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孰勝孰負
兩人再次讓馬匹加速,比之前的速度更快。呂布雙手挺戟,竇武右臂朝後將方天畫戟藏於身後。
五丈……
三丈……
兩丈……
隨着二人的的距離越來越近,竇武迅速將畫戟自下而上劃出,呂布雙臂猛揮撥開。只見這時竇武的右手竟然鬆開了畫戟,難道他是一心求死嗎?不,他絕對不是這樣的人。竇武此時左手忽然伸向腦後,抓住托手的畫戟,手腕一轉,戟尖向前,直朝呂布面門刺去,而右手卻牢牢地將呂布的長戟抓住。
這一下變化極快,饒是呂布也難有任何防備。眼見便要血濺當場,呂布腦袋本能地一躲。竇武的方天畫戟擦着呂布耳旁的頭髮飛了出去,插在地上。此時竇武右手的力量竟似忽然弱了幾分,在馬的前衝下,呂布的長戟掙脫了竇武的右手,直朝竇武的胸口插去。
“呲!”的一聲,竇武整個人被貫透,離開馬背。
呂布朝竇武望去,但見竇武面露微笑,充滿了滿足和欣慰,也許他此生已沒有遺憾了吧。隨着呂布收戟,竇武的身體從空中重重跌落下來。這個馳騁沙場未逢一敗的老將終於敗了,敗的下場就是死。馬革裹屍,這是無數英雄的夢想。老一代的無敵戰將已然落幕,新一代的戰神卓然升起。
呂布面露複雜的神情,他內心還未平靜不住的喘息着,心裏道:“剛才那一戰,我真的贏了嗎?那一戟我真的躲過去了嗎?還是他有意為之……”
然而那碧眼獅子見到主人已逝,卻一聲哀鳴,竟徑直朝着朱雀門城門方向奔去。誰都不知道那畜生意欲何為。
然而眾人即刻便看出了那馬兒的意圖,但見那馬兒奔至朱雀門城門前卻絲毫不減速也不改奔馳方向,徑直將腦袋和整個身子往那石頭城牆上猛地一撞,剎那之間,腦漿崩流。
在場諸人見此情形,無不嘆息,皆嘆一頭畜生竟這般有情有義。
呂布策馬緩緩上前,拿起插在地上的方天畫戟,凝視着地上竇武的屍體。片刻后他抬起臉,轉過身又策馬默默地朝西門走去,不再理會任何人。
清晨,太陽又準時升起了。朱雀廣場上已沒有任何痕迹。整個洛陽城依舊人來人往如往日般繁華,沒有人會在意昨晚這裏發生了什麼。幾個名字而已。是啊,在歷史的長河中不過逝去了幾個姓名。不管你是英雄還是懦夫,是忠良還是奸佞。死,對每個人都一樣,一樣的公平。很多東西我們這代人看到的都是有局限的,所能做的也只是留給後人評說了。
我和曹洪漫無目地的閒遊在洛陽城外的街道上,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安福的餛飩攤上。曹洪劫後餘生,欣喜異常,大老遠的就學着安福的方言道:“老闆,給俺們兩個一人來三碗餛飩。多放酸辣!”
安福見我二人前來,也是異常歡喜道:“小哥兒又拿俺取笑。”
我拿曹洪打趣道:“你小子少吃些酸辣,都滿臉痘子了。”
曹洪道:“嘿,鬼門關走一遭才知道當人的好啊!多吃點酸辣刺激刺激!”
不一會兒,安福就做好了六碗餛飩。我細細的品味着,雖是只隔了一天,但我卻像一個餓了半輩子的落魄漢一樣,將這混沌卻吃出了前所未有的甘美滋味來。
我嘴裏道:“安福,能吃到你做的餛飩真好!”
安福道:“可不是嗎,俺做得餛飩洛陽一絕!”
曹洪一邊吃着一邊拿他打趣道:“我看你也盡吹牛,你做的餛飩要是真那麼好,不早開了館子賺大錢了!”
安福道:“小哥兒,你還甭不信!還真有人想跟俺合夥,被俺拒絕了。俺這餛飩擺個攤兒,全城都能吃到。要是開了館子,那價錢貴得,就沒多少人能吃到了。富貴人家不缺俺這碗餛飩,俺這餛飩是給窮苦人吃的。他們吃糠咽菜慣了,吃上俺一碗餛飩,將俺這麼一誇,俺這心裏就舒坦!他們那貧苦的生活啊,也才有那麼點味兒!”
我忽然有點樂中生悲道:“生活,生活?除了生活就不管別的事情嗎?安福,你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了嗎?”
安福不知我為何神情有變,只是憨憨地道:“俺不知道,俺也沒打聽。反正對百姓來說,發生什麼大事都一樣。誰還能不讓你受苦了?”
我道:“難道這百姓生下來就是為了受苦的嗎?”
安福道:“受苦是常態。可人總會有個盼頭,總想着熬出好日子嘞!”
我嘴裏默默念道:“盼頭……好日子……朝廷有想過嗎?”
安福見我失了神,連忙道:“您也別較真,俺也希望有個好朝廷。在俺看來朝廷只要能讓百姓穿暖衣,吃飽飯,那就是好朝廷!可話又說回來,這不是做夢嗎?從古至今,哪有這樣的朝廷?”
我心裏思量:“朝廷,權利,百姓,生活。這些東西有着怎樣的聯繫……”
片刻之後我忽然一拍腦袋道:“安福,你比那些當官的都聰明!那些人捨生忘死去抓取權力,可是真正的權力是什麼?只要你能讓百姓過好日子,擁有百姓的愛戴,你才擁有真正的權利。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曹洪道:“阿瞞,你趕緊吃餛飩。又在大白天的說胡話!”
我端起餛飩往嘴裏送去,當真是無比鮮美。
我看着曹洪的吃相道:“再這般吃餛飩可把咱倆養成大肚皮了。哪有個貴族的樣子?”
曹洪道:“大肚皮好啊。你當俺想當貴族呢!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開心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昨晚之後,我是什麼都看淡了。位極人臣又怎麼樣,王侯霸業又怎麼樣?!”
一旁的安福也打趣道:“說實話,俺有時候還真想當那麼幾天貴族呢。也體會體會什麼黃金屋,什麼顏如玉……”
曹洪哈哈一笑呵斥道:“去,沒你說話的地兒!俺還沒體會過呢!”
我們在說笑聲中吃完了餛飩,曹洪從錢袋中拿出幾個子兒往桌上一擺道:“阿瞞,這次我請客,可別跟我搶!待會兒,我要到對面的賭坊里大顯身手,好好的玩它幾把!”
曹洪說著起身扶着肚子朝對街走去,嘴裏哼哼着我們譙縣的民歌。
我緩步跟着曹洪身後嘴裏對安福道:“以後有空我再來吃餛飩!”
誰知這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永遠沒有實現。這次道別卻是成了安福和我們的永別。我和曹洪後來終沒有再吃到過安福的餛飩,也再沒見過安福。也不知他一生是否娶妻生子,後來是否在某一個角落幸福地活着。他就這般消失了,就像許許多多和我們的生命有片刻交織的人一樣,最終成為我人生中那個永不忘懷的美好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