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日常
她趴在桌子上，將腦袋埋入臂肘里笑個不停。一頭長發鋪滿了桌面，我看的有些痴了。
班主任萬老師走進教室，背着手站在講台上，看着鬧哄哄的教室，沉默了良久，推了推眼鏡，高聲說道：
“同學們！同學們，還有一年。這365天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考不上高中，等待你們的將會被這個世界淘汰。”他環視每一個學生，等他們在座位上做好，緩緩說道：“這一年，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老師把該交教的都教了。今後就不在管你們了。嗷，對了，那幾個笨蛋還是和以前一樣，放學后在花園裏把作業寫完，交到我這來。”
萬老師口中的笨蛋就是我。原來有四個，其中一個女生，是個傻子，今年沒來，好像是家人不讓來了。另外兩個男生也都輟學了。就剩我一個笨蛋了。
原來，我的學習成績一向很好，初一逃了幾天課，在課堂上睡了幾覺，之後，老師講的課就聽不懂了。
這會兒，萬老師在上面講話，我在下面看課外書，看得入了迷。王夕瑤捅了捅我，對我說道：“班主任發現你了，看了好幾眼。”我坐直了，把書合上，對她說道：“沒事，他早就習慣了。”
“啊？”
……
在最後的一年裏，大家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一個個都和打了雞血一樣，上課都很認真，下課了也不出去玩，把書本翻了又翻。
只有我，好像沒有這麼變化。還像以前一樣，下課準時離開教室，上課就把腦袋埋在書堆里，要麼睡覺，要麼看小說。
放學后，我一個人，坐在教師宿舍樓後面的花園邊上，攤開書本，將那些詩詞抄了一遍又一遍。
學生們陸陸續續回家了，原本熱鬧的學校，頃刻間變得冷清起來。
暮色晨昏，夕陽紅彤彤的，掛在遠處的樹梢上，將宿舍樓的影子拉的老長。
老師們準備着晚飯，香味從窗戶里散發出來。有的老師比較懶，隨便對付一口，就出門遛彎去了。
李茹老師準備了一大桌子菜肴，將一個個盤子端在桌子上。王夕瑤坐在窗前寫作業，枱燈將她的身影清晰的印在玻璃上。
我看向她，她好像也發現了我，不時的低頭張望。
我想，她的學習成績一定很好，不然他母親，不會走過來揉她的頭髮，在她的耳邊輕輕說話，抱着她親她的臉蛋，讓她在她的懷裏撒嬌。
我有些艷羨的看着她們母女。如果我的學習成績像她一樣，父母也會很驕傲吧！
我回過神，看見萬老師向我走來。
萬老師站到我身前，將本子拿起，翻了翻，說道：“怎麼樣啊？李然，能考上高中不？”
我抬頭看着他回答道：“鎮中學應該沒有問題。”
萬老師把本子遞給我說道：“我就害怕你連鎮中學也考不上。”
我低下頭默不作聲。
萬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回吧！回去后把書好好看看，努努力就考上了。”說完後轉身走了。
我沉默了，過了一會才收拾書包，準備回家。要快點吃飯，晚上還要上晚自習。
晚上，教室里，老師去八班了，原本安靜的教室，馬上亂了起來，有學生在交頭私語，有的在相互打鬧。
初三一個九個班，我們是七班，上晚自習的時候，一共出三個老師，一人盯三個班，往往都是老師在這個班裏待夠半小時之後，就不會再來了。學生們早就摸清楚老師的習慣套路。
這會有些肆無忌憚了。
王夕瑤將課本推過來，指着其中一道題問我：“這個題你會作嗎？”
我搖搖頭：“不會。”
王夕瑤：“好吧！那你要考哪個高中啊？”
李然：“就這個鎮裏的高中唄！”
王夕瑤：“為什麼呢？去市裡上學不更好嗎？”
我認真的看着她說：“考不上！”
她沉默了一會，將課本拿了回去，而我也低頭看書。過了一會，她又捅了捅我對我說道：“你的學習很差嗎？”
李然：“很差！”
王夕瑤：“是因為偏科，還是因為沒有認真聽講呢？”
李然：“都有。”
王夕瑤：“可是你長得這麼乖，一點都不想壞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有女生誇我，從此，她穿着校服，坐着椅子，將腦袋藏在書里，悄悄說話的模樣，就停留在了我的腦海裏面。
下了晚自習，我和陳虎他們聊了會，相繼回家了。他們的父母都在，所以不敢會去太晚。
我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兩邊的店鋪燈火通明。學生們圍住大槐樹旁邊的一個買棉花糖小推車。
買棉花糖的阿姨將一根竹籤伸進車子裏，扯出一些泛着彩虹色澤的糖絲，拿竹籤的手不停的在空中繞圈，將糖絲纏在竹籤上，隨着那團糖絲被纏的越來越大，一種甜到發膩的味道在空氣中盪開，與槐花的花香攪和在一起。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起來。
走過槐樹，前面是一個戲檯子，到了過年，就會有戲班子過來唱戲，從初一唱到十五。
這會，幾個頑皮的孩子，拿着玩具槍去打舞枱燈，黑夜裏衝出一個拿着掃把的老頭，也不說話，逮住就打。孩子們抹頭就跑，其中一個與我撞了個滿懷，被我撞倒在地上，也不哭鬧，爬起來繼續跑。
走過戲台，有一條極長的小巷，兩邊都是住戶，最裏面就是我的屋子，一個屋子中間加了一堵隔牆。一邊住人，一邊堆柴。
我躺在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一種滾燙的感覺，一种放空的思緒，漸漸的從胸膛處，腦袋裏冒出。
……
時間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在你觀察它的時候，它會變得很慢，一但你將他忘記，它就會發揮威力，極快速的在你生命中逝去。
日子還像往常一樣。平淡無味的一個月就這麼過去了。
我與她好像更加親密了一些。有時我們會一起看書，然後討論書里的故事。她會給我推薦一些書籍，我也會將我看的書推薦給她。在這方面，我們對彼此都有着很深的成見。