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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青檸的爸爸董世恆曾是幕阜鎮鎮長,幕阜鎮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記憶中,父親害怕蛇,而幕阜山的蛇特別多,即使住在鎮上的青磚水泥樓房裏,也逃不過雞婆蛇的騷擾,那是白白嫩嫩胖胖軟軟的一種蛇。與其說蛇不如說是蜥蜴,身上覆蓋著黃銅色,血紅色,黑色相間的鱗片,前手後手都有手指,尾巴長長的,會和壁虎一樣斷而重生。直到冷狗上了高中,又和董青檸同班時,她才終於知道這種蛇叫石龍子。

四年級時的一天晚上,父親面無血色的從房間裏跑出來,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短褲,孫阿姨笑着在後面跟着走出來,笑着說:”青檸啊,你爸連雞婆蛇都怕,你說他膽子小不小?“

孫阿姨手裏拎着一隻黃銅色青壯年的雞婆蛇,目測有袁老師用來打冷狗的教鞭那麼長,嘴巴紅紅,不時伸出黑色的信子,眼睛眨阿眨,肚子被她的拇指和中指輕輕地捏着,托在掌中。又伸出閑着的食指,輕輕地撫摸着它的脖子。看似無害,董青檸大起了膽子,問她要過來玩。它冰涼細細的手指頭按壓在董青檸同樣稚嫩的手心,此刻黑若芝麻的眼睛,凝望着董青檸同樣黑若墨池的眼眸。脖子有節奏地跳動着。董青檸突然沉下去用鼻子聞了聞,一股竹根的青澀味道。她看見穿着睡衣,披散着頭髮的孫阿姨笑着盯着父親,不無譏諷地說:”你一個鎮長,害怕一條雞婆蛇,羞不羞?“

父親的臉上煞白,如同瞪着怪物一般,看着她們二人。

後來孫椒阿姨開始變本加厲的譏笑父親,言語中極盡刻薄之能事。董青檸發現無論她怎麼罵,父親都不還嘴,只是當她嘴裏吐出“不中用”三個字時,才從嘴角的抽搐,透露出內心的痛來。

後來董世恆離任鎮長,轉去縣裏做水產局科長,孫椒阿姨卻早就離父親而去,兩人分開之前,孫椒阿姨還用剪刀扎了父親大腿,董青檸才覺得雞婆蛇應該是她故意拿來嚇唬父親的。從那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雞婆蛇,更沒見過孫阿姨。又四年後,董青檸讀高一,長得和奶油蛋糕似的。隔壁班的小混混“八奶”輕手輕腳地走過自己的座位,突然回頭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條綠綠的什麼東西,大叫一聲:“蛇!”,董青檸看見冷狗從後面衝過來,對着“八奶”的臉就是一拳。八奶竄出去一米多,摔在第一排的桌上,他重心不穩用手扳了一下那桌子,嘩啦一聲,桌子掉地,墨水撒了一地,一大半流到八奶的白色夾克衫上。董青檸才看見自己桌上的是條雞婆蛇,此刻又睜開鱗片蓋住的眼睛,定定地盯住自己。

那時冷狗已經考上縣裏的重點高中,分到了快班一班。開學時李志對兩人說:“這就是緣分,狗子能從全縣八個鎮十一個鄉,外加縣城三所高中的幾千人考出來,分到董青檸的班上,這絕對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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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阜山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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