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錢哪去了
“我尼瑪!”吳蔚一手抓着褲襠,一手推車,姿勢別彆扭扭的硬挪到廠大門口,怕什麼來什麼,此時礦機化工廠大門口烏烏央央圍下一大片人,看衣着皆是本廠工人,男男女女分別圍着門樓兩端柱子,一邊衝著柱子上指指點點,一邊三五成伙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吳蔚看人群並未注意到他,暗鬆一口氣,緊走幾步,離開人群範圍,片腿兒騎上自行車逃之夭夭……
“快看快看,這又有人貼大字報告張廠長的狀嘞!”
“就是就是,這都第幾回了?”
“張廠長真像上頭說的那麼壞嗎?”
“按說不像呀!現在別的礦機二線企業一個比一個不景氣,就咱們還能上着班,拿着工資!”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能發出工資咋啦,能發出工資那是因為咱廠的產品有銷量,你不見最近都有車在成品倉庫出貨嗎?”
“馬瘸子你快別瞎說了,我可聽別人說那些貨都是被張廠長佘出去的,沒回來款,人家張廠長就是把食堂賣玉米的錢補了廠里虧空!”
“切,無風不起浪,再說那發出來的工資才幾個錢,連工資帶獎金,就按一個人四十塊錢算吧,這四十塊錢算多的了吧,廠里還有很多拿不到四十的,咱一律按四十算,廠里差不多六千多號人,這工資才發出去二十四五萬吧?”
“乖乖,馬瘸子你口氣也太大了吧,二十四五萬還少?那得多大一堆錢嘞!”
“你聽我把話說完,我那天和食堂的李大廚打牌的時候,可是聽李大廚說了,這一個來月,食堂往外零賣帶批發的,光倒騰玉米就掙了二百多萬呢,你說,這給咱工人們發了二十多萬工資剩下的錢哪去了?你品,你細品!”
“真的假的,那玩意兒就那麼能掙錢?”
“人家李大廚親口說的還能有假?再說你們天天一買買那麼多玉米你們自己不清楚?何況人李大廚還說食堂往別的廠還批發,那才是大頭!”
“這麼看來,好像那些錢還真有可能進了張日天私人腰包嘞!”
“什麼叫好像,我看就是!”
“不行,咱不能便宜了這個王八蛋,得鬧他去,讓他把這些錢都吐出來,然後滾蛋,他要是不滾蛋,咱就去總廠去告,去上頭去告!”
“就是,去鬧這個貪得無厭的王八蛋去,兄弟姊妹們,有誰跟我一起的?”
“算我一個!”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不能讓這王八蛋掙咱們的黑心錢!”
“走!”
“走!”
“哼,走就走!咱這麼多人有什麼好怕的!”
被有心人挑撥起來洶湧人群,群情激奮的朝礦機化工辦公樓涌去……
而剛剛人群里說話的那個馬瘸子,滿臉得意的,逆着人群跑出了廠大門……
再說吳蔚這邊,頗為“優雅”的內八字騎着自行車,像沒頭蒼蠅一樣滿世界找着服裝店,這個時代哪有,何況這是在廠區,離着市中心的百貨大樓供銷社啥的還遠,吳蔚越找越心急,嘴裏還罵罵咧咧的,“媽的,什麼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眼看着騎到了居民區,可滿街的米面糧油店,要麼就是土產雜貨鋪子,愣是沒有半個賣衣服店面的影子,“大爺的,照相館兒都這麼多,硬是沒有賣衣服的……”真是越找啥越沒啥,好在就當吳蔚找的心生絕望之時,像萬花叢中一點綠,被他眼尖的看到一家裁縫鋪,
頓如脫了韁的野馬,崩掉鏈子的瘋狗一般,猛蹬自行車嗖一傢伙直接干到人家敞開着門的店裏……
“同志,我們這裏不停自行車……”裏邊的一禿頂老頭好心的提醒道。
吳蔚一邊往出稍着自行車,一邊說道,“師傅,我騎猛了,不好意思啊,我進來買衣服!”
“買衣服?你之前來這拿布料跟我訂過嗎?”老頭問道。
吳蔚把自行車停人小店門外頭,探頭進來疑惑道,“拿布料,還得訂?”
“是啊?訂過沒?不過看你這樣應該是沒有,這樣,你進來看看吧!我這裏也有布料,你看看想要什麼樣的料子,可話說頭裏啊,我這裏可以不用布票,但是這價錢嘛,肯定比外邊布店貴上許多,但料子質量很好,還有很多外邊布店沒有的料子,都是打南邊兒上來的時興貨!”老頭一邊領着吳蔚到店裏貨架前,一邊自得的介紹着!
吳蔚是翻翻這個摸摸那個,邊看邊搖頭,倒不是對料子質量不滿意,實在是這些布料的顏色太乏善可陳,要麼灰藍,要麼軍綠,哪怕是連顏色稍微黑的正一些都少之又少……
“呦呵,年輕人眼光挺高啊,我這的布料都不能讓你滿意?”老頭明誇實諷的問道!
吳蔚搖搖頭,“師傅,我不是不滿意布料啊,我是對這些顏色實在是……對了,您說的那些打南邊兒上的活在哪?”
老頭又把他領到靠里一些的貨架前,撩開外邊掩着的帘子,說道,“喏,都在這,不過這價錢嘛……”
“您放心,放心,只要我能看的上,價錢不是問題!”說著吳蔚上手一匹一匹的翻看揉摸着布料,“嗯,這邊的這些顏色倒是可以,只是我選出布來您多長時間能給做好?而且這衣服款式我能不能自己定?”吳蔚一連問老頭兩個問題。
老頭低頭看看吳蔚露出腿根兒的褲子,又抬眼看看他那極不合身的上衣,說道,“小夥子,你這衣服咋跟撿別人的似的,你要是着急,今兒下午就能給你做好一身兒,再多的話就得等上兩天,不過今天的得加錢!”
“那就好!”說完又趕緊摸了摸身後的挎包,心裏吐槽道,“幸虧那會出來想着買菜就帶上了,麻蛋的上哪都得帶着錢,像那會兒人手一個手機,掃一下多好!”
“那小夥子你就趕緊選布料吧,我拿尺子去,先給你量下身兒!”老頭一扭頭去了櫃枱。
吳蔚倒是痛快,三下五除二的抱起剛才看上眼的幾個,跟着老頭來到櫃枱。
“這麼快?你這花花綠綠的,打算做啥?”老頭看着這些料子的顏色奇道。
吳蔚隨手從老頭櫃枱上扯過一沓白紙,一邊在上頭寫寫畫畫一邊說道“這個紅的,您給我做條褲子!”隨即畫出上邊寬鬆下邊收腿的類似後世哈倫褲的樣子,“這個白棉布您給我做成這種襯衫!”說著又在另一張紙上畫出後世休閑襯衫的樣式,七分袖,不規則寬鬆下擺,“您先幫我做這兩件,其他的待會我再畫,來量身兒吧先!”老頭接過畫好的圖,仔仔細細看了下,好在吳蔚素描書功底不錯,畫出的小樣各處細節清晰,讓老頭這個內行一目了然的就能直觀看出各部位所需要工藝和製作手法,褶打在哪,收在哪,何處扦邊兒,哪處燙線……“小夥子,你這是同行啊,不是來故意上門刁難砸我招牌的吧?”
“您說哪去了,衣服我根本不會做,就會畫圖,來吧,快量吧,量完趕緊做,我着急穿!”吳蔚實話實說。
老頭拿皮尺上來給吳蔚全身上下仔細丈量着,嘴裏問道,“看你美術這麼好,也是咱察北職業學院美術系的?”
“不是,算點愛好吧,我在縣裏公社務農。”吳蔚胡謅道。
“可不像只是愛好啊,你這畫的可比我那學美術的孫女兒強多了!好了,你去接着畫別的吧,不明白的我再過來問你,只是你確定這做出來的你敢穿出去?”老頭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有啥不敢穿的,只要師傅您手藝好就行!”吳蔚肯定道。見他如此堅持,老頭便沒再堅持,拿起吳蔚畫的圖紙和他剛才記錄的小本子進了櫃枱後頭的一個房間裏……吳蔚把他選出的布料都幫老頭搬進去,出來接着畫他的圖……
礦機化工這邊,廠辦公樓下。
“張日天,你給我們滾出來!”
“快點滾出來!”
“把那食堂吃了黑錢的事兒給我們大伙兒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
……
面對嘈雜的人群,張昊一臉懵逼的從辦公樓里下來,
“這是咋了都,一個個的不用去上班嗎?”張昊扯着嗓子問道。
“我們還上個球的班?累死累活的還不都是給你張大廠長一個人忙活了?大伙兒說是不是!”一個表情憤怒的青年男工出來扇動道。
“對,都給你張日天沒活了!”
“我們累死累活的才掙個幾十塊錢,你張廠長往回一裝就是幾百萬啊,那得多大的一堆錢呀,是不是得用車才能拉得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張昊大聲問道。
“呦,還擱這裝孫子吶,既然你假裝不知道,我們就說給你聽,那食堂倒騰玉米掙的那錢,除了給我們發工資,都哪去了?”
“你們從哪聽來的這都是?除了給你們發工資,這麼大個廠,哪哪不需要錢?”張昊對人群解釋道。
就在這時,一輛吉普車在人群外停下,下來幾個人撥開人群,走到張昊跟前,一個領頭的說道,“張昊同志,我們是總廠財務科的,有人舉報你侵吞廠內公款,我們受總廠領導委託,來你們廠查賬,希望你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