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終究是陰魂不散

最後，那傢伙被順利羈回了冥府。

蘇不忘也“順理成章”地，與他們一行人分道揚鑣了。在徹底切斷與他們所有人的聯繫之前，她甚至連一絲想要得知那背後一切真相與原委的衝動，都沒有過。

她就像是丟盔棄甲的逃兵一樣，匆忙而慌張地逃離了那一切。

因為，對於她來說，比起談情說愛，比起奇遇冒險，比起要去在意是否被人接二連三利用，比起那背後也許充滿了無數苦衷與誤會的原委，她所真正在意而不敢再次面對着的，正就是真正死亡啊。

比起這一次，她甚至都不敢再將之前所經歷過的，當作是死亡了

哪怕時間過去再久，哪怕她身上的傷早已痊癒，但發生在天枕村裏的一切，至今，都會讓她連連被困在絕望至極的噩夢當中。

所以，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蘇不忘處理了在「閑雲市」損壞車友機車的事後，獨自回到了「出藤市」的複式公寓裏。她沒有再去找工作，也沒有再跟任何外界的人保持來往。

她憑靠着從大老程那兒借來的錢，開始虛度起了餘生。

可偏偏，她又十分清楚，她的人生即將終結。而這樣的日子久了，她便又會不自覺地回想起之前的種種，會再對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心生抱怨與委屈——他們到底有着什麼樣的理由呢？他們怎麼就能這樣心安理得，能在幾次三番地將人當成誘餌的同時，還能見死不救呢？

不僅是受了他們救命之恩的她，就連關清垚和田思舉，也是這樣的待遇。

就似乎是，李青木和顧南之二人有着與身俱來的優越感，得以凌駕在所有平凡之人的身上——他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連衣袖都不必弄髒，就可以躲在後面把控全局。

但事實上，蘇不忘的理智又會告訴她，至少李青木這樣做，是有他的苦衷與原因的。而如果她一直對此心存委屈與抱怨，那她就是正正中了天枕村裡那傢伙挑撥離間的圈套。

因此，時隔多日後的今天，蘇不忘又開始逼迫自己，要與曾經和解。

但即便再加上時間的緣故，她漸漸沒了對李青木的愛慕與依賴，她卻依舊止不住地擔憂與好奇起來——那一晚，從後山趕回來的李青木，看起來很是虛弱與疲憊的樣子。

他真的不會有問題么？如果再遇上那種情況，他還應付得過來么？

這些問題，卻顯然並不是今時今日，才開始不斷縈繞在蘇不忘的心頭與腦海當中的。

她只實在受不了自己這樣沒出息，她急忙掙扎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隨即，她摸索着打開了床邊的枱燈，並四處翻找起手機來——就在手機屏幕亮起的一瞬，樓下竟忽然傳來了一陣桌子被拖拽了數米的刺耳聲音。緊接着，樓下有什麼東西，就又“砰”的一聲，從高處被推到了地上。

蘇不忘下意識站起了身來，登時只覺得毛骨悚然。

而內心再三掙扎之後，她還是將床頭的剪刀抄在了手裏，並壯着膽子，走向了一樓。可她的雙腳剛一踏上樓梯，一陣十分強勁而迅猛的風，便自樓下直衝而來！

她被直直掀倒在地，並就像是坐上了滑滑梯一般，徑直滑到了一樓。

待她再回過神來，一陣摻雜着嬰童一般哇哇啼哭的聲音，便驟然傳進了我的耳朵里，“嗚嗚嗚嗚嗚嗚嗚，我被雷劈了嗚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小叔叔救我……”

而一旁客廳里的一片狼籍，無疑是帶走了蘇不忘心中最後的希望。

她只得一邊警惕又心虛地環顧起四周，一邊厲聲喊叫到：“裝神弄鬼的東西……滾出來！”說罷，她更是有似恐嚇，又似為自己壯膽一般，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剪刀。

但很快，倒是光明磊落得很，那在她家裏胡作非為的東西，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只見，四個巴掌大小的幽靈，齊刷刷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它們的形象，才不是那什麼可怕又噁心的模樣——那正是《黑執事》裏抱着貓咪的塞巴斯蒂安、《名偵探柯南》裏的毛利蘭、《死神》裏的朽木露琪亞和《銀魂》裏的桂小太郎！？

要知道，那四個動漫小黏土，分明是蘇不忘因為喜歡而特意買回來的。

她怎麼又會想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們居然就成了李青木那四隻小鬼的容身之地。而哪怕她都跟李青木都快斷了一個多月的聯繫了，這些個完完全全應該屬於他的東西，還被留在了她這！？

於是，蘇不忘一邊望着電視柜上那依舊站立在原地的四個小黏土，一邊只得硬着頭皮問到：“阿大阿二阿三……和阿玉？”

而她這話一出，那還並排站在一起的四個小鬼，便就立馬活絡了起來。只見，“塞巴斯蒂安”將手裏的貓咪舉過頭頂，並瞪着雙眼問到：“你你你……你這個女人怎麼看得見我們？”

蘇不忘則用手反指了一下自己，一臉“我怎麼知道”的表情。

但緊接着，那一直在抱頭痛哭的“桂小太郎”，便又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嗚嗚……既然你看得見我們，那你快幫我們把小叔叔找過來吧……嗚嗚嗚嗚，我被雷劈了……好疼啊嗚嗚……”

而那樣的一刻，蘇不忘明明是知道的。

她當然知道，它們是如假包換的亡靈。可她就是無法再控制住自己，不會對這四個可愛至極的小傢伙，言聽計從——她伸手捻起了“塞巴斯蒂安”，並仔仔細細地打量起它來，“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裏？誒？你不是鬼么？我怎麼可以把你提溜起來？”

那“塞巴斯蒂安”原本在其指間還犯着懵，可聽了這話以後，它竟又拼了命地掙紮起來。隨即，它更是哇哇大叫到：“放開我！把，把你的剪刀拿開！我會死啊！”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則急忙丟開了手裏的所有東西。

而一旁本是不斷安撫着“桂小太郎”的“毛利蘭”，則抽泣到：“阿三不小心被小叔叔貼在你門上的「五雷神咒」劈中了，你再不找他回來救它，阿三真的會死掉的……”

角落裏那一隻微翕着雙眼的“露琪亞”，更是出言威脅到：“你要是敢不救他，我就殺了你。”話音剛落，她一個跺腳，便頓時從屋外引進了一陣頗強的陰風。

一時間，竟讓屋內所有的玻璃製品，同時發出了一陣不小的晃動聲。

見狀，顯然心裏再沒了任何恐懼的蘇不忘，不禁眨巴了一下雙眼。但很快，她便又不大情願地說到：“可是我聯繫不上李青木了，我們都沒有再往來過了啊——”

但這話都還未說完，那“塞巴斯蒂安”手中的“貓”便直直襲來。

眼見那偷襲正中了那女人的大臉，它更是囂張地又開了口：“你胡說！就是小叔叔把我們放過來的，你們兩個，怎麼可能沒點什麼？我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小叔叔，現在倒好，每天吃飯的點都是深更半夜的，還得拼了命地到處去找！”

再聽了這話，蘇不忘當即便不解地“啊”了一聲。

而那顯然並不滿意這一切的“露琪亞”，則瞪大了雙眼，“我們每天吃的飯就是李青木上的香。他肯定在這附近，你現在就給我挨家挨戶地去找！”說罷，擼起袖子的它，便直直朝蘇不忘飄來。

對此忽感心虛不已的蘇不忘，急忙向後縮了縮。

卻不想，那儼然不願再跟我廢話的幾個小鬼頭，竟一人抓着一角，生生就將她拖了出去。一邊拽着，那“毛利蘭”還一邊繼續出言威脅到：“你跟小叔叔有什麼，我們管不了。但你要是害死了阿三，我們幾個可不是騙你，一定，絕對會要你生不如死的！”

蘇不忘不禁因此立即生出了不悅，她趕忙伸手抓住了樓梯的扶手。

可毫不留情的話語剛到了嘴邊，她的腦海當中，竟又不禁浮現出了那“桂小太郎”抱頭痛哭的模樣。索性，徹底認了命的她，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又開口說到：“你們這個樣子，像什麼話？我好賴也是個大人了，還能被你們幾個小鬼頭欺負了？”

那“塞巴斯蒂安”聽后，則嚷嚷到：“什麼大人？我們幾個的陰壽加起來，都是你祖宗輩兒的年紀了，你——”

蘇不忘則毫不留情地搶過話去，“到底要不要我去找？”

緊接着，它們便乖乖撒開了手。蘇不忘才得以能夠相對體面地站起身來，並將電視柜上的四個小黏土，一把攏進了懷裏，再匆匆出了門。

而事實上，在家裏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要怎麼去找李青木了：

李青木既然是天師，那麼，他對自己居住的地方，就肯定是有所要求的。

所以，至少，電梯附近的，樓層太矮、地氣太重的，客廳窗戶不正對中庭的，卧室窗戶對着相鄰建築的，他都不會選擇。按照他的心氣，他必然也是不會喜歡被人壓在下面的。這個單元又並非坐南朝北，一向喜歡和追求明堂的他，一定會將房屋選在西側的頂層。

儘管這一切不過都只是蘇不忘的猜測罷了，但她還是只能先去到那裏。

而她剛一踏出電梯門，她竟就恰好聽到了一聲令其喜出望外的聲音——左側第三戶的入戶門內，傳出了一陣極為熟悉的貓叫聲。

於是，倒也再顧不上其他任何了，她急忙來到了那一戶的門前。

可她那伸出想要敲門的手，分明都還沒有觸碰到門，那“咚咚咚”的聲音，便就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蘇不忘不禁猛地低下頭來——

果不其然的是，那不知在何時便從她身上跳了下去的小鬼們，正撒歡兒似地“砰砰”捶着門！

而儼然就是對方守在了門口一樣，還不等她急匆匆地伸手制止那幾個小傢伙，她面前的那道房門，便“嘎吱”一聲被打開了——

一瞬之間，那溫馨而明亮的光芒便傾入了蘇不忘的眼帘。

緊接着，身穿着粉色恐龍睡衣的李青木，便赫然出現在了這陣光芒當中。他雖然穿了睡衣，但他的髮型沒有任何被壓過的痕迹，其那雙本該惺忪的眸子裏迸發出的，更是一種早已料到的神色。

而蘇不忘，顯然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幕，驚得愣在了原地。

她依舊保持着蹲在地上，試圖將那四隻小鬼抓回手中的姿勢，而那個無論怎麼看來，都像極了對這一切早便計劃好了一般的傢伙，則在那光芒當中，儼然如同救世主一般！？

望着這一切，她不由地再次瞪大了雙眼。

可恰就是在這時，那四隻小鬼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忽就齊刷刷倒地，裝起死來了。也正是因為它們這像極了《玩具總動員》裏玩具的行為，蘇不忘這個莫名其妙就被牽扯在了其中的傢伙，也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場始末的所謂“罪魁禍首”。

只見，定定望着她的李青木，終於輕快而愜意地開了口：“好久不見。”說罷，他便向她伸出了手。

而終於意識到了些什麼的蘇不忘，不禁攥緊了拳頭。

下一秒，她便鬼使神差地一個健步上前，將攥緊了的拳頭狠狠揮在了他的臉上，“你！你好事不做一件，竟然還打起小孩子來了？”她本想控訴他在背後操盤的“惡行”，可話到了嘴邊，竟然不由分說地變成了“打小朋友”這個理由來。

畢竟，這樣所謂的再次相遇和巧合，對她來說，可一點都不美好。

如果要再說得嚴重些，那一刻的蘇不忘，真的，真的是受夠了對方這種躲在人後玩弄棋子的感覺！

而躲閃不及的李青木，捂着被打的臉頰，嘴裏滿是委屈，“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打小孩子了？”

蘇不忘聽了這話以後，頓時不禁再次火冒三丈。

於是，她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衣領，並將他整個抱摔在地。但仍舊不解氣般，她又徑直乘騎到了對方身上，並再次捉住他的衣領，拎着他整個人在半空中就是一頓亂搖。一邊拚命搖着，她更是一邊飛快地質問到：“那阿大阿二阿三和阿玉是怎麼到我家裏的？你想用這種辦法監視我是不是？阿三為什麼會被「五雷神咒」劈中？你想用這種辦法逼我出來是不是？”

可還不等李青木有所回應，她就被什麼人徑直捉住後頸，並由此被整個兒從其身上提溜了起來。

一時間，蘇不忘竟真就只得在半空中，無助地張牙舞爪起來。

而掉落在門外的四隻小鬼，這時，又突然像是活了過來一般，撒開腳丫子就沖了進來。蘇不忘就眼看着它們從她身下穿過，然後一個接一個着，飛撲進了剛好坐起身來的李青木的懷中。

就連以“露琪亞”外貌現身的阿玉，也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

李青木則在原地愣了一兩秒，繼而又十分寵溺地將那四隻小鬼一把緊緊擁入了懷中。

就在那其中，那以“桂小太郎”外貌現身的阿三，帶着極力想要剋制住嗚咽聲的哭腔，開口了：“對不起小叔叔，是我自己不好，不該心生捉弄人的邪念……活，嗝，活該被雷劈了……”長時間的嚎啕大哭，不免讓它的話語中有了些許哭顫的痕迹。漸漸的，甚至不受控制打起嗝來的它，似乎想要完整地將話說出，都有些困難。

那樣的一刻，即便是蘇不忘，也不禁再沒了心中的怒火。

她只覺得，那小傢伙隔着李青木手臂所傳來的陣陣話語聲，有些沉悶，更有着令人想要心生無盡疼惜與愛意的委屈與軟萌。

而她都能被這一切立即收拾得服服帖帖，又何況是一向對其幾近寵溺的李青木——垂着腦袋的他，輕柔地用指腹點了點那小鬼頭的腦袋，並就似哄小孩兒一般，嗲里嗲氣地安慰出聲。

可李青木那儼然是旁若無人般的溫柔，甚至不過才在其嘴邊停留了短短几秒，一個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便出現了——

蘇不忘只驟感眼前一花，當她再在驚愕之中回神過來的時候，沈初一跪倒在地的模樣，竟就已經出現在了她的眼前。而那沈初一的壯碩體型，即便是跪作了一團，卻也能在她跟前大得可怕。

就迎着她慌張又詫異無比的眼神，儼然是早有準備而不再顧得了任何的沈初一，便笨拙地開口說到：“都，都是我的錯，蘇，蘇丫——小蘇姑娘，請你原諒兩位小師父吧！”

猝不及防的蘇不忘，旋即在空中差點沒整個兒縮成一團。

沈初一則索性是將額頭徑直貼在了地上，再不肯抬起半分，“那天晚上，小顧師父的確守在門外，就是想保護你的……可是，他真的——”

卻還不等他說完，蘇不忘的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冰冷而陰沉的聲音，“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當時本來都不需要你來出手的。但我正想要進來的時候，我的魂魄被下面強行帶走了。”

而蘇不忘想，她早該想到，力氣大到能把她整個凌空提溜起來的，除了面前跪着的沈初一，就只能是這個討厭到了極點的顧南之了。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啊？

什麼叫被強行帶走了？他不就是「牛頭馬面」？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顧南之不提下面還好，提了下面，蘇不忘才更是來氣——那冥府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機構和所在。那東西在天枕村裡囂張了如此之久，那個腦袋裏不知道是不是裝了漿糊的什麼「泰山府君」，就不能抬抬手，派一兩個陰兵陰將上來收了他？

居然還任由那東西在上面胡作非為，為害人間。這麼些年下來，那東西都不知道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了。

到了現下，竟還有臉來說，就是要在救下她蘇不忘的那一刻，這盡忠職守的顧南之就被下面緊急召回了。他怎麼不說，他還被緊急調動，去參加了一場緊急救援呢？

蘇不忘當即便不禁翻了個白眼，並不願意理會這個解釋絲毫。

可仍舊提溜着她的顧南之，就似乎是有着用之不竭的力氣一般，絲毫都沒有任何要鬆開她的跡象。而見其不應，他便只得沉聲繼續解釋到：“我下去是去緊急救援的，最近冥府里發生了幾起凶殺案。”

再親耳聽了這話的蘇不忘，心中便連連直呼起“好傢夥”三個字來。

她只不禁暗罵對方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是感慨起顧南之撒謊都不願打個草稿的囂張態度。

就懷揣着這樣的想法，蘇不忘再次翻了個白眼，並陰陽怪氣地說到，“您可別再說下去了，下面的事情我聽多了，怕被殺人滅口。”

再聽了這話之後，顧南之卻也不見絲毫惱怒或是不悅。

就儼然像是公事已被例行完畢一樣，完成了所有解釋的他，可絲毫不會在意蘇不忘是否肯願接受。他就只是將其穩穩放回了地上，並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旁。

而顯然是看穿了這一切的蘇不忘，也不願再自討沒趣下去。

她旋即從地上爬起身來，並故作着鎮定與瀟洒的模樣，試圖逃離這眼前的一切。卻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就在她與顧南之擦肩而過的一瞬，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自作祟的她，竟又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還要監視我的話，請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謝了。”

可就在她這話音落下的一瞬，他的身後忽又響起了李青木的話語聲。

他乾脆而利落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並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又沉聲開口說到：“你剛剛聽到的所有，都是真的。府君老兒會親自下場審判那隻惡鬼，還點名要你去陪審。”

一時間，蘇不忘應聲停下了原本的腳步。

就在李青木話語全部結束的同時，下意識就又轉回了身去的她，更是錯愕地伸手指向了自己。

而在她再次詫異無比的目光下，她見到的是李青木此刻臉上平靜至極的神情，是被扶起身來的沈初一的，真摯、不安而又仍舊愧疚不已的神情——比起最初的難以置信，此刻，她只感到了久違的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得不承認，要是她剛剛就見到了這樣的東西，她大概是不會將那些刻薄的話語說出的。

恍惚之中，蘇不忘試圖張嘴再說些什麼。

可田思舉由遠及近的話語聲，偏就率先一步響了起來，“姑娘家家的，身上的戾氣還是少些得好，不然以後怎麼跟我們一起行俠仗義？”他一邊調侃着，一邊弔兒郎當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而那一刻，蘇不忘當然不會因為說的這番話語而感到絲毫的愉悅。

但真正引起她這全部注意的是，田思舉此時此刻那張紫得和茄子沒有任何區別的臉——這是什麼癖好？大半夜的，活變茄子！？

田思舉見其表情不對，則立馬又清了清嗓子，“你看，我就是你要學習的榜樣，明明知道飯菜里有毒，還是為了人間正義，毫不猶豫吃了下去。別說這個把月要頂着這張紫色的臉了，要是能夠救人性命，我就算是一輩子都是個茄子，也在所不辭。”

而正是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蘇不忘便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在心裏默默罵到：這個不要臉的田不舉，要不是提前知道飯菜里的葯已經被自家媳婦兒替換過了，他才不可能吃下去好嘛！

於是，蘇不忘便頗是沒好氣地開了口：“我就特別想知道，怎麼哪哪都有你這個大茄子啊？陰魂不散。”

田思舉卻十分神氣地環起胸來，“這話難道不是該我問你的么？這層樓西側的六戶，我全都買下來了，反正以後也會常來「出藤市」，也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跟我當鄰居，你應該開心才對啊。”

那一瞬間，蘇不忘瞪大了雙眼，簡直要被氣到七竅生煙。

可偏偏，沈初一急忙又出聲勸和道：“要我說，蘇姑娘才是這次最大的功臣，如果沒有她以命相博，那個髒東西那肯定我們是抓不住的。你們兩個聽哥哥我一句勸，別再爭了，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不禁頗是不願地撇了撇嘴。

隨即，他便開口回應到：“是是是，哥哥說得對。”說罷，他更是像模像樣地向我深深鞠了一躬，繼而又繞起兩個蘭花指來，陰陽怪氣地說到，“吶，這位女俠，還請您受小生一拜。”

蘇不忘顯然是聽出了那其中用意，她捏緊拳頭，下意識就要直直揮出。

可就在這時，屋裏竟又走出個人來——將頭髮披散下來的關清垚，其雙手當中，還拿着兩樣蘇不忘並不認識的東西。

在望了一眼蘇不忘以後，關清垚便兀自開了口：“我剛剛用顧顧的令牌打開了一條冥府的通路，直接通往「森羅殿」正殿。既然是府君欽點的陪審團，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再鬧了。”

神情依舊驕縱不已的她，甚至那最後的話語，幾乎是一字一頓般說出的。

倒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緣故，不多會兒，這屋子裏，便再沒了唇槍舌劍的吵鬧。

但本就一腔怒火的蘇不忘，當然也不會就這樣又慣了她的脾氣。

於是，就望着關清垚此刻臉上的神情，她便要張嘴說些什麼——那話語剛一到了嘴邊，她這才發現，原來，除她以外，李青木、顧南之、關清垚、沈初一、姝兮和田思舉，竟然，統統都在！

下意識的，蘇不忘心裏便再次直呼出了數個“好傢夥”。

就在這之前，她當然不會忘記，顧南之至少會在暗中繼續監視着她。但她又怎會想到，不僅是顧南之，這當初全部參與過那一晚的傢伙，竟會將這計劃，再一次放在了她的身上。

對於這樣的結果，她甚至不得不懷疑，關清垚也是事先跟他們合計好了的。也就是說，那一晚被戲弄與欺騙的，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蘇不忘分明早就意識到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一個了，她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裏啊？

為什麼，她就偏要遂了他們的心愿，又還心有期待啊？

是的，就在蘇不忘真切意識到，原來她果然對這一切還在心懷期待的一刻，她不禁是由衷地鼓起了掌來。她感慨他們總是不會出錯的計謀，感慨他們把握與戲弄人心的技巧，更感慨她甚至不禁要以“身不由己”這種說辭去為自己開脫的沒出息。

於是，蘇不忘又忙不迭般失聲笑了出來。

隨即，她便沉聲說到：“我不會去的。你們早就計劃好了的一切，我再也不會妥協了。”

但田思舉聽后，則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

而後，他這才悠悠開了口：“蘇來福，但你不還是來了么？就為了你一直想要得知的，那一晚的真相。”停頓片刻后，他又笑出了聲，“不過你猜怎麼著？這幾間住戶的風水，偏偏是這整棟樓里，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