內各大家族必然會給這個面子。”
“可城主府……”
寧皓見梁弘文這番為難的表情，知曉其心中所想，將茶水一飲而盡，道：
“梁城令放心，素餐就行，越清貧越好。”
“這一宴，是去要錢的。”
聽到寧皓這話，梁弘文稍微鬆了口氣。
他最害怕的事情，莫過於這位新來的少城主也是養尊處優的紈絝之輩，那樣永安的百姓就更無寧日了。
至少在梁弘文看來，寧家直系子弟的身份，就算是徐家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城主府還有餘糧嗎？”
梁弘文點頭，“回少城主，還有一些。”
寧皓直接下令道，“拿出來，這七日分發到缺糧的貧民手裏。”
“我來時看一些貧苦人家沒有自保之力，傳令下去，有私自搶糧者，殺無赦，決不姑息。”
寧皓的一句殺無赦，頓時讓梁弘文眼眶微微泛紅，施了一禮，拱手行禮道：
“是，少城主。”
“下官代永安城的百姓謝謝您。”
寧皓扶起梁弘文，道：
“梁城令哪裏話，這既是我的封城，那我自然不會讓百姓餓死在城中。”
正當寧皓與梁弘文相談甚歡之時，一名身着城衛的青年護衛滿臉驚慌焦急從前門沖了進來，口中一邊叫喊着：
“城令！城令！”
“不好了！”
梁弘文眉頭一皺，沉聲道：
“什麼不好了？沒看到少城主在此嗎？成何體統？有話好好說！”
少城主三字一出，這青年護衛亦是一驚，不敢怠慢，喘着粗氣連忙道：
“屬下拜見少城主！”
“事出緊急，屬下不知少城主在此，如有衝撞還請少城主見諒！”
“城令，梁逸受傷了！現在在將府性命垂危！快去看看吧！”
這話一出，梁弘文神情一暗，差點當場暈厥過去，還是一旁的青川眼疾手快扶住了梁弘文。
寧皓亦是眉頭一皺，起身道：
“別浪費時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