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2 血濺祖陵
次日上午,唐明淵專程到驛館拜見了童道生,並彙報了自己的工作情況。童道生對這個年輕人大為讚賞,隨問道:“你說在本地剛剛建起了三學,我卻沒有見過這樣的學堂,可否引我前往一觀?”唐明淵又一躬身說:“再造大人願蒞臨我司馬三學,本地的學子求之不得。”童道生立即起身說:“好,那咱們現在便去,馬匹就在院子裏。”他剛走了兩步又轉臉說:“倒差點疏忽了,唐大人是文進士出身,該給你備車才是。”唐明淵呵呵一笑說:“童大人放心,唐某是宣道大人的學生,怎麼能不會騎馬呢?”童道生自釋地笑笑說:“若論馭馬,確實沒人比得上宣道兄長。好啊,那咱們走。”
一行人出城向北行了四五里。唐明淵指着前方的一大片麥田,緩轡慢行說:“童大人,這裏原來都是荒地,下官領着人開墾出來並劃歸三學做了學田。今年風調雨順,看這收成不但能保證三學供應,還能接濟周邊的老百姓。”童道生問道:“這裏有多少學田,都是開的荒地嗎?”唐明淵答道:“現在三學名下的田產有一千五百多畝,後續會增加到三千畝,其中,絕大部分是荒地和無主田。因為以前咱的魁星三學曾經因為購買田產跟農戶有過糾紛。所以,下官在辦學時,特意選址在遠離城市的司馬山下,並盡量不從農民手裏購買土地。”童道生又問:“司馬三學現有多少學生?都教些什麼?”唐明淵又回答說:“去年底,三學首屆招生三百人,其中,一百人習文,五十人練武,還有一百五十人教給各種工商技能。另外,咱們還僱用了二百個勞工。余督辦也會組織警巡們到學校輪訓,有好多學田都是他們幫着開墾的。”這時,正在前方麥田裏勞作的幾個人放下了手裏的活計。一個中年男人一邊整理着紮起的衣袖袍角,一邊跑到唐明淵馬前,拱手說:“唐大人,你們先到三學裏歇息,劉先生和吳先生在那兒值守。咱學裏的學生們和其他先生們都在地里,正在收穫莊稼呢。”唐明淵跳下馬,熱情地拉住中年人說:“張博士辛苦。我來給你介紹咱大周的文曲星,現任吏部侍郎、太子少保、山西陝西巡察使童道生童大人。”見二人朝自己走來,童道生也跳下馬,將馬韁交給身後的王虎。唐明淵來到童道生近前,施了一躬說:“童大人,這是司馬三學的博士張守仁先生。”張博士趨步向前,規規矩矩地跪伏在地,說道:“晚生拜見巡察使大人。因未得通知,不曾準備儀典。鄙人正帶着學生們搶收夏糧,衣服粗陋,面目骯髒,還請大人恕罪。”童道生上前扶起張博士,笑着說:“先生四體勤勞,五穀明辨,何來粗陋骯髒。你們能給下民子弟提供優質教育,童某很是感動,又怎麼會怪你們呢!”旁邊的唐明淵又一拱手說:“童大人,不如下官先引您到三學裏,張博士和師生們過會兒自會前來拜見。”童道生擺擺手說:“既然大夥都在這,我們又何必非要去看幾間空校舍呢?不如咱們也到地里去,跟學子們一起勞作半日。”說著,他便解脫了官袍,邁開步子向田裏走去。
在收麥的過程中,童道生回想起自己十一二歲時跟隨父親和叔伯們下地勞動的情景。他直起腰來,仰頭看了看天,又轉臉環視了周圍,感慨道:“遍觀北方,唯此間可稱凈土啊!”他用袖口揩了揩頭上的汗,小聲嘟囔道:“唉!我不過是想讓老百姓過個安生日子,可卻困難重重,就連聖上也不把天下當回事,這究竟是為何呢?”這時,從他身側傳來一個極低的聲音:“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人能制約皇權。”童道生大驚失色,急忙甩臉觀瞧。卻見唐明淵笑嘻嘻地作了個揖說:“大人,快午時了,是否讓師生們撤回歇息?若大人不嫌棄,咱們就在三學用飯如何?”童道生注視着眼前的年輕人,緩緩問道:“後生所言,出自哪部經典?”唐明淵又笑了笑,湊近童道生說:“再造大人,唐某年少時曾師從程熹,而程先生講求‘克己復禮’和‘君君臣臣’,既所有的人都要遵守一個大的規矩。可唐某卻固執於‘天理在心’,主張懷疑權威,這與程先生的理論相左,於是被逐出師門。幸得宣道大人收留,並許我繼續求學思考,這才有了今天的唐明淵呀!可這十年來,我越是學習經典,就越是質疑它,並最終認定那套理論是吃人的。因為在君王眼裏,他就是不可一世的天。他總是對的,任何臣僚只能給他提議,卻不能限制他的權力,這隻會使皇帝們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而士大夫只要討好了上司便能平步青雲,根本不用替普通人考慮。試想,這樣的社會架構,能穩定嗎?”童道生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凝視了唐明淵許久,深深施了一躬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童某受教了。”唐明淵則趕忙還了一躬說:“在大人面前,唐某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他又向遠處招手,喊道:“張博士,羅先生,童大人吩咐了,師生帶回,咱們都在三學用餐。”
這天之後,童道生經常找唐明淵長談,竟一連在澤州停留了十多日,才繼續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