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熟人
六月二十二，晴。
大梁城，空照寺。
猶如往常一般，一大早，空照寺的空地里就擠滿了各種商販，有做早點的，有賣菜的，甚至有些從城外送菜送炭進來的商販已經做完生意，聚在專做早市的酒攤前買了一份豬雜開始喝酒了。
一個時辰之後，商販們有些離開，有些收拾收拾，又開始賣起了各式雜貨。漸漸的，賣藝雜耍的出現了，賣吃食茶水的商販也多了起來。
坐在矮凳上的趙夢楠忍不住聳了聳肩，外衣是一件雜色的麻布袍子，粗糙的衣領讓她實在無法忍受。
她又看了看面前那個粗陶的水杯，總覺得裏面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舔了舔有點起皮的嘴唇，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趙夢楠掏出袖子裏的水壺，小心的喝了一口。
雖然饑渴，趙夢楠卻也不敢多喝，因為空照寺這樣的地方，是不會有正經如廁的地方。
她不禁有些後悔，早該聽四叔的話，在外面找個酒肆等着。
蓮兒和胡姨都和趙夢楠一樣，改了男裝，臉上和脖子上抹了些黃黑的粉。
胡姨默默的喝着水，蓮兒卻盯着不遠處的雜耍，時不時的還端起杯子喝水。
趙夢楠拍了一下蓮兒的手。
蓮兒有些不解：“怎麼了，六哥？”她粗聲粗氣的問道。
趙夢楠忍不住要笑：“別喝了。”
“付了錢的，”蓮兒道，“不喝便宜店家了。”
趙夢楠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
蓮兒大驚失色：“六哥，你這一說，我還真有些忍不住了。”
趙夢楠看出蓮兒是在做戲，不禁撲哧一聲笑了，下意識的想去捂嘴，卻想起自己現在是個男人，只好改成捋鬍子：“十三，要是憋不住了，就趕緊去後邊樹叢方便吧。”
看着嘻嘻哈哈的趙夢楠和蓮兒，胡姨心裏不禁嘆了口氣。
日頭漸近中午，蓮兒有些耐不住了：“六哥，咱們待了這麼久，也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啊。”
胡姨瞪了她一眼：“你又怎麼了？”
蓮兒有些羞臊：“肚子有點不舒服。”
趙夢楠躊躇了一下：“胡大叔，這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要不咱們還是先回吧？”
胡姨點了點頭，站起身又瞪了一眼蓮兒，扔下幾個銅板：“行了，咱們回吧。”
熙熙攘攘的路上，不時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平時最愛買東西的蓮兒卻是難得走在前面，腳步飛快，好幾次差點撞到人。
看着蓮兒慌慌張張的樣子，趙夢楠不禁露出了微笑。
突然，她立定身子，回頭望去。
胡姨也跟着站住：“怎麼了，六哥？”
“好像看見個熟人。”
楊文玉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他回過身子，皺了皺眉頭。
金霖有些不解：“三哥，怎麼了？”
“剛才匆忙一瞥，似乎瞧見個熟人。”
望着摩肩擦踵的人群，楊文玉歪着頭想了一會：“可能是眼花了，走吧！”
走了一會，金霖低聲說：“三哥，咱們走了好幾圈，一開始看誰都可疑，再看又不可疑，到底怎麼才能找出那些蠅子？”
楊文玉沒有回話，心裏想的卻還是那個笑容，不知在哪裏見過。
“三哥？”
“啊？哦，要是我師傅來，一看一個準，咱們啊，還是缺歷練。”
趙夢楠等人走出了空照寺，來到一處酒樓，遠遠的便看見趙申在樓上的窗戶里關切的望着她們。
蓮兒衝進了酒樓，趙夢楠和胡姨對趙申微微頷首示意，便在路邊站住了。
趙夢楠看着路邊停着卸貨的大車，呆了一呆：“胡大叔，我想起來了。”
她轉過頭緩緩說道：“那人是我們下船時，幫我們搬東西的挑夫。”
胡姨拽了拽趙夢楠的衣袖：“走。”
樓上的趙申看着兩人急匆匆的走進了酒樓，立時覺得有些不妙。
半刻鐘之後，雅間裏的三個人都眉頭緊鎖。
趙申籠着袖子問道：“六郎，就這麼擦肩而過，你怎麼就能確定是他？”
“他也在臉上抹了些東西，但是那個神態，必然是沒錯的。”
“神態？”趙申轉頭看了看胡姨，“那人賣相如何？”
趙夢楠臉上有點發熱：“平平無奇。”
趙申沒搭理趙夢楠，卻還是看着胡姨。
胡姨想了想：“還算是俊美。”
趙申又看了看趙夢楠，心裏不知在想什麼，他把手從袖子裏抽了出來：“按理說，這不管是釘子還是蠅子，還是門閥的普通探子，都不會選相貌俊美的郎君。門閥士族的子弟大多不願意干這種差事，但如果他是寒族子弟，相貌一關就過不了。”
趙夢楠睜大了眼睛：“四叔的意思，這人難不成還能是皇族后族？”
“這的確是有點匪夷所思，說起來士族子弟還偏就喜歡做探子，也是有的。”趙申大有深意的看了看趙夢楠。
見趙夢楠有些尷尬，趙申也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他嘆了口氣：“使團到達，探子必然出現，這個不奇怪，但是這人能在當下這個時候出現，就有些蹊蹺了。”
“而且，一個沒資格做探子的人居然能出外勤，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趙申頓了頓，“這人身份特殊。”
趙申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紙筆：“來，畫出相貌，過會如果他出現，而我們又談崩了，就將他拿下做籌碼。如果這次不出現，以後路上遇見也一定要小心。”
趙夢楠抬頭一看，見趙申和胡姨都盯着自己：“我畫嗎？”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平平無奇。”趙申眯着眼睛，摸着鬍子。
過了一會，蓮兒跑了上來：“六哥，你們怎麼上來了？”
她見趙夢楠正伏在桌上畫著什麼，不由好奇的上來觀看：“咦？這不是那日碼頭上的那個俊哥兒嗎？”
楊文玉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難不成是她？”
正蹲在一邊吃餅的金霖抬起頭：“三哥，你說什麼？”
楊文玉大口的吃起餅來：“過會吃完了，咱們得去見下劉武。”
“好的。”金霖也趕緊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