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事真假,人言真心
三仙溝,時間在此處走地彷彿格外緩慢。
又是五天過去,前些日子他心中想得通透,當天晚上便將自己的事情“稍”加改編,全數吐露給楊叔楊嬸。
“我家距離這裏不止千里之遙,這次六叔帶着我出來歷練,但半路上遇到仇家截殺,慌亂之間我跑到密林中迷失了方向,後來……”
“後來便被楊妞發現救了下來。
楊叔顯得有些沉默,同楊嬸子對視一眼之後,點了點頭。
“我兩人能感覺到你不是壞人,其實你便是不說也不妨事的。”
“嬸子從見到你的第一天就猜你不會是一般人,衣服材料我見都沒見過,好明亮的顏色。”
聽嬸子說到這,吳乾暗地裏老臉一紅。
今年是吳乾本命年,他母親特地給他買了紅色的內衣,不過吳乾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穿的。
但考試前的一通電話,他終於沒能承受住母親的央求。
楊嬸子說地那顏色極為明亮的布……
考慮到吳乾初來乍到是以**的姿態降臨的,如今這小小的挫折,至多也就是讓他臉紅上兩秒了。
察覺到吳乾那邊無聲尬笑,楊叔微微抽動一下,露出淺笑。
桌子那邊的嬸子依舊自顧自地說著她的發現和推斷,絲毫不覺得有何尷尬之處。
其實也是的,她年齡比吳乾母親小一些,但也是一個十幾歲女孩的母親了,這類所謂的尷尬,在已經擁有“母親”這一身份的女子眼中,其實早已算不得什麼。
這時的楊嬸顯得有些絮叨,吳乾只是在一邊點頭。
“嗯嗯,是這樣的。”
“對對,偶不是。”
聽到嬸子說到山賊的時候,他稍作猶豫還是打斷一下。
“其實當時場面混亂,我也以為是山賊一路,但後來我仔細回憶,其中有些人的身形……像是家中一些客卿……”
楊嬸子忽然一愣,縱然楊嬸子聰慧,畢竟半輩子沒出過大山,這般富家內鬥、互相殘殺的戲碼,卻是哪裏聽過。
反倒是楊叔心中一動,心道果然如此,微微嘆息一聲之後,似是頗有感觸地勸道:
“家大業大,利益糾纏,手足相殘又有什麼可稀奇的,你能活下來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嗯……”
吳乾眼神中露出哀色,這倒不是裝的。
在他編造的這個故事中,他依然叫吳乾,也不是本地人,至於到底是那裏的,他也沒說,因為到這半個月以來,除了三仙溝還他沒聽說其他的地名,實在不好胡說。
他倒也想過是否便將真相告訴他們算了,後來稍作思考便知道這樣極為不妥當,即便不考慮自己的安全,對救下他的這一家人,知道他的來路后,帶來地後果,大概率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看樣子楊叔楊嬸大概是信了,唉,再編下去寫一部市井傳奇小說都夠了……”
三人交談許久,吳乾才離開房間。
“妞兒他爹,你看呢?”
“想來有七八分真實,對方行為舉止穿着打扮做不得假,該是大門大戶的子弟沒錯的。”
“嗯,我看阿乾沉穩寧靜,面冷心熱,做起事來也有條理,就算是在大戶人家,相比也是那種靠前的孩子!”
“或許吧!”
楊虎慨嘆一句,實則卻不是這般想的。
“大門大戶,有能力固然重要,可若是關係血親都在家族邊緣,你便是有能力也是無處施展的啊……”
回到房間的吳乾鬆了一口氣,楊家人救下他性命,十幾天的相處他也能清晰地體會到對方的善良,這樣對他們扯謊,對吳乾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對不住楊叔楊嬸,以後……以後……”
想了半天以後如何,到底還是沒想好到底該如何。
“哎!”
吳乾索性不再想它,坐在床邊的木桌上,拿起一根看起來纖細但卻頗為光滑緊實的草繩,輕輕將其向左手邊的帶孔骨頭上穿去。
吳乾幾近赤裸地穿越而來,衣服幾已成為碎片,早早無處可循了,好巧不巧的,當時他手腕上還掛着半個破碎的膠袋子,裏邊險險將為數不多的幾塊鴨脖兜住。
這是那方世界給他留下的唯一一點念想,吳乾身體好些之後,陸陸續續上上又撿回來兩塊,如今擺在桌面上的有五塊指節大小的小小鴨脖骨頭,還有一些其他的注入牙齒一類的十來個骨質小零件——這些卻是他向楊妞要來的了。
在將那幾塊鴨脖子嗦干舔凈之前,他就有了這想法,現在十來天過去了,餘下的骨頭在楊妞的指導下,經過晾曬打磨一系列的工序之後,終於,在今天晚上,它們的人生將要再次成串了……
他極為認真地將其一個一個穿到細繩上,兩兩間隔的空間則是用另外一堆的小骨件填充。
長這麼大,他的手腕上第一次有了裝飾品。
絲絲溫暖從骨串手鐲傳遞到體內,吳乾將手臂抬起,輕輕轉晃。
並不精緻的手串帶着一種粗獷野性的美,但這些都不重要,相對於裝飾,這東西對他來說更像是——坐標。
方才吳乾已經把自己的打算跟楊叔夫婦說了,接下來這個冬天,吳乾會跟着楊虎和楊妞學習打獵和山林之間的生存之法,若是不出意外,來年春天,他便要離開了。
吳乾也曾支支吾吾提起報恩之事,卻是被楊叔揮揮手乾脆回絕了,心中內疚與感動交織,讓他微微低頭有些不敢看面前的二人。
許久過後,吳乾狀似無意地抬起手抹了下臉,然後便抬起頭故作輕鬆地跟兩人說起了一些自己家中的有趣之事。
這些事倒是大多是真的,不過便是化用了這個世界的一些背景。
吳乾將楊家人的好牢牢刻在心上,此時他存的還是些報恩的心思,但接下來的半年過後,吳乾幾乎與楊家眾人成為一家人,若不是還有另一個世界斬不斷的牽挂,他也數次想過,要不幹脆留下算了喔。
“多好的岳父岳母……”
那天臨走前,他回望村子,有些無恥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