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 王敦造反
南岡之上,雙柏樹下。
寒光閃處,劊子手舉刀而斬。郭璞大叫一聲,人頭落地。
隨着郭璞叫聲,樹上忽聞鵲噪,兩隻喜鵲受驚而起,繞樹旋飛。眾刑者仔細仰頭尋找,果在樹間找到鵲巢,前被密枝遮蔽。眾人見此,如遇鬼神。
行刑刀手低頭看那首級栩栩如生,忽大叫一聲,對從刑刀手道:我認得此人!
行刑隊長笑罵:堂堂尚書郎郭大人,哪個不認得!值得你大驚小怪,嚇唬老爺?
刀手:阿哥不知,早在十餘年前,某家住越城,尚未長大成人。當日因在門前玩耍,便見這位郭大人路過,叫我名字,並將一身新衣送我。兄弟不敢領受,郭大人當時便說道:“你我二人乃是生死緣分,刎頸之交,非比他人。此衣你只管拿去,以後自會明白。”今日再細看郭大人形貌,便是當初送我新衣之人。我殺了他的頭,可不就是刎頸之交么?
眾人聽了,愈加驚悚。
畫外音:郭璞既死,其家人運載靈柩離開荊州,無人知其埋骨之地。數年之後,晉明帝在南京玄武湖畔修建郭璞衣冠冢,名郭公墩,遺迹保留至今。王敦之亂平定之後,朝廷便追贈郭璞為弘農郡太守;宋徽宗大觀三年,郭璞因算學成就被追封為聞喜伯;元順帝至元三年,又被追封為靈應侯。此乃后話,郭璞一生結果如此,表過休提。
眾人齎持郭璞,還報王敦,並說適才所發生奇事。
王敦心中怔忡不定,便命將首級挖坑深埋,休設墓碑標記。
然後召集心腹,計議加緊籌備謀反。於是下令:徙遷我兄王含都督江西諸軍事,以王舒為荊州刺史,王彬為江州刺史,各掌重兵,聽我號令,以備起事。
傳令官聲諾,領取符印,拜別而去。
心腹錢鳳上前進言:明公若要起兵,須先除會稽內史周札。
王敦:卻是為何?
錢鳳:周氏宗族強盛,大是勁敵。況周嵩因其兄為明公所殺,必然心懷憤恨,傾其全力破壞明公大業。臣故曰必於起兵之前除之,主公明斷。
王敦聞言,躑躕不語。
沈充插口道:江東豪強以周氏、沈氏最為強盛。周氏族中一門五侯,明公健在之日尚可制之,百年之後,其族必思誅滅王氏一族。若除周氏,公之後嗣便可平安,國家亦得保全。
王敦猛醒:二卿之言是也。然其無罪,以何名目殺之,以塞眾人之口?
錢鳳:今有道士李脫以妖術惑眾,明公可指使廬江太守李恆,誣稱周氏宗族子弟勾結李脫圖謀不軌,命各郡有司收而殺之。
王敦從之,當即准行。因周筵當時正在自己府中任從事中郎,便與李脫同被收捕誅殺。又命參軍賀鸞引兵一萬,配合沈充,盡殺周札諸侄,隨後進兵攻襲會稽。
周札毫無防備,直到兵臨城下,方才得知禍從天降。
城中兵少,周札率數百人倉促出城迎戰,結果兵敗,與宗族子侄盡皆被殺。
字幕:周札,字宣季,義興陽羨人,平西將軍周處之子,建武將軍周玘之弟。
畫外音:周氏諸子弟戰功顯赫,周玘更為西晉三定江南,奠定東晉立國基礎。周札於西晉末年平定錢璯叛亂有功,遂入司馬睿丞相府,封東遷縣侯。東晉建立后,官至散騎常侍、右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軍事。王敦起兵叛亂,進圍石頭城,周札不戰而降,為王敦入主建康立有大功。但因其宗族強盛,王敦對此非常忌憚,直如芒刺在背。此次適逢錢鳳進諫,故此甘願被其利用,藉機誣陷造反,將義興周氏一族盡皆誅滅。
字幕:晉太寧二年六月,王敦決意起兵,以沈充、錢鳳為謀士,鄧岳、周撫為左右先鋒,統兵二十萬,祭旗出發。
大兵方出,王敦忽然發病,動止艱難,只得下令暫且屯住六軍。因見自己病重難愈,遂與錢鳳商議:我欲拜兄長王含之子王應為武衛將軍,權領三軍,總督三軍征戰。如何?
錢鳳:丞相病重,若一旦有不諱之禍,則當以後事委付嗣子王應乎?
王敦:王應年少,豈堪以大事託付!我死之後,遺有三計,公等宜謹行之。若釋兵散眾,歸順朝廷,保全門戶,此為上計;退守武昌,收兵自守,對朝廷貢獻不廢,此為中計;及我尚存於世,得以不死,則悉眾以下建康,攻破石頭城,立萬世之基,此乃下計也。
錢鳳本欲作亂,不明王敦言語所旨,於是拜辭而出,謂其黨羽道:丞相而今病篤不起,意志狂悖顛倒。彼謂之下計者,實乃上計也。汝等宜各自盡忠,休懷二心。
眾人口中應諾,心中實懷狐疑之念。
鏡頭轉換,晉都建康。
晉明帝經過微服體察,又有郭璞占斷為憑,即知王敦必反,於是便下詔令:以侍中溫嶠為中書令,參贊軍機;諸將點齊軍士,議討武昌。
字幕:溫嶠,字太真,太原祁縣人,司徒溫羨之侄,平北大將軍劉琨內甥。
詔令即下,早有暗探飛報王敦大營。
王敦正在病中,忽聞明帝自主,將溫嶠擢為中書令,不由大吃一驚,暗道:到此地步,我即不謀反,亦不可得矣。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因深知溫嶠大才,恐其為明帝謀划,與己大為不利,遂遣使奉表入京,奏道:臣請以溫嶠為丞相幕府左司馬,令前來江州,即刻到任,不得有誤。
當時王敦把攬朝政,調令便同聖旨,群臣哪個敢有絲毫違拗?溫嶠無奈只得受命,向明帝辭行。明帝不舍,尚欲阻之。
溫嶠笑道:陛下此時休要因為強留為臣而得罪丞相,以使其造反有名。臣既敢前去,自能復返,就便觀其動靜,來報陛下。
明帝無奈,只得許之,詔令百官餞行。
溫嶠於是收拾行李,自乘一葉扁舟來至江州,前來侍奉王敦,甘願為其帳下左司馬。
王敦大喜,免不得拿出些禮賢下士之態,倍加禮敬,頗為重用。
溫嶠更會做作,乃曲意稠繆勉力勤政,綜其府事,間或進獻奇謀以附和王敦私意。又不惜屈身結交錢鳳,每作違心言於眾人:錢世儀精神滿腹,爾等滿營文武皆不如他。
錢鳳聞言大悅,深欲結好溫嶠,以附庸風雅。
時逢丹陽太守休致返鄉,大尹一職出缺,王敦欲委以心腹補之,未得其人。
溫嶠聞此暗喜,於是向王敦進言:丹陽大郡,乃京尹要地,明公宜自選心腹任之,不可使朝中他人染指。
王敦:公言是也。不知誰可任之?
溫嶠:某觀丞相左右,皆無此大才,且不可深信,惟有錢鳳適合此任。
王敦聞言深以為然,於是又問錢鳳:溫嶠極力薦舉賢卿繼任丹陽大尹,但孤今病篤,豈能片刻離得賢卿!則除卿之外,其誰能擔此重任?
錢鳳聞說溫嶠對自己如此推崇,心中感動莫名,毫不猶豫進言道:恩相若不舍某前去丹陽,則除卻溫嶠,又誰能勝此重任哉!
王敦點頭,於是再召溫嶠:錢鳳為孤謀主,不可暫離左右。其復極力舉薦賢卿赴任丹陽尹一職,賢卿以為如何?
溫嶠:恐臣不能勝此重任,明公宜另擇高賢,免誤大事。
王敦:孤信卿不疑,卿其休辭。
遂親寫奏表,遣人送至建康,奏舉溫嶠任丹陽尹。
當時王敦在朝中權勢熏天,薦人從來不待朝廷應允,表入即行除職,朝廷各有司官皆不敢逆。於是將其任命用璽后即復江州,王敦便使溫嶠就任,並設宴為為餞行。
當時公卿滿座,錢鳳自然列席。
溫嶠行酒一巡,至於錢鳳座上,錢鳳尚未舉杯。溫嶠故作喝醉,以手中笏板將錢鳳頭上一敲,掃其巾幘落地,作色道:錢鳳,你是何許人也?溫太真所敬之酒,竟敢不喝!
錢鳳被其當著眾人掃掉巾幘,於是不悅,立起身來,欲與溫嶠口角支吾。
王敦看出溫嶠已醉,急令從人勸解,當晚不歡而散。
次日溫嶠辭別王敦,佯為依依不捨,涕泗橫流,出閣復入者再三,再拜而行。
未過三日,錢鳳忽然醒悟溫嶠此乃脫身之計,於是入府進言於王敦:溫嶠原為東宮太子舍人,與當今天子號稱布衣之交,其情甚密。又與明公之仇人庾亮深交,不可不防。今其此去,莫非脫身之計?未可信也。望恩相防之,莫若再召其回。
王敦嘿然道:太真不過前日酒醉,對先生稍加聲色,卿何得記恨於心,便而相讒!
錢鳳撫然而出,仰天嘆道:某也是積年老賊,今日反為溫嶠所算。丞相對我言聽計從,今某計策不得入耳,他日我等則必皆為溫太真所圖,死無葬身之地矣!
溫嶠既得脫身,復乘來時扁舟回至建康,向明帝司馬紹告發王敦奪位圖謀,並以郭璞“大吉”之斷為據,請天子不必猶疑,即可發兵平叛。
明帝意決,遂令溫嶠:卿與庾亮妥為謀划,預備出兵,詔令天下諸郡,勤王討賊。
鏡頭轉換,江州大營。
王敦聞知溫嶠回至建康,並泄漏自己之謀,不由氣攻兩肋,擲杯怒罵:孤英明一世,今日反被小人所欺,實在可恨!
於是親修書信,遣使寄送兄弟王導:溫太真別來數日,竟做如此背悖之事,實可恨也。事關我家族興亡大事,弟若不助我擒之,某當募人擒致,自拔其舌,方息我心頭怒火。
王導得書不敢隱匿,持之入見明帝:臣兄王敦叛反,其罪滔天,臣不敢不以實奏聞。臣雖不曾參與其叛,但罪亦非輕,誠請陛下體諒臣之忠心,恕我家族之罪。
明帝見王導不助其兄,大喜道:王敦造逆,與卿何干!卿其聽封。
王導:臣在。
明帝:詔封賢卿為大都督,領揚州刺史,以御叛軍。
王導:陛下隆恩,臣當粉身碎骨以報。
明帝:詔使溫嶠與將軍卞敦,同為郗鑒接應,分督諸軍,以討王敦。
溫嶠、卞敦:諾,臣等遵旨。
郗鑒:臣等出京討賊,望陛下詔命臨淮太守蘇峻,兗州刺史劉遐等即刻起兵,率軍入衛京師,以保萬全。
明帝贊而准之,即詔令蘇峻及劉遐率兵來京。自領宮中禁軍,屯於內城中堂。
當時滿朝文武及各州郡將士皆懼王敦勢大,不敢主動出戰,雖奉帝詔,亦只推諉延挨,按兵不動,皆觀他人動靜。
明帝等了十餘日之久,眼見六軍不動,詔旨難行,於是大為恐慌,只得急召王導入宮,屏退左右,入於內殿問道:今諸將皆懼王敦,不敢出戰,奈何?
王導:臣有一計可滅王敦,但恐陛下疑惑!
明帝:賢卿只管講來,朕不疑卿,無有不準。
王導:而今滿朝武將,皆是我兄提拔安置,根深蒂固。若王敦在世,誰敢當面對敵?臣聞王敦有疾,只待病起后以舉大事。我兄此病經不得氣,陛下可作詔書,遣使持見王敦,在書中數其罪惡,責以不臣之狀。彼見此詔書受氣不過,即便不死也夠九分重篤。詔書即發,臣再請歸家,率族中子弟偽稱王敦己死,為其發哀掛孝,搭建靈棚,接受親族故舊弔唁。然後陛下再發明詔,卻不書王敦名字,只令伐王含、錢鳳、沈充等反賊。各郡將士見詔,必謂王敦已死,無所顧忌,哪個不為陛下效命,奮力上前?而王敦帳下將士,除身邊近衛以外,領兵在外者亦不明就裏,聞其主已死,亦必四散,不戰而敗也。
明帝聞聽此計大喜,即下明詔,上書王敦大罪十八條,至有莫須有者。使人持詔前往江州,賜予王敦,並張檄文於各地州府,暴發王敦之罪。
王敦展讀詔書,果然漚氣吐血,病至沉重,只催王含等進兵,欲拿溫嶠、庾亮解恨。
與此同時,王導辭帝至家,率闔族子弟為王敦掛孝舉哀,對外稱說王敦已死。
不出十日,天下皆聞此信,震驚朝野,江州將士離心。而朝廷勤王將士無不振奮,各自打點出兵,擊破反賊王含、錢鳳、沈充,為朝廷建功,兼圖富貴。
明帝聞此,知道時機成熟,遂發詔旨,令尚書省發詔,謄寫數份,送至王敦大營。
轅門軍得詔,送至中營。
王敦就病榻上展其詔曰:賊臣王敦輒立兄子以自承代,不由王命;頑兇相獎,窺視神器。天不藏奸,敦受天遣,今已隕斃。鳳承凶頑,彌復煽逆。今遣司徒王導等以順討逆,廓靖乾坤。諸將為王敦所授用者,一無所問;將士從賊彌年,違離家室,朕甚愍之,其單丁者遣歸奉親,終身不調。余皆與假三年,休訖還台,當與宿衛同例三番。欽此以聞!
王敦讀詔,怒不可遏,欲從榻起,坐而復卧,力不能支。
萬般無奈,乃召兄王含及錢鳳入內囑道:我今病篤,難以御眾。你等可與鄧岳、周撫率眾五萬,先向京師;待孤疾病稍痊,自率大軍隨應於後。
錢鳳問道:若是大事成就,奪了建康,則天子如何處置?
王敦怒道:彼尚未南效祭祀,何謂天子!卿盡兵勢,無非當作擒獲東海王、裴妃而已。
錢鳳已明其意,與王含各帶兵而出。
七月,王含引水陸大軍五萬,掩殺至江寧南岸,京師震驚,人情洶湧。溫嶠引兵抵敵,因見賊兵勢大,遂令放火燒斷朱雀橋,以挫敵鋒。
明帝欲盡發宮中禁軍迎擊王含,聞報溫嶠燒了朱雀橋,於是大怒,遣人問責。
溫嶠遂上表分解道:今京師宿衛寡弱,勤王徵兵未至。若賊兵衝突而至,危及社稷,且恐宗廟亦自不保,陛下何獨愛一橋?
明帝覽奏息怒,復命溫嶠等引兵拒於橋岸。
司徒王導聞兄王含引軍來圍京師,修書遣人送至大營。其書略云:
聞大將軍王敦今已不諱亡故,長兄此舉,謂可如昔年之事乎?昔年佞臣亂朝,人懷不忿;如弟王導之徒,心思外濟。今則不然,大將軍王敦屯於蕪湖,漸失人心。臨終之日,危重安期。諸有耳者皆知其將為禪代,非人臣之事也。先帝中興,遺愛在民;聖主聰明,德洽朝野。兄乃欲妄萌異節,凡在人臣,誰不憤嘆!王導門戶小大,受國厚恩,今日之事,明目張胆,為六軍之首,寧為忠臣而死,不為無賴而生矣。書不盡言,望兄幡然悔悟,復始來歸。
王含見此書,怒而不復,令將來使驅出大營,繼續引兵攻打江寧。
鏡頭轉換,建康皇宮。
晉明帝聞說形勢危急,遂集眾臣,商議禦敵之策。
諸將皆奏:趁敵軍尚未列成陣勢,請陛下親自引軍而出,末將等力戰,必獲全勝。
郗鑒出班諫阻:群逆縱逸,勢不可當。可以謀屈,難以力競。今王含等號令不一,諸將皆懷狐疑,抄盜相尋。我等只宜緊守城池,待曠延持久,必啟天下義士之心,勤王之兵四方趨至。若依諸將之議,徒逞一時忠勇之忿,置陛下於萬軍之中,欲決勝負於一朝一日,豈非危乎殆哉!萬一致於蹉跌,雖有申包胥復出,又何處哭於秦廷請兵,何補既往之過耶!
諸將聽了,俱各無言。
明帝即從郗鑒之諫,率諸軍出屯南皇堂,卻對眾軍揚言御駕親征,以鼓士氣。
癸酉之夜,郗鑒率部將上城探察,見賊軍稍顯懈怠,便知時機難得。於是盡出府庫所有,下令徵募城中壯士,半日間便得千餘精卒。
於是升帳,喚過部將段秀:將軍率此千名精銳渡過秦淮河,襲擊王含大營,小心在意。
段秀領命,便率一千二百名勇士前至越城,一聲喝令,直接沖入王含中營,縱火燒殺。千餘人喊聲如雷,便如有數萬兵馬,一齊殺入。
王含駐兵十數日,不意竟有奇兵出自京城,一時不明所以,稍觸即潰,狂逃而回。領殘兵屯於別所,使人至江州大營告急。
王敦聞報大怒:王含直一老婢耳。門戶衰敗如此,大事去矣!我當力行,親去催戰。
作勢而起,睏乏復卧。乃長嘆一聲,召喚嗣子王應入內囑道:我死,你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後營葬。
王應拜受父囑。當夜,王敦吐血盈盆,大叫數聲而亡,終年五十九歲。
王應見繼父撒手而去,俯於病榻之前,哀哀痛哭。
謀士諸葛瑤見帳內並無他人,急忙勸道:丞相歸天,實乃生死存亡之際。臣謂公子切不可發喪,若令諸將知之,必亂軍心。
王應:若依公議,當如之何?
諸葛瑤:不如秘而不宣,將丞相裹之以席,埋於廳中。公子只管照常飲酒,調遣兵將去攻建康,待取得京師,再以天子之禮葬之,有何不可?
王應:此計大妙!
於是秘不發喪,令近侍以草席包裹繼父屍身,后在席外塗臘,埋於屋中。其後即與諸葛瑤等人縱情酒色,不問前方戰事。
鏡頭轉換,建康大營。
段秀偷襲獲勝,還報主帥郗鑒,郗鑒復上奏表,報捷天子。
明帝:雖勝了王含一陣,猶恐寡不敵眾。可使人持詔去說沈充歸降,許以司空重位。
於是派出天使,前赴沈充大營。沈充不奉帝詔,逐出天使,復與王含合兵一處。
行軍司馬顧颺進言:我等舉非常之事,而被天子扼住咽喉,初戰鋒摧氣沮,持久必敗。末將今有三策,惟將軍決之。
沈充:請試言之。
顧颺:決破柵塘引湖水以灌京師,后率水軍攻之,此乃上策;籍大軍初至銳氣,並東西兩軍之力,兵分十路俱進,盡全力攻之,必能摧陣破城,此乃中策;轉禍為福,召錢鳳入帳議事,因而斬之,向朝廷歸降,此乃下策。
沈充:此皆紙上談兵,似乎不可。
顧颺:將軍若猶豫不決,則一旦勤王師至,我等皆被滅族矣。
沈充連連搖頭,竟不能用其妙策。
又遷延數日,劉遐、蘇峻奉天子檄詔,率兩萬精兵來至建康勤王救駕。沈充及錢鳳分兵迎戰,被劉、蘇二將擊敗,乘勢攻入大營,大破叛軍。
鏡頭轉換,江州大營。
門軍入報:潯陽太守周光接到丞相檄文,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銳騎兵,前來求見丞相。
王應:令其進帳。
周光入帳,不見王敦,遂問王應:丞相因何不見?
王應:父親病重,不能見客,太守休怪。
周光觀其顏色,猜知王敦已死,於是告辭,退歸己營,對兄長周撫道:丞相死矣。兄長此時為誰效命?是與錢鳳同為叛賊,或與朝廷為平叛功臣?
周撫帳下諸將聽了,無不愕然。
周撫見弟已知內情,只得將實言告之:我弟所猜不錯,丞相果真已死。
周光:既是如此,小弟自有計較,庶免滅族之禍。
於是告辭其兄,引本部軍斑投錢鳳大營,佯來助陣。
錢鳳聞說周光來助,毫無防備,親自出營來接,遂被周光立斬於營門,收其部眾。
周光引軍復回,將錢鳳首級交付周撫:兄長詣闕將此獻於天子,可贖從賊之罪。
話猶未了,門軍入報:沈充兵敗,已為部將吳儒所殺,傳首建康。
話音剛落,哨馬入報:王含見大勢已去,與王應燒營夜遁。
周撫聽了,以手加額:賢弟料事如神,真奇男子也。
鏡頭轉換,江州道上,夜幕低垂,蹄聲雜踏。
王含父子直奔到天明,這才停下,商議行止。
王含:事已至此,若依為父之計,只得前往荊州,去投王舒。
王應:不如且去江州,去投叔父王彬。
王含:丞相與你叔父向來不和,如何卻欲投他去?
王應:此亦正是我等投奔之因。王彬叔父在從父強盛之時,能與其爭較長短,即非常人可及;今見我父子困頓,則亦必有愍惻之心。荊州王舒叔父向來勢力,見風使舵,此時豈肯甘冒奇險,收留我父子?
王含:此真乃小兒之見,豈不聞血濃於水?
於是不從王應之議,堅執來投荊州。
王舒聞說王含父子來投,遂遣部將引軍迎之,當夜為其父子置酒接風,灌至大醉,令人綁了,沉於江底。既殺王含父子,遂遣使奉表入朝,舉荊州軍民歸順天子。
與此同時,江州刺史王彬聞報王應兵敗,思其父子必來投奔自己,於是在江邊密遣水師舟船以待,久等不至,深以為恨而回。
至此王敦各部軍皆被朝廷擊敗,主將或擒或殺,大軍四散,王敦之亂遂得平定。
平亂之後,明帝下達詔旨,令天使引軍到至江州,從府衙屋內起出王敦屍身,燒其衣冠,擺成長跪之姿戮屍,頭顱亦被斬下,送至京師。
王敦首級被傳送建康,晉明帝詔令與錢鳳、沈充等人首級拴作一處,一同掛在城南朱雀桁上示眾。建康士民皆空巷來觀,無不稱快。
王導則閉門杜客,嚴禁宗族子弟出入,只令在府中深省,以避嫌疑及百官議論。
其後多日,王敦首級發臭,明帝讓其家屬收斂。又詔令收捕王敦黨羽,但不許牽連琅琊王氏,王彬等親族悉無所問,王導等人更獲加官晉爵。
王敦亂賊子之名,至此便為蓋棺定論。王敦之亂雖得平定,東晉國力亦因之大傷。
鏡頭閃回,補說王敦為人。
賈南風當政之時,石崇聚友於河陽金谷園,以生活奢華見稱。其廁所都常有十餘名美貌婢女侍奉,並置甲煎粉和沈香汁,客人如廁后皆令更換新衣,方可再次登堂。
大多賓客因在侍婢前脫衣而羞,王敦亦為石崇座中常客,惟其神情自若。
石崇每舉宴會,皆令美人行酒,規定若客人飲酒不盡,則殺美人。一次王敦作客,堅持不肯喝酒,石崇連斬三個行酒美人,王敦仍是面不改色。
王敦為駙馬都尉,與公主成親,在府中如廁,見漆箱中盛以干棗,是用以堵塞鼻孔,以防臭味之用。王敦沒有見識,以為是果品,順手抄而食之,竟至全部吃光。
稍傾王敦出廁,婢女端來金澡盤及琉璃碗,分盛清水與澡豆,請駙馬凈手。王敦卻以為是點心乾糧,便將澡豆倒進水中,一飲而盡。
婢女無不掩口而笑,后以“澡豆為飯”笑之,謂其未見過世面。
閃回結束。王敦之亂即平,朝中急需大才,明帝下詔,命桓彝為宣城內史。
桓彝奉詔就任,到達宣城,見此地迭經戰亂,一派荒蕪,大批流亡百姓未歸。於是招募流民,嘔心瀝血,親民解難;待民境稍緩,又率軍民築城牆七里,乃為宣城有史以來首座城池。宣城百姓大悅,由此十分擁戴此位桓內史。
鏡頭轉換,按下東晉,再說西川。
李雄因奉漢主劉淵羌胡令牌,召集眾臣,下達詔令:傳我敕旨,與趙漢聯手發兵,東西並進,共伐中原。並須效當年武侯治蜀之策,先平南蠻,再出漢中,方保萬全。
話音剛落,長史出班:主公此計甚是。臣謂若平南蠻,當先伐越巂。
李雄:越巂太守如今為誰?
長史:乃是李釗。
李雄:李釗早已為我所囚,哪裏又來一個李釗?
長史:前因監守疏虞,李釗在其部屬相助下得以越獄,從蜀地逃回,寧州刺史王遜復命其為越巂太守。
李雄:如此大事,因何不報?
長史:典獄官懼罪棄職而逃,部屬皆不敢報,臣昨日查獄,方才得知。
李雄聞而大怒:李驤、任回何在?
李驤、任回:臣等在!
李雄:命你二人引軍五萬,再次進攻越巂,務必擒殺李釗,藉機徹底平定蠻方。
李驤、任回:臣等遵命!
於是大起三軍,離開成都,向南而行。
李釗聞說成都大舉來伐,率兵出境抵禦,在溫水與成漢大軍交戰。兩軍相交未經三合,李釗再次戰敗,於是棄軍遠逃,自此不知所蹤。
李驤即率乘勝之兵渡過瀘水,進犯寧州。
寧州刺史王遜聞報大驚,急升坐府衙傳令。
字幕:王遜,字邵伯,漢中人,蜀漢大將王平之孫,王訓之子。
王遜:姚岳、爨琛何在?
姚岳、爨琛:末將在!
王遜:命你二人帶兵出城抵禦李驤,可敢前去?
姚岳、爨琛:使君有命,安敢不去!
王遜:既是肯去,前來聽計。離此百里地名堂狼,地勢險要,極利用兵;你二人可分兵兩路,如此如此,必獲全勝。
二將領命,遂引軍前至堂狼,依計行事。姚岳在正面高阜之處擺開陣式,爨琛自引一支奇兵,自左側密林處埋伏。
安頓未久,只是鼓角連天,蹄聲動地,李驤率軍大至。
姚岳:敵軍長途奔襲而來,軍士疲憊必也。眾將官,賊兵立足未穩,我以逸待勞,又仗地勢之利,此戰必勝。與我擂鼓,引兵突擊!
眾將領命,於是鼓聲大作,萬馬奔騰,居高臨下,直撞入成漢軍陣中。漢軍出其不意,經此一衝,立時散亂,不復成陣。
姚岳見此,又命吹角。爨琛在林中聽到號角之聲,引軍而出,對漢兵進行側襲。
成漢軍由此一戰而敗,損兵折將。李驤見不能勝,急命退軍,轉身北逃。
姚岳引軍大舉追擊,直殺到瀘水,將成漢軍全部趕過對岸。因謂敵軍既然北去,寧州得安;又恐後援不繼,因此便不窮追,引軍得勝而還。
李驤士卒跳水逃亡,淹死水中者千餘之眾,狼狽逃回成都。李雄平南之策,就此成空。
姚岳得勝,還報刺史王遜,滿謂必得重賞,得意之情盡形於色。
未料王遜聞報,反而勃然大怒:爾等放走了李驤,又不肯追擊到底,若非通敵,亦是怠軍。勞而無功,廢我大計,可惱至甚!與我將眾將都關押起來,逐個鞭打責罰。
諸將聞此,個個無語,只得咬牙承受。
打到姚岳之時,王遜見其臉上懷有不平之色,問道:你不服么?
姚岳:末將以少勝多,只未窮追而已,亦是為了保全軍伍,未知錯在何處?
王遜愈發大怒,罵道:益州天府之國,落於胡虜之手久矣。一日不得光復,某便一日寢食難安。今既敵軍潰逃,因何不殺奔成都,平復蜀中,乃至瀘水便還?
姚岳聞刺史以此責罵,不由大是驚訝,一時無語可答。
王遜見其不語,愈發憤怒異常,竟至怒髮衝冠,將冠帶沖裂,倒地而亡。
畫外音:蜀後主劉禪降晉之時,王遜當時幼小,祖父王平已死十餘年,便隨父親王訓舉家遷往洛陽。及王遜長大成人,歷任至上洛太守。任職期滿,將家中牛馬在郡中所生犢駒皆交官署,謂在郡中所生,非屬私產。廉則廉矣,但其剛烈執拗之性,於此可見一斑。其後雖然身為晉臣,但時刻不忘興復蜀漢,其志之堅又實令人可贊可佩。
鏡頭閃回,補敘王遜經歷。
西晉光熙元年,寧州刺史李毅病死,城中官民皆奉其女李秀為主,行刺史職事。李秀力挽狂瀾,大破五零羌亂,復守關七年,成為千古巾幗英雄。
李秀死後,百姓若喪考妣,相與立廟,四時致祭。
永嘉四年,寧州治中毛孟到京上表:寧州刺史亡故,百姓親人死去,閉於圍城之中,望朝廷之救,如望雲霽。臣不辭萬里遠來京城訴說哀情,望朝廷恩賜憫救。
朝廷覽奏哀憐,遂以毛孟為使持節,詔命王遜為南夷校尉、寧州刺史,令從郡中赴任。
王遜奉詔與毛孟動身,路遇盜賊,年余方才到任。
此時寧州無主,外被李雄威脅,內遭部族叛亂,官員四散,昔日繁邑幾變廢墟。
王遜到任,立命斬除荒草,糾正邪惡,收聚離散,專斷刑罰,征服西南邊遠之地。又行嚴刑竣法,誅殺不遵法令豪門大族數十家。於是遠近震服,威名流傳。
畫外音:晉王司馬睿登位,累加王遜為散騎常侍、安南將軍、假節,校尉、刺史職務照舊,賜爵褒中縣公。在李雄成漢獨霸漢川之後二十年間,寧州之地能復為晉室所有,前有李毅父女,后皆王遜之功。只是王遜氣性忒大,只因一戰得勝,未及克複成都,竟至暴怒裂冠而死。王遜既死,晉明帝詔賜謚號為壯,並令其子王堅為寧州刺史。(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