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1 脫困回晉陽
天通四年二月初二,是宋啟愚拔營凱旋的日子。數萬官吏百姓扶老攜幼地從丹陽、鄖陽、武當、谷城以及丹江口附近趕來。人們跪伏在道邊,依依不捨地給宋啟愚餞行。當運載大軍的船隻開動時,老百姓們沿江跟隨。直到船隊駛出了好遠,兩岸的人還在翹首遙望。船隊慢慢消失在山川盡頭了,人們跪地祈禱,希望上天能夠睜眼,護佑自己的救星宋青天還有這支出民水火的仁義之師。
過了一天,部隊停駐樊城。歐陽亮和呂世法匆匆趕來,求見大帥。宋啟愚知道有事,急忙傳他們入帳,並叫毛小和余天錫在身邊聽用。歐陽亮二人進來施禮后,宋啟愚揮手說:“劉戈、段鯤,你們帶人到帳外警戒,閑雜人等不許入內。”待眾人出去,呂世法拱手說:“大人,我二人前些時奉吳總辦和曹總辦所差,到東京為大人打探消息,疏通關節。上元節那天,童大人得知皇上似有晉封您為樞密副使之意,並恩賞您提舉白雲觀,只是要免去您的節度使職銜。下官怕消息不實,又通過遠親搭上了敬事房太監白濟的關係,對此進行了核實。現在,童大人正在找尋關係,想保住您的節度使職務。他還寫下了親筆書信,特命我二人捎給大帥,並請您速做決斷。”說著,呂世法從懷中取出一份信箋,雙手捧了上來。宋啟愚展信仔細看了一遍,緩緩地說:“毛參軍前些時所說幽燕節度使耿宇輝指使軍隊嘩變的事,看來並非空穴來風。而且不願尊奉中央的還不止他一人。川陝宣慰使駱建成因不滿調任嶺南,利用漢中騷亂之機,燒毀了棧道,阻斷了交通,似乎有割據意圖。廣西節度使趙義廷則公然反叛,自立為桂王。而副宰相張永德為了避免多線作戰,不得不與夜郎國議和。”毛小大驚道:“若這些地區果真叛亂,那天下可就無法收拾了。”余天錫沉吟道:“這麼說,在被調動的封疆大吏中只有大人沒有悖逆之舉,且還立下了平叛大功。”宋啟愚轉臉又問歐陽亮:“歐陽員外郎,你長期研究朝中局勢,對目前京中的派系紛爭怎麼看?”歐陽亮一拱手說:“大人,去年副相馮體仁欲攫取宰相之位,卻未能成功。反倒是劉睿在收復延綏后,代替趙松壽升任了宰相。但劉相在朝中似乎很孤立。他被馮體仁、張永德、司馬德文、齊元能等人壓製得舉步維艱,很是鬱悶。雖然,執政盧慶春、白銘肇、單宏波有時也會出面調和一下雙方的矛盾。但就整體而言,劉相始終處在弱勢。”毛小想了想,說道:“裁撤封疆大員的議案是馮體仁提出的,那麼劉相從爭奪權勢的角度考慮,必然抵觸這項政策。現在邊疆地區烽煙四起,正好給了劉相攻訐馮相一黨的機會,他肯定不會錯過。且劉相在朝中勢微,若大人此時向其示好,他自然求之不得。因此,末將建議大帥給劉睿寫信,明為報捷,實為表忠。那樣,劉相又怎麼可能不替大帥說話呢?”余天錫點頭說:“參軍所言有理。且我聽說,劉睿這個人相對清廉,在人品上要好過馮體仁和張永德。讓他出面替大帥說話,確實對我們有利。”宋啟愚微微一笑,又轉臉問呂世法:“呂員外郎,你們在京城跟童大人是否也是這樣議定的呢?”呂世法一拱手說:“回大帥,童大人確實認為可以通過劉相為您爭取到繼續節度山西的權力。”宋啟愚站起身來,在大帳里來回踱了幾步說:“給劉相寫信當然很有必要,不過,不能作為咱們唯一的手段。一方面,我要繼續做各種韜光養晦的事情,以期得到陛下的信任,至少不能被他猜忌。另一方面,咱們還要讓皇上覺得保留我的節度使位,對他安撫邊鎮更有意義。朝廷可以以我為例證勸慰其他邊鎮,只要他們為國出力,回歸朝廷,便有留任的可能。”毛小一拍腦袋說道:“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一邊向劉睿示好,通過他彈劾馮體仁,使朝廷暫緩裁撤封疆;另一邊重賄馮體仁,利用他想彌補所犯過失的心理,保薦大人,同樣達到暫緩調任的目的。”宋啟愚回到帥座,笑着說:“毛參軍還是見解得更深一些。你們想想看,馮體仁給國家闖了禍,甚至天下都要分裂了,他能不如坐針氈嗎?我們若現在既給足他臉面,又幫他解決了問題,他還有不維護我們的道理嗎?”歐陽亮挑起大拇指說:“大人思慮周詳,多路並進,確實比下官高明許多。事不宜遲,請大人這就斟酌字句,寫下親筆。好讓我二人明日回京,為大人疏通門路。”宋啟愚輕輕拱手說:“宋某感謝二位為我奔波謀划。你們可先到偏帳休息,我這就擬稿寫信。”
幾天後,宋啟愚的軍隊到達南陽府。吃罷了晚飯,宋啟愚又象往常一樣,開始給天通帝寫奏摺,彙報這兩天的行程見聞。在旁警衛的段鯤把燈燭撥亮了些,說道:“大人累了一天,該早些休息。何必親自寫折,完全可以讓畢恆這些文書代勞。”宋啟愚抬頭看了一眼段鯤,說:“已經習慣了,不覺得勞累。”他刷刷點點又寫了幾行字,放下毛筆,把奏摺拿起,輕輕吹了吹,接著說:“你也累了一天,為何不叫許地、楊道他們早些替你值崗呢?”段鯤給宋啟愚斟上茶水,嘿嘿一笑說:“大人是咱山西的救星,也是末將的救星,能終日待在您的身邊,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能讓他們替呀!”宋啟愚把折本合上,裝進袋中,又說:“那要是我被調往他處,不在山西待了呢?”段鯤抱拳說:“那可不成!在大人治下,咱山西才享有了幾年的繁榮太平。尤其是這次南下,對比沿途百姓的凄慘生活,我們這些山西子弟才真正明白,大人對咱山西有多麼重要。”宋啟愚又說:“可是,本次進京,我確實有調任的可能啊。”段鯤脫口而出道:“大人去哪兒,咱山西人也去哪兒,其他大員咱信不過!”這時,毛小挑簾進入大帳,笑着說:“說的不錯,其他人咱們確實信不過。”他給宋啟愚見過了禮,又繼續說:“你們是大人從警巡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宿衛,個個功夫了得。記得當年,我跟你們一樣,也是警巡出身。有一次,大人來給我們講課,說的是《細柳軍營》的故事。我還依據它制定了《警巡條例》。為此,大人還賞了我一條五彩緞帶。至今,我都把它當成最大的榮譽,並精心保存。”段鯤羨慕地說:“大人也給我們講過這個故事。但我卻不象參軍這樣愛動腦筋。”毛小接著說道:“可你是否知道,那位盡忠職守、立下大功的周亞夫卻因遭到漢景帝猜忌被下了大獄,最後被逼自殺呢?”段鯤大瞪着雙眼,追問道:“可這是為何呀?”宋啟愚輕嘆一聲說:“唉,君要臣死罷了。漢景帝對外的說辭是周家在給周亞夫準備後事時,多備了幾百套盔甲,污衊他要在陰間造反。”段鯤以拳擊掌罵道:“他娘的,昏庸的漢景帝,這算什麼狗屁理由!”毛小笑笑說:“漢景帝可不是昏君啊,有名的文景之治就是在他統治期間出現的。段兄弟跟在大人身邊,可不能光知道勇武,以後還要多讀些書才是啊。”宋啟愚隨手從案上拿過一本《漢書》遞給段鯤說:“這是我正在看的《留候世家》和《絳候世家》,你拿去讀吧。”段鯤趕忙跪地,伸出雙手把書接了過去。宋啟愚又轉身把寫好的奏摺袋子交給毛小,吩咐道:“派人連夜送進京師,也好讓皇上對咱們多些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